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二次異變

成百上千、成千上萬……無數修長的影子從城市地面的裂縫里爬出，它們是尸守，在遙遠時代以煉金術炮制的混血種尸骸，龍族把它們作為城市不朽的守護者埋在地基當中。

如今，被污染的龍血將它們從沉睡中喚醒。

剛開始它們還沒法直接起身，被極淵恐怖的水壓壓迫得它們只能在海床上匍匐爬行；可隨著龍血的滋養，它們迅速恢復了自己在太古時代的力量，猛地竄起身擺動長尾向上方的黑暗游浮而去。

熔巖照亮了它們如金屬般泛著光澤的身體，匯聚在一起的無數尸守就像是金色的漩渦。

它們脫離了囚禁，要重新回到人類的世界里去。

“巨鯊號”沒有去管這些異形——或者說沒有精力和時間去管，這艘以煉金科技打造的深潛器正想辦法毀滅“復蘇”的列寧號——

也許現在該稱它為“惡魔異形”了。

來自混沌的惡意毫不收斂地在沉沒的列寧號上體現，這艘被龍類胚胎腐蝕污染的鋼鐵巨艦成為了混沌力量最好的載體，不斷鼓動膨脹、不停變換形態的血肉菌毯吞噬了原本的鋼鐵結構，讓其變成了一頭丑陋至極的不可名狀怪物。

執行部部長施耐德急促而可怕的呼吸聲從他那半副特制的呼吸面具中傳出，眼前屏幕所見到的東西要比他曾經在格陵蘭冰海下所面對的東西恐怖十倍……甚至一百倍！

哪怕那一趟是地獄之旅，自己還沒能目睹到對方的真面目就被一口極寒的吐息弄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那是什么？”施耐德的聲音微不可聞，他感到眩暈反胃，想要移開視線，縱然他本能地意識到再看下去可能會有相當嚴重的后果——然而他無法將視線從屏幕上那個丑陋的身形上移開。

胃酸翻涌，他摘掉氧氣面具“哇”的一聲嘔吐出來，將胃里的半消化物傾灑在地面上。他滿頭冷汗，視界眩暈之間似乎看到自己吐出來的污穢正在閃耀，仿佛想要自我重塑成什么東西。

但這個恍惚的瞬間一閃而過，嘔吐物依舊只是嘔吐物。

施耐德重新抬起頭，正好與屏幕上那頭血肉怪物的數十只眼眸對視，哪怕相隔著整個太平洋，施耐德的視界內出現了更有“價值”的事物，那張血肉與光芒不斷變換的丑陋面孔上似乎出現某種更加動態且更具活力的東西。

他依然無法移開視線，他“看到”那東西正燃燒著危險的熊熊烈火，也許是這個世界上最危險、比龍族還要危險的事物；那團變幻的火焰，似乎煮沸了他體內那一絲古老的龍血。

在這瞬間，施耐德意識到了問題所在。他在冰海下接觸的古龍之血在強化與折磨了他近十年后，如今又出現了新的、可能更加危險的隱患。

趁著還有自我意識時，他的手顫顫巍巍地摸向西裝內側的口袋，那里裝著一個微型起爆器，只要按下按鈕，安裝在他心臟血管旁的那枚炸彈就能在他失控或者變成其他什么東西的時候，讓他能夠以人類的身份有尊嚴的死去。

直到控制室的廣播里忽然有聲音響起，猶如一盆清涼的泉水滋潤了干枯冒煙的喉嚨里，眼前視界的事物被一個戴著金紅色金屬作戰頭盔的腦袋替代：

“非常抱歉，因為我的疏忽導致你們看到了少兒不宜的違禁場景。現在畫面關閉，鏡頭大概在十分鐘后會轉至能讓人賞心悅目的‘第二戰線’。圣血館將在幾分鐘內為大家送來特制的精神治愈藥劑，如果飲下藥劑之后身體仍感到不適請立即到圣血館就醫。”

施耐德頭一次覺得芬格爾的聲音如此地動聽。他掃了一眼，中央控制室里至少有一半的工作人員出現了受驚、昏闕、作嘔等不適癥狀，但像他這樣嘔吐、產生出嚴重幻覺的還是第一個。

有沒受那么深影響的工作人員趕忙過來把他扶起，為他重新帶上呼吸面罩。

也許真的該申請將整個執行部并入路明非的那個軍團里了。施耐德盡力不讓自己去回想剛才所看見的幻覺，

“這是我們的疏忽。新擬軍團作戰條令，軍團內非阿斯塔特的輔助軍在面對亞空間實體或污染的戰斗后，需要接受身體檢查、精神狀況確認、帝皇之光防護措施；非軍團戰士視情況進行精神治療、記憶抹除等不同的方案……”

巨鯊號內，路明非透過戰術目鏡看到芬格爾急急忙忙地將遠程鏈接關閉，開口讓Eva記錄并擬定軍團新的作戰條令。

身為軍團之主，曾經身為慟哭者冠軍那一百多年對帝皇的狂熱忠誠與信仰并不適合統領一支軍團，他需要學習、考慮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

而且路明非干站著感覺有些枯燥，巨鯊號內沒有適合他的作戰崗位——

煉金軍士并沒有弄出些什么“只要由軍團之主親自操控，機魂就會勁增狂增暴增”的東西來，所以巨鯊號現今由芬格爾兄弟主駕駛、由套著源稚女裝甲實際上在遠程操控的煉金軍士駕馭火力系統，與列寧號變異而成的惡魔異形戰斗。

狂舞粗壯的血肉觸須不斷從異形丑陋的本體激射而出，想要將巨鯊號直接摧毀；但憑借巨鯊號在海底超乎尋常的敏捷以及芬格爾兄弟不知道從哪里進修到的駕駛技術，這些觸須全都撲了個空；

“轟轟轟轟！”

看似脆弱的肉質觸須在海床上留下一個個觸目驚心的大坑，還殘存有半座的海底古城高天原在這頭怪物的發狂攻擊下徹底變成灰塵與碎石翻騰的廢墟，一切值得研究與保留的歷史古跡蕩然無存。

同時它也成為了這片特殊海域食物鏈的收割者，異變的龍王鯨、錘頭鯊、霸王烏賊……甚至還有一條體長足有三十多米、酷似白堊紀時期海王龍的可怕生物，這群身處此海域的霸主如今全部成為了惡魔異形的食糧，被血肉觸須洞穿、從四面八方被拖來任由吞噬同化。

憑異端赫爾佐格一人不可能弄出這種怪物來，毫無疑問這是惡魔的杰作，那頭萬變魔君殘魂找到了新的合作伙伴。

在巨鯊號不斷震顫翻轉間，路明非在內心里默默演算計劃的下一步：

由源稚女偽裝的“繪梨衣”已經被赫爾佐格帶走，如果一切順利，源稚女兄弟就能跟著異端找到它們的老巢；坐標一旦確認，部署在外的五個戰斗連的其中三個將以雷霆之勢前往支援源稚女，同時一鼓作氣消滅掉赫爾佐格和其背后的惡魔。

但以那頭萬變魔君的狡猾以及其詭計的多端……路明非擔心它可能還隱藏著什么陰謀。最好還是盡快去跟稚女匯合，親手以帝皇之劍解決掉那頭惡魔。

“大概要多長時間才能夠解決掉這東西？”他開口詢問遠程操控的煉金軍士老唐。

“十分鐘！十分鐘我就能宰掉這東西！”煉金軍士亢奮的聲音從源稚女的盔甲里傳出，“斷神！霹靂！發射！”

一陣明顯而激烈的震顫，在一個翻滾偏移躲過襲來的觸須攻襲后，巨鯊號面向了這頭丑陋猙獰的血肉，深潛器底部露出一個尺寸驚人的發射口，兩發推進魚雷接連射出，拖著迅疾的水流高速撲向目標位置。

能量武器在水下明顯存在殺傷缺失以及不穩定的問題，實質彈頭無疑是更好的選擇。

很快，第一發名為“斷神”的魚雷精準命中惡魔異形的下腹位置，途中有數只血肉觸手撲過來想要阻攔毀掉它時卻反被彈頭上所附帶的無形力量毀滅，并在命中時威力爆發至最大。

“斷神命中！”

最先與彈頭接觸的血肉像是被抹除掉那般瞬間蒸發，緊跟著，惡魔異形身上的血肉出現了極度明顯的漩渦狀扭曲，以彈頭落點為中心向其龐大軀體飛速四散，就好像有一柄重錘在一瞬間進行了無數次轟擊，肉眼可見的震蕩沖擊波在瘋狂爆發，甚至傳導到了異形所站立的海床上，灼熱的巖漿翻滾與海水進行了無數次接觸，汽化時所引發的爆炸聲如雷霆炸響。

“檢測到極淵發生3.6級地震。”

“斷神”裝載的彈頭為高爆地震彈，煉金技術與帝皇科技結合的杰出之作。

煉金彈頭內儲存的是由大地與山之王耶夢加得的親手銘刻的“地鳴”——“太古權現.濕婆業舞”的弱化版言靈，但即使是弱化版，該言靈若是在地面釋放，也足以引發一場掀動一座城市的地震。

如今這股狂暴力量用作在惡魔異形的身上，但還不足以將其毀滅。

“霹靂命中！”

煉金軍士又一次發出亢奮的叫聲，在“斷神”后緊跟著命中的是名為“霹靂”的攻擊魚雷，實際上在命中之前這顆魚雷的彈頭就已經被引爆，無數碎裂成如刀片般的彈片被斷神所引發的地震沖擊波所吸引，沿震蕩軌跡席卷切割惡魔扭曲的血肉。

表面上看，霹靂造成的殺傷看似完全不能夠跟斷神相比較；但巨鯊號屏幕上迅速顯示出一幅新的圖像，那些分散切入惡魔異形血肉內的刀片就像是一個個信號連接點，形成的煉金領域揭示了異形體內一個猩紅顯眼的所在。

“確認胚胎所在位置！芬格爾，準備沖過去！”

路明非微微瞇起眼睛，想來那就是從西伯利亞被帶走的黑色龍類“Eusebeia”的血脈胚胎。

毀掉黑天鵝港、跟赫爾佐格合作名為“邦達列夫”的人將它帶到了日本作為血祭的祭品沉進了這里；而數年后，惡魔又以龍類對混沌親和的特性對它灌注了褻瀆的混沌力量，將它扭曲異變成這樣一個怪物存在。

雖然是異形……但也該讓它解脫了。

惡魔異形暫時喪失了攻擊的能力，高爆地震彈所爆發震蕩能力讓其表面那團血肉無法再維持褻瀆丑陋的形態；在老唐的指令下，芬格爾駕駛巨鯊號沖向了圖像所顯示的胚胎位置。

五百米……三百米……一百米！

“嗖！”

從巨鯊號底部射出了一支巨型的金屬魚槍，其尖端位置閃耀著璀璨的金色光芒，宛如以黃金鑄造而成；

跟惡魔異形龐大的體魄相比，這支魚槍就像是竹簽般微不足道，可在金色槍頭觸及到凝聚起來想要保護胚胎的扭曲血肉時，這些血肉就像觸及到火焰的棉絮般瞬間消融！

那是信仰之力，以人類之主“榮光”的實質體鑄造而成的尖銳槍鋒！

為了對付大概率存在的惡魔，除了兩把針對龍類的帝皇擊龍槍之外，煉金軍士還準備了這第三把殺器：

“以帝皇之名！真名.帝皇破魔槍，命中！”

裹挾著神圣光輝的帝皇破魔槍摧枯拉朽地破開了一切阻攔的扭曲血肉穿入其內部，很快，巨鯊號的音訊設備就捕捉到了從惡魔異形體內傳出的一聲歇斯底里的痛苦慘叫。

包裹著列寧號的血肉菌毯在飛速消融，露出了其原本漆黑的鋼鐵艦身。

“呱！帝皇破魔槍好勁、好宏偉呀！”芬格爾發出一聲欣喜的怪叫，表示對煉金軍士的杰作贊不絕口。

路明非微微皺眉，察覺到了一絲不對。

不該……這艘鋼鐵戰艦在海底浸泡了這么久，被肺螺群增生，又被惡魔血肉吞噬包裹……但在這些被剝除消融掉之后，列寧號的鋼鐵艦身居然顯得有些嶄新。

是因為被帝皇的光芒凈化的關系么？

“老唐，你對你的杰作感覺如何了？……老唐？”

芬格爾一愣，同樣意識到了不對勁，因為像這個時候老唐都會跟他一樣說些強者詞來慶祝戰斗的勝利……但老唐始終一言不發。

“通訊斷了？”芬格爾正要調試通訊頻道，但緊跟著從源稚女的動力裝甲里傳出了極度刺耳的噪音，但經路明非和芬格爾的“萊曼之耳”迅速過濾掉不必要的雜音之后，他們聽到了煉金軍士斷斷續續的話語：

“我草……有……攻擊……跑……”

下一秒，巨鯊號內所有顯示不同數據畫面的屏幕全部被暗紅色所替代，一個帶著褻瀆與惡意的符號在屏幕上顯現。

與此同時，這個符號同樣在巨鯊號前的列寧號上顯現。

在路明非凝重的目光里，更多神秘且褻瀆的暗紅色符文爬滿了這艘又將要被未知的邪惡侵犯的鋼鐵巨艦，并令它發生了第二次異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