黑澤就像是一攤粘稠的液體,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動,不時有一頭頭兇獸從中掙扎著爬出。
山體高聳,黑澤藏于背面,被陰影籠罩,極不顯眼。
五道流光不知何時出現在附近,其中一人拋出一張大網,把下方數里之地盡數覆蓋。
幾位白銀出手,附近的兇獸被一一剿殺。
黑澤。
也慢慢被封禁。
“小姐。”
一女像是察覺到什么,回頭看了一眼,脆聲道:
“有人過來了。”
“唔……”
馬迎曼眉頭一皺,她這幾日在九夷派幾人面前受了不少氣,心情本就不好,聞言擺了擺手:
“直接趕走!”
“是。”
女子脆聲應是,剛剛騰空而起,飛舟已經遁至近前。
“幾位。”
李寶信面泛不虞,看向不停收縮的黑澤:
“這里好像是我們巡察的區域?”
“不錯。”女子脖頸高昂,聲音一提:
“是你們的,可惜你們連自家地盤都看不住,這里的黑澤成型足有五六年,不知放出了多少黑暗族裔。”
“我們幫忙解決,難道有問題?”
“呵……”李寶信失笑:
“怎么,你們搶了我們的東西,還要我們感謝不成?”
“自己能力不夠,就不要怨別人插手,真出了事情還要我們解決。”女子美眸一沉,又道:
“告訴你,我家小姐巡察四周,還從沒人有意見。”
“初翠。”后方的馬迎曼朝這邊看了一眼,神情明顯有些不耐:
“別跟他們那么多廢話,直接趕走。”
“是。”
女子應聲,直視李寶信:
“是你們自己走,還是要我出手。”
“好大的口氣。”李寶信面色陰沉,挽起袖子:
“我倒要見識見識,馬家都有什么手段!”
“大膽!”
“找死!”
兩聲嬌叱齊齊響起。
面前名叫初翠的女子素手一招,百余道流光宛如炸開的火星,朝著身前飛舟急速射來。
后方更有一道寒芒,電閃而至。
“哼!”
李寶信口中冷哼,兩柄彎刀不知何時出現在掌中,刀光揮舞,漫天火星被一一斬落。
面對后方來襲的寒芒,才心生警兆。
“雷!”
一聲輕喝,虛空中陡然涌現道道雷霆,轟向寒芒。
與此同時。
電光把飛舟盡數包裹,當空輕輕一顫,化作一抹雷霆后撤數里,避開來襲的諸多流光。
“誤會,誤會。”
苗乾沖出船艙,高抬雙手連連揮動:
“諸位,這是誤會,都是自己人犯不著動手。”
“苗老!”
李寶信側首,面泛不忿。
“夠了。”周甲出現在他身側,聲音微提:
“馬小姐,如果你們愿意,這邊可劃入你們巡察的區域,內里的黑澤也可交給你們封禁。”
“是,是。”
苗乾連連點頭:
“能少些巡察區域,我們也能輕松些,這是好事。”
“那倒不必。”馬迎曼冷眼看來:
“我是擔心你們做的不好,過來查漏補缺,該是你們的還是你們的,不然怕是有人說我們馬家仗勢欺人。”
說著,冷冷一哼。
“不敢,不敢。”
苗乾連連擺手,同時示意李寶信驅舟后退:
“不打擾幾位了,我們告辭。”
“哼!”
目視飛舟遠離,馬迎曼美眸閃動,突然看向身旁一人:
“郭老,為什么沒有動手?”
“苗乾的地遁之術可是一絕,貿然出手就算是我也沒有把握把他留下。”那人輕輕搖頭:
“還有那周甲。”
“言靈術、風雷天書都極其了得,按賈暗給出的評價,雖是四品,實力卻不弱五品。”
“這兩個老家伙活了不知多少年,看似好欺負,實則老奸巨猾,身上肯定有其他底牌。”
“不可輕舉妄動!”
馬迎曼秀眉微皺,良久才輕哼一聲:
“算姓李的運氣好!”
飛舟上。
李寶信面泛恨恨,依舊沒從剛才的事情中回過神來。
苗乾蹲在對面,眉頭緊鎖。
“周兄。”
他抬起頭,眼神閃爍:
“你有沒有發現不對勁?”
“嗯。”
周甲雙眼微瞇:
“殺氣!”
“不錯。”苗乾雙眼一亮:
“我剛才還不敢肯定,你這么一說看來確實如此,那姓馬的丫頭竟然對我們起了殺心。”
“好驕縱的脾氣!”
周甲沒有吭聲。
尸狗魄有蟬動心覺之能,對于他人的殺意極其敏感,但他之所以確認并非因為功法之故。
而是天平星!
善惡特質下,馬迎曼幾人身上浮現出澹澹的紅光。
反倒是苗乾,竟是僅僅憑借感覺,就察覺到當時情況不對勁,不愧是小心翼翼活了幾百年的人。
“什么?”
直到此時,李寶信才后知后覺:
“馬迎曼對我們動了殺意?”
“為什么?”
“別管為什么。”苗乾掃了他一眼,嘆道:
“以后遇到她們,咱們避著點走,這種有實力、有背景的人,不是我們可以招惹的。”
李寶信張了張嘴,無奈垂首。
“轟隆隆……”
狂風呼嘯,黃沙漫天飛舞,好似吞噬萬物的巨獸正自仰天怒吼。
一艘破破爛爛的飛舟洞穿風沙,搖搖晃晃朝下方飛去,一個轉折沒入一片山巒之中。
“好大的風!”
苗乾抖動衣衫,震飛沙粒:
“這么大的份,已經有好幾年沒有碰到過了吧?”
“是啊。”
李寶信手持彎刀,把一頭從山洞沖出了的野獸撂倒在地,拖拽著尸體來了個鳩占鵲巢。
周甲隨手施展了一個源術,散去洞內的異味,同時把洞口封住。
“看情況一時半會停不下,先休息休息。”
“嗯。”
“也好。”
三人在洞內各自尋了個位置,盤膝跌坐。
“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
李寶信隨手把彎刀插在面前,方便隨時取用,口中輕嘆:
“前線戰局僵持,一直沒有好消息傳來,聽說已經有幾位黃金生靈出現在戰場上了。”
“還早。”
苗乾倚著石壁,從身上摸出個根莖放在嘴里咀嚼:
“黑暗族裔一直在前線集結,目前還看不到退縮的跡象,怎么著也要有五六年的仗打。”
“五年又五年,如今已經十幾年了。”李寶信搖頭。
“嘿嘿……”
苗乾輕笑:
“這才多久,當年地窟人從前線搬遷,可是足足花了九十三年,用了四五輩人時間。”
“你還年輕,有的時間可以熬。”
“不像我們……”
說著,看了眼閉目修行的周甲:
“周兄還是那么勤奮。”
對于周甲的勤奮,他是即佩服又不解,到了他們這等年紀、修為,苦修已經用處不大。
只能說,對方已經養成了這種習慣。
李寶信也習慣了周甲的沉默。
一起巡察已有十幾年,除了休息時間,三人絕大多數都在一起,彼此的性情也已了解。
李寶信年輕沖動,卻非一無是處。
實力、悟性、天資都不差,經由十余年的磨礪,浮躁的性子也沉淀下去,未來可期。
苗乾給人的感覺日子過得很苦。
每次巡察得到的功績,都會兌換地窟人所需的物資、秘法、技術,送到地窟人所在。
堂堂一位四階白銀,不舍得吃、不舍得穿,每一分收獲都精打細算,讓人有些無語。
李寶信敬佩他對族人的態度,卻并不十分認同。
至于周甲……
十幾年來,這位的話最少。
但每次開口,不論是談及武技、源術,還是風俗異聞,都直點根本,讓人為之嘆服。
尤其是對于修行之上的關竅,更是高屋建瓴。
簡簡單單三兩言,就能把兩人想不通、看不透的問題解釋的清清楚楚,乃至推演出更深奧的東西。
久而久之。
每次周甲開口,李寶信就下意識屏住呼吸,認真傾聽,心中更是佩服,巴不得對方多說幾句。
他感覺下次休息,已經可以嘗試觸碰四階層次,而按原本的速度,理應還要幾十年。
這位周老雖然修為不是很高,但境界高深莫測,對于武道、源術的理解更是驚人至極。
據說。
他曾博覽群書,妄圖自創一門頂尖傳承。
這點兩人并不懷疑。
畢竟入手的功績,周甲除了留下一部分攢起來兌換延壽寶藥,大部分都會換成書籍。
各種各樣的書籍!
對方這些年看的書,李寶信自問自己一輩子也未必能看完,更別提徹底理解其中的內容。
不止境界。
對方的實力同樣了得。
除了靈言術、風雷天書,還要一門旁人不知道的天聽地視之法,可提前察覺到不對。
也正是因為周甲的此能,他們一行十幾年還從未遇到過真正的危險。
一天天過去。
外界風沙,也開始出現頹勢。
“嗯?”
這一日,正自修行的周甲睜開雙眼,目露詫異,更是透著股嚴肅:
“有人過來了。”
“小心!”
“哦!”
苗乾、李寶信聞言,下意識做出反應。
‘小心’這兩個字,在周甲口中可不常見。
苗乾單手輕按地面,一層石質顏色朝身體蔓延,不過眨眼功夫,就把他整個人盡數覆蓋。
石化術!
呼吸、心跳暫停,意識沉寂,就如一塊巖石。
就算是身在一旁的李寶信,若非是親眼所見,也不會發覺這里竟然有著一個大活人。
把一門平凡無奇的石化術修煉到這等境界,除了苗乾自身的努力,應該還有別的原因。
他則是取出一件斗篷,往自己身上輕輕一蓋。
斗篷當即化作透明,與周圍的環境相融,直至連同李寶信自己,一起在場中消失不見。
相較于兩人,周甲的手段則較為普通。
他屈指輕點地面,氣息沉寂,好似冬眠的長蛇,精氣神的波動一點點消失在感知中。
“呼……”
外界風沙依舊。
不知何時。
一道黑影洞穿風沙,落在峽谷之中。
“德里克!”
“德里克!”
黑影從身上取出一個海螺,對著海螺開口,聲音在空氣中回蕩,肉眼可見的音波朝著四下涌去。
片刻后。
一道虛影出現在附近。
“嗚……”
虛影扭動身軀,顯出真容,赫然是一頭身高足有六七丈的巨人。
巨人披著件暗褐色長衫,頭生六對詭異眼眸,雙臂伸展,陰影好似一座小山般垂首朝著下方的黑影看去:
“你叫我。”
“……是。”
七階強者的氣息撲面而來,讓黑影身軀一顫,差一點癱倒在地,他艱難抬頭,低聲道:
“主家讓我送信,讓您去一個地方。”
“信哪?”
“在……在這。”
黑影顫顫巍巍微微開口,從身上取出一封信箋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