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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方山主再一次開始邀請冥界的帝君。
與之前僅僅依靠神通顯化藍羽烏鴉去邀請的情況不同,這一次,九方山主是真身出動,一個個的去拜訪。
安德老祖坐在龜殼之上潛修的時候,感應到這位老友到來,很是驚訝。
“你不在九方山中培養靈果,居然真身出行,真是少見……”
話還沒有說完,安德老祖仿佛感受到了什么,雙眼忽然瞪大了些,死死盯著九方山主周身的虛空波動。
第十八層冥界的虛空中也遍布五濁之氣,雖然比天鬼和帝君們體內的濁氣濃度要低不少,但是對于帝君來說,無論高低,只要敢吸收這些虛空濁氣,也就是在增加自己的負擔,加速走向死亡。
可是現在,九方山主居然肆無忌憚的吞噬著冥界虛空。
幾乎每一剎那之中,都有廣袤虛空向他體內跌落,但是與此同時,他體內也在向外轉移幾乎同等廣闊的虛空尺度,所以看起來,只是周身有些虛空波動,并沒有出現太大的異象。
“這是、這……”
安德老祖感受到虛空濁氣的濃度在上升,而且新出現的這些五濁之氣,不像是冥界原本的虛空濁氣那樣混亂,而是顯得極為單一,完全都是從同一個人體內轉移出來的。
“你居然能把自己的界宇遺骸跟冥界虛空直接進行置換,兩邊都是五濁之氣你也能換?”
安德老祖震驚之中帶著幾分艷羨,道,“你這老賊,究竟是什么時候得到具法流沙的,居然已經參悟到這種程度。我這段時間也一直在靜心參詳,卻一點都沒看出來,這套神通還可以演變到這一步啊!”
九方山主的臉色有點復雜,摸了摸自己新生出來的胡須,過了半晌,才幽幽的說道:“這不是我自己參悟出來的,是有人用以心傳心之法,灌輸給我的神通感悟。”
安德老祖勉強收斂羨慕的神情,說道:“你投靠的那位,竟然對你如此看重……”
“不是!”
九方山主當即否認,“傳這個給我的,算不上什么前輩。”
“唉,反正你要是也想盡快把具法流沙參悟到這種程度,就跟著我的藍鴉去見他吧,你這回躲得太好,我找到你之前已經邀請了很多人過去了。”
說話見,九方山主指間飛出一只藍色烏鴉,盤旋在安德老祖身邊。
安德老祖心中有些疑惑,還想再問,九方山主卻已經走遠了。
只隱約聽到他嘴里還在念叨什么:“還真是,只要見一面,根本不用多費唇舌,這些人就都會心動……怎么我之前就沒參悟出來呢……”
安德老祖沉吟片刻,到底還是按耐不住,跟著藍羽烏鴉走了。
從上古至今,就算他再怎么懂得保養,狀態終究是在一點一點的惡化。
五十六億九千年了,連九方山的果子對他都已經失效,這么長時間里,他再也沒有感受過一點好轉、輕松的跡象。
而且為了能夠時刻盡心盡力地抵御五濁之氣,安德老祖甚至不敢讓自己陷入時間減緩的沉眠之中。
具法流沙的出現,給他帶來了希望,進攻凡間的要求,又讓他心生畏懼,猶豫不決。
現在不需要進攻凡間,待在冥界,就可以讓自己的情況略微好轉一些,安德老祖想破頭,都想不到一點不去赴約的理由。
等他趕到目的地的時候,果然已經有很多人到了。
只見一片紫氣大陸,橫亙虛空。
紫竹林中,七十多尊帝君的氣機縈繞,各自盤踞一方,氣息時而起伏。
每當有一尊帝君身邊開始出現虛空波動,都會引起附近幾個人的心緒不寧。
而在紫竹林中央,萬山盤繞,拱衛大湖,紫氣如蓮,從湖中升起。
白發如霜的僧者,隨意坐在蓮花之中,一手挽拂塵,一手捏尊勝空印,以佛門正宗的陀羅尼咒法,闡述《具法流沙究竟菩提》的奧妙。
陀羅尼咒,以心傳心,同時佛音也深入虛空,不斷演示著《具法流沙》置換虛空的奧妙之處。
“怎么是他?!”
安德老祖也是見過青燈無上師的,知道此人半身化為天鬼,從界外而來,不值得多么在意。
此刻看來,此人修為之深,遠勝當初的估計,究竟是在他身上發生了什么事情?
安德老祖心中的疑惑并未持續很久,就被佛法咒音吸引,沉浸到對于《具法流沙》的感悟之中。
他確實來得晚了些。
在他還沒有學到多少頭緒的時候,已經有不少帝君,陸續學成了置換虛空的妙用,紛紛向關洛陽拜別,匆匆離開。
這紫氣大陸附近的虛空,都已經被人置換過了,他們待在這附近置換虛空,對自己不會有什么好處。
不過,第十八層冥界廣大無垠,他們只要各自走遠一些,就可以盡情運轉這置換之法了。
假如能把他們體內的五濁之氣,降低到與原本冥界虛空的濁氣濃度相彷,也許能讓他們的狀態向前追朔萬年到三萬年不等。
相當于少受太清神陽上萬年的照射,可見能比現在的狀況舒服多少倍了。
關洛陽知道他們急著去體驗一番,并不挽留這些人,只約他們過些日子再聚。
等到安德老祖也終于參悟出置換冥界虛空的妙用,九方山主已經把他能找到的人都請了一遍,回到了紫竹林。
眼見安德老祖滿臉驚喜的起身遠去,關洛陽揮了揮拂塵,紫竹林中也不剩什么人了。
九方山主環顧周遭,說道:“你這個好處確實夠吸引人,天天被太陽照,一點補給都沒有,誰都想體驗一下當初更輕松的那種日子。”
“但是只憑這件事,還遠遠不足以讓他們對你乖乖聽話,到時候令行禁止吧?”
關洛陽澹然道:“山主不要著急,要整合一股勢力,不一定要讓他們對我有多忠心,更關鍵的是,要先剔除那些肯定對我們不忠心的人。”
九方山主疑道:“你想做什么?”
“我以心傳心,教導他們置換虛空之法,他們起初置換虛空時,難免會順著這種慣性,讓自己心意也有所外泄。”
關洛陽微微一笑,“我捕捉無窮心念,在它們產生感應、自我泯滅之前,察覺到了一些東西。”
“這些冥界帝君里面,有不少人對沖擊地府、重返凡間這件事情,心存抗拒啊。”
九方山主初時不甚明了,想了一想,才驚訝道:“都流落冥界了,他們不會還為了凡間連接的諸界眾生,想要放棄這個機會吧?”
九方山主滿臉不可思議。
下界眾生跟他們有什么關系?
有機會重返鼎盛之時,大可以在自家界宇之中,重新創造一批出來,要是嫌麻煩,也可以找一些沒被污染過的界宇,挪些人過來用。
反正凡間連接的世界之數,無窮無盡,總能找到沒被五濁之氣侵染過的那些世界。
諸天生靈,如水如沙,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為了這種東西,放棄此生可能只剩一次的機會……
九方山主大搖其頭。
但是仔細想想,他還真不能確定有沒有人會這么做。
當他朝著這個方向用心去想的時候,在那澹化了許多的久遠記憶中,依稀還有一些片段,上古之時,好像確實有些強者,太過多情,甚至會與凡塵眾生共情的。
“那你能辨別出是哪些人嗎?”
“我只是感應到這些心念,卻沒辦法清楚的追索到他們的主人。”
關洛陽神態悠然的搖了搖頭,說道,“但也無妨,我自有手段教他們現形。”
他把拂塵搭上九方山主肩頭,傳音說道,“我看安德老祖是個可用之人,你去追上他,把這些話一字不差的轉述給他……”
虛空昏暗,有濁氣凝成光輪。
光輪之中,懸掛著一株散發水晶光澤的神樹,神樹主干修長,枝條更是纖細,好似能無休無止的向上演變分化。
不過,這株神樹之中已經充滿了五濁之氣,混雜著萬般幻彩的黑暗物質,在神樹內部流竄,使得所有新生的枝條都如幻影一般,稍縱即逝,無法成為真實。
這株神樹,正是一座界宇遺骸。
神樹內部,有一座白玉般的府邸,暫且還沒有被五濁之氣吞噬干凈,府門上懸掛著“奇恒”二字。
府內空蕩蕩的,有一片枯黃的草地,幾株枯死的柳樹,一方渾濁死寂的池塘,還有四個盤坐不動的身影。
也不知他們就這樣坐了多久,其中一個須發金黃,雙眼純黑的老者,才深吸了一口氣,手指動彈了一下。
“具法流沙究竟菩提,確實是一門絕妙的
神通,經過青燈無上師的指點,我們光是與冥界虛空進行置換,五濁之身的癥狀,都緩解了不少。”
“倘若真正趁著大劫進入人間,重塑本源,恢復鼎盛之時,也不是空話。”
黃發老者話雖這么說,臉上卻沒有什么喜色,反而有滿滿的憂慮之意。
另一個白面無須,面生六眼的男子,也睜開了中間那一排眼睛,說道:“大哥是不忍心動用這門神通?”
“唉!”
黃發老者嘆了口氣,“自從上古大劫之后,人族大興,諸天萬界中,得我太清傳法者,也往往會是人族最為興盛。”
“既然受我人族前賢傳法,興旺不絕,便是與我等同根同源,真正的同族,如果我們在凡間動用這門神通,受五濁之氣殘害的同族,便以恒河沙數,也遠不足以形容啊。”
“要是我們真的那么做了,實力恢復鼎盛之后,就能心安嗎?”
六眼男子笑道:“我們商山六隱,一向是同進同退,大哥如果不愿,我們不去就是了。”
這院子里雖然只坐了四個人,但卻放了六個蒲團。
商山六隱,是六個結義兄弟,早年死了兩個,剩下四位,四個人都修煉到帝君境界,也曾是一段佳話。
身染五濁之氣,長住在冥界的這些強者,一般有四種來源。
第一種來源,是天庭的囚徒。
如上古大劫中失敗的各方勢力,有不少選擇逃入了第十八層冥界,如九方山主、安德老祖等等。
這幫老古董大多都已經被裂解分化,重新投胎去了,存活下來的不多。
另外,就是最近五十六億多年來,因為觸犯天規而被鎮壓、打落到冥界最底層來,如金必賢等人。
第二種來源,是界外之人。
太清赤明的冥界,自有一種牽引之力,常常會把已經生機枯竭,沉沒到界海之下的界宇遺骸牽引過來,并入冥界之中。
那些遺骸之中,已經沉寂衰亡的靈性烙印,如果被重新點化出來,自然是順勢投入輪回。
但其中偶爾會有生靈尚未徹底衰亡,而是沉眠在界宇遺骸之中,通過自封等種種手段抵抗終末之劫。
這些生靈,境界在天仙左右、身上沒有太多惡業的,一般就會經過冥界的層層點化,在第十層冥界完成輪轉,被冊封為地府鬼神。
另有部分界宇遺骸,并非是界海自然生成,而是被人為開辟出來的,開辟者又沒能及時脫身。
那么這種開辟者身上,因果業力往往太重,就沒有那么幸運的被篩選到第十層冥界去了,大多只能在第十八層冥界中生存。
關洛陽偽裝的那種半身化為天鬼的狀態,就是這一類界外開辟者進入冥界之后,最常見的形態。
第三種來源,則是探險尋寶之人。
下層冥界之中,有不少無主的、且并未化為天鬼的界宇遺骸。
這種遺骸,被統稱為舊界遺跡,內部很可能存在著某些在界宇演變過程中凝結出來的異寶,還沒有被五濁之氣徹底侵蝕掉。
經常會有天仙結伴而來,在第十到十七層冥界之間探秘尋寶,或者借助特殊環境,試演新的道法神通。
也會有天界帝君,前往第十八層冥界尋寶練法。
不過,第十八層冥界機遇最多,也最是兇險。
如果是沒有凝聚出自身圣地的帝君,在第十八層冥界游歷的時候,遇到成群天鬼的話,逃都未必能及時逃掉。
若是開辟大道界宇、凝聚出了自身圣地的帝君,在第十八層冥界活動久了,遇上變故,自身界宇提前陷入衰朽,也會被天規限制,無法離開第十八層冥界。
那時候,諸多冥界帝君還沒有《具法流沙》這種神通,但是他們自身界宇衰朽已久,內部很難滋生出五濁之氣外的其他資源,有時候單純為了嘗嘗鮮,就會去暗算天界帝君,掠奪那些帝君圣地中的奇珍異果、仙丹靈藥。
因此而失陷在冥界,再也無法離開的天界帝君,不在少數。
他們往往都太自信了,不到真的被坑害失足,都不覺得自己會輕易被這些冥界老朽之輩所害。
第四種來源,同樣也是天界帝君。
天庭雖然有三千天規,但只要不去凡間晃悠,別想著長時間干涉某些下界,其中至少有一大半的天規,是根本不會被觸犯到的。
最近五十多億年,天界帝君的生活環境實則都異常寬松,大多數人都喜歡隨緣的神游混沌,向外界傳法。
但他們同屬太清,大道相近,難免有因果牽連,爭斗論道,一不小心就可能從論道變成結怨,前輩后輩間的恩怨,都會加重因果。
從種種賭斗演變到死斗的程度,也是屢見不鮮。
因此不少帝君會在自家圣地衰朽,想要脫劫而出的時候,被其他帝君算計,無法及時脫身,直到化為五濁之身,觸動天規感應,被轉移到第十八層冥界去。
直到萬余年前,文丘帝君修成天尊,率眾巡游天界,不厭其煩的向天界帝君們宣講仁義,展示自己比他們更大的道理,才讓這種狀況有所收斂。
畢竟,文丘天尊的朋友、門徒,實在不少,當這么一大群人都愿意奉行同一套準則,巡游活動還特別頻繁的時候,這套規矩的威懾力,比天規也差不了多少了。
可惜的是,商山六隱是三萬年前就已經在私斗之中落敗,淪落到冥界最底層來了。
他們四個修成帝君,本來已經復活了另外兩個兄弟,也是在淪落到冥界最底層之后,承受不住五濁之氣無孔不入的侵蝕,而再度消亡。
作為老大的黃發老者,當年在天界的時候,號稱黃云帝君。
長有六只眼睛的老三,是一段古城墻成精,號稱陽關帝君。
老四莫前帝君,是個腰掛水瓢的光頭青年。
排行第五的陸武帝君,是個赤著上半身,渾身布滿金色紋身的黑發健碩男子。
黃云表現出自己的疑慮之后,陸武也說道:“我也不愿意在凡間施展這種手段,但是我們就這么躲著,也不是個事兒啊。”
“不如……”
他遲疑著說道,“我們想想辦法,給十殿閻王遞個信,讓他們早做準備?”
陽關帝君搖頭道:“我們要向冥界之外傳信,本來就是千難萬難,就算我們不計代價,合力施展神通,也未必能讓這道訊息飛入第十層冥界以上。”
“那九方山主背后的人,又很有可能是地藏王,就算飛過第十層冥界,豈能不被他察覺?”
陸武皺眉不語。
“傳信確實不可行。”
莫前帝君也說道,“地藏王都能跟九方山主勾結,讓他傳播這種神通,怎知十殿閻王之中,有沒有他們的同黨?”
這光頭哼了一聲,“但是如果要我們一味躲藏,在這里等死,我也不甘心。”
黃云帝君問道:“那你覺得我們該怎么做?”
“死里求活,火中取栗。”
莫前帝君斬釘截鐵的說道,“我們雖然沒有辦法確定,十殿閻王之中,哪些人是地藏王的同黨,但是他們在底層冥界行事并不張揚。”
“可見,就算有同黨,也只是少數,地府的大半力量,還是會反對他們的行動。”
“我們先隱藏自身意圖,混在這些冥界帝君之中,等到真正沖擊地府的時候,在發動突襲,幫助地府一方的人,順勢投靠到真正維護地府的那幫人手下……”
黃云帝君皺眉道:“臨陣反水,這也太危險了。”
“所以才叫死里求活!”
莫前帝君雙眼晶亮,斷然道,“若能成功投靠到地府麾下,憑這樁功績,大可以請十殿閻王中的某一位,親自出手,幫我們擺脫界宇遺骸。”
“無論他們策劃的這次沖擊地府,是成是敗,地府方面都不可能輕易覆滅,最多退縮,固守一隅,到時候我們四個帝君的重要性,更能凸顯出來。”
陽關帝君也有些心動:“這樣一來,本次大劫中,我們就牢牢站在了天庭地府這一方,不但不違本心,而且勝算也不低……”
畢竟,天帝可是上一次大劫的勝者,大劫之后,又是人族大興,這一劫之中,他們這方的底力還是很強的。
黃云帝君沉默片刻,還是發出深深的嘆息:“冥界帝君,經常活躍的就有七八十位,地府也不可小覷,到時必然還有多位天尊級數的戰力參與,就憑我們四個,也想臨陣反水……”
他話未說完,忽然止住,向外看去。
神樹之外,一個巨大的龜殼飄來。
安德老祖圓臉紅潤,滿面笑容,正對這邊拱手。
“幾位道友,安德來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