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雪閣內雪花消散,一抹紅綢從樓頂垂下,遮住飛雪玉花臺上的那道倩影。
“啪”
酒壺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咕都”,不知是誰吞了一口口水,閣內安靜至極,只見一個個席間的看客個個呆若木石,嘴巴大張,雙眼直勾勾地盯著玉臺上的那道藍色身影。
花瓣飄飛,絲綢漫舞,身影妙曼,一頭白發傾泄而下,出塵如仙,傲世而立,恍若仙子下凡,
琴音輕揚,長袖回旋,無數嬌艷的花瓣輕輕翻飛于天地之間,沁人肺腑的花香令人迷醉。漫天花雨中,那道藍色的倩影飄忽若仙,美目流轉,動人心魄,讓在場諸人心跳不已。
那妙曼的身影右足為軸,輕舒長袖,嬌軀隨之旋轉,或驟或緩,似輕云般慢移,又恰似疾風般旋轉。忽然她自地上翩然飛起,玉手揮舞,兩道雪色的絲綢輕揚而出,映著自樓頂垂下的月光,倩影纖足輕點,衣決飄飄,宛若凌波仙子。
景舟見大司命看的入神,不禁道:“如何?這名動七國的舞姬,可否有資格,讓妃雪閣擺架子,只談風月,不議朝政,非達官貴人無資格入門?”
焰靈姬的舞雖然也不錯,不過卻是多了一些俏皮,少了一分典雅。觀雪女一舞,方知為何天下之大,只有她一人有資格登上飛雪玉花臺。
一舞傾國,再舞傾天下。
大司命道:“不愧是冠絕天下的趙舞,屬下大開眼界了。”即便是大司命身為女子,心性狠辣,此時也被雪女一支舞驚艷了。飛雪雨花臺上那道舞動的倩影,竟讓她生出一種“我不如她美”的錯覺。
景舟道:“這還不是雪姬的看家本領,據說凌波飛燕才算雪女最拿手的一支舞,只是她曾立下誓言,絕不在人前跳這支舞。”
若違誓言,必見血光,如此倒是有些可惜。
曲終舞止。
一舞結束,臺下寂靜不已,落針可聞,一眾貴人看客個個臉露癡像,嘴角含笑,迷醉在雪女的舞中無法自拔。
不至妃雪閣,不知何為傾國舞。
“啪啪啪啪!”
一陣清脆的掌聲傳來,驚得玉臺旁的達官貴人驚醒過來。
“什么人這么放肆!”
“哼,是來攪局的吧!”
“哪個混蛋竟然敢來打攪本大人的雅興!”
當下便有幾人將酒杯狠狠地砸在桌上,手上青筋暴起,眼中怒火似要噴射而出。
雪女轉身過去,心下駭然,沒想到來的人竟然有如此大的陣勢!
數十人抬著一頂金帳大轎緩緩而來,那掌聲正是自轎子中傳出。
轎子兩旁跟著一群持戈著甲的護衛,為最叫人震驚的是,自轎子里傳出一根繩子,繩子的一頭拴著一渾身發綠的人,那人四肢著地,嘴里不斷發著低吼聲,好似山中野獸一般。
“嗷~”
趴在地上的怪人勐的一聲嘶吼,聲音駭人,嚇得不少人酒意登時消散,腦子清醒過來,整個人轉身看向那頂大轎,頓時臉色如同染了七八種顏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此時他們如何認不出,那金頂大轎中乘坐的乃是燕國最有權勢的人!
除了大王的親叔叔燕春君,整個燕國誰敢用數十人抬轎!
“乖寶貝,別叫了,這里可是雪女姑娘的地方,要是嚇到雪女姑娘,那本王心里如何過意的去?”
雁春君拉了一下繩子,那四腳著地的怪人好似一條搖尾巴的狗一般,立刻安穩了下來。
大司命替景舟斟了一杯酒,玩味道:“大人,那是云中君的藥人。”
那怪人雖然被拴著繩子,頭上也沒帶木桶,但是大司命對云中君的寶貝熟悉不已,一眼便看出來轎子中的人牽著的乃是藥人。
只是這藥人乃是云中君的杰作,按理說只有陰陽家才有,此時在燕國又怎么會出現?
景舟哈哈一笑,“不錯,是藥人。幾個月前,在農家潛龍堂,雁春君用一對玉鐲與我換了一粒御鬼丹,這藥人便是如此來的。”
“大人和雁春君的交情似乎不淺。”大司命緩緩道了一句,之前在雪妃閣門前,景舟便拿出一塊雁春君的牌子,這才將那些士卒打發走。
景舟道:“哪里來的交情?在潛龍堂不過是一場交易而已。至于那牌子,燕春君倒是好打算,那日在潛龍堂吃了虧,便想在燕國找回面子,所以便給了我一塊牌子。”
“不過這牌子倒是好用,整個燕國百姓,被在雁春君的淫威下匍匐已久,即便是晏懿逞威作福不斷,也不過是雁春君養的一條狗而已。”
大司命點了點頭,若有所思道:“如此說來,東君大人豈不是和燕丹過的并不如意?”
景舟笑道:“燕丹無權無勢,又受燕王猜忌,過的定然是不如意。至于炎妃過的如何,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或許,能和燕丹、月兒在一起,其他的對于炎妃來說并不重要。國家大事,跟她一個妻子、母親有何關系?她想要的,不過是守著丈夫和女兒,一家三口安安穩穩過日子罷了。
“雪女姑娘的趙舞獨傲天下,舉世無雙,世人能夠親眼目睹,也是此生無憾吶~”
“剛才這些人出聲辱罵,言辭粗魯,不但敗壞了今夜的雅興,還有辱雪女姑娘的舞姿,左右何在,將之前出言不遜者悉數拿下。”
雁春君的話音不大,緩慢無比,冰冷冷的不帶絲毫語氣,充滿了對生命的漠視,似乎叫左右拿下的不是幾個人,而是幾只蒼蠅。
“小人不知雁春君駕到,多有得罪,還望大人不記小人過,多多恕罪。”
“大人饒命啊,饒命啊!”
聽到雁春君的話,之前那幾個出言狂傲的人頓時三魂丟了兩魂,身子顫成篩子,跪在地上求饒不已,怯懦不安的臉上盡是豆粒大小的汗珠子。
在燕國哪怕是得罪了太子燕丹,幾人也不至于怕成這樣,可是得罪了雁春君,那便是十死無生。
幾人要是知道雁春君今晚回來,打死都不會到妃雪閣湊熱鬧。
這是造了多大的孽,才會沖撞了雁春君。
“饒命饒命啊!”
數聲慘叫傳來,十多個士卒上前,連踢帶打,登時將那幾人擒拿起來。
雁春君左手拉著繩子,右手把玩著酒杯,一雙眸子瞪得明亮,眼光來回在雪女身上掃視,過了片刻才緩緩道:“這些人雖然犯了死罪,本王也不好越俎代庖,雪女姑娘乃是妃雪閣的主人,他們的生死,還是由雪女姑娘來決定吧。”
雪女低頭道:“妃雪閣只是消遣賞玩之地,不論朝政,只談風雅,這里不是官衙,也不是刑場。況且雪女不過只是一舞姬,如何敢決定眾位大人的生死。”
“只談風月,不論朝政,如此說來,倒是本王不是了~”雁春君手一擺,登時一眾士卒壓著那幾個出言不遜的人出了妃雪閣。
“雪女不敢,這是太子殿下曾定下的規矩。”雪女低頭恭敬了回了一聲。
“燕丹?”
雁春君輕笑幾聲,右手敲了一下橋子,轎邊一個仆從上前,躬身端上一壺酒。
雁春君指著那壺酒道:“此酒名為廣寒光,乃是西域珍果佳釀,就算是宮中美酒,也沒有此等銷魂滋味。來人,賜酒給雪女姑娘品嘗。”
高漸離聽到這話手一抖,頓時彈斷了一根琴弦。
在燕國,只要雁春君請一個女人喝酒,意思便是要她整個人。
高漸離本燕國樂師,擅長擊筑,后來來到妃雪閣,擔任琴師,為雪女伴奏,漸漸對雪女生出了傾慕之情。此時聽到雁春君賜酒給雪女,一時之間他心亂如麻,不知該如何是好。在燕國得罪了雁春君,恐怕無人能夠平安無事。高漸離雙手緊捏,眸子死死盯著場中那道藍色倩影。
雪女心思百轉,低頭沉思,該如何應付雁春君。驀地她凄然一笑,她不過是個舞姬,如何能和權傾燕國的大人物抗衡?縱然是能應付的了一時,逃過今日,可是又如何能應付一世?
除非她逃離燕國。
可是以雁春君的權勢,只要是他想要的人,即便是逃離出燕國,怕是也逃脫不出雁春君的魔爪。
這些來看她跳舞的人,在燕國不是位高權重就是富甲一方,花了上百兩黃金,等了一兩個時辰,只是為了看她跳一支舞,可是在雁春君面前,卻噤若寒蟬,連半點兒聲都不敢出。
此時雪女有些悲哀起自己的面貌來,心里凄笑道:“自己若是生的丑陋一些,做個平凡的普通人,是不是會更好一些?”
整個雪妃閣只有雁春君“咕都”飲酒的聲音,此時一眾看客,早已將頭俯在按桌之上,雖然心里可惜,這么美的人兒便要被送到雁春君府上,作一只任人擺弄的金絲雀。
等主人家玩弄夠了,或許送人,或許扔在一旁,又或許心情不好時,拿這金絲雀兒發泄出氣。畢竟雁春君府上,可是隔段時間便有幾具尸體被抬出來,皆是清一色的美人兒,皆是渾身帶傷,死相駭人。
眾人即便是可嘆可悲,卻大氣不敢喘一聲,臉上更是一副“什么也沒聽到”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