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 林楓歸來

李淵跪在萬佛殿的廢墟之上，看著那已經被皚皚白雪覆蓋了整整一層的亂石，悲痛的聲音響徹四周，他淚如雨下，全身都在發抖，這一幕，饒是內心最堅硬、手上沾滿了無數鮮血的武將們，都有些不忍去看。

人生最痛苦的事，莫過于白發人送黑發人。

而李淵，不僅僅是送一個。

李世民一脈，幾乎全都被埋在了這里。

只是稍微代入一下李淵的身份，他們就覺得心口都疼的厲害。

“請太上皇主持大局！”

他看著周圍這些殺氣凜凜的將士，只覺得自己瘋了，明知是死，明明跟著的主子都已經死了，自己該重找前途了，卻還是跟著趙十五發瘋……這要不瘋，還有什么算瘋？

“哼！”

就這樣，在場所有官員，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孫伏伽三人被包圍，眼睜睜看著這些將士舉起手中的刀鋒。

他冷冷道：“向義父道歉！”

侯君集視線掃過那些沒有附和自己的人，目光先后在房玄齡、長孫無忌、魏征和戴胄等人身上移過，最終……他目光停在了五品的刑部郎中孫伏伽身上。

而文武百官，此時則全都呆若木雞，完全沒反應過來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這真的是何等的痛苦絕望？

“老天，我李家終結亂世，善待子民，天下安定，百姓安居……我們沒有愧對任何人啊，你怎么就如此狠心，要讓我兒，我孫受此大禍，你怎么不將我也帶走啊……”

頓時就有將士向孫伏伽靠近。

侯君集聽到這些話，直接冷哼一聲：“無力的掙扎罷了！既然你們都冥頑不靈，那就沒什么好說的了，你們不是想去和林楓團聚嗎？本將滿足你們！”

這讓眾人先是愣了一下。

“我就知道……你，你沒死，真的太好了。”

“你！！！”

李淵擺手道：“我這個老頭子，還是別去硬撐了……你們都不信我，我如何能替我兒撐起大唐啊。”

他的發絲已經被雪花蓋滿，整個人顯得更加的悲愴，他用力搖頭，咬牙道：“誰說我兒死了？我兒他們現在只是被埋在了這里，他們還沒死！救，快救出他們啊！”

他怔怔的看著院門的方向，就這樣看著，過了不知道多久，他忽然笑了，笑著流淚。

一邊走，林楓一邊掃過在場眾人。

他大手一揮，喝道：“孫伏伽包藏禍心，誰敢護他，那就都是他的同伙！上！若他們束手就擒則罷，若膽敢反抗……”

張亮連忙打了自己一巴掌，道：“對對對，陛下神威蓋世，不會那么容易死的，我們已經在竭盡全力救援陛下了，只是這些石頭太過沉重，根本非短時間內能夠全部搬開的。”

說著，他又看向孫伏伽，道：“本將并未說林楓一定就是四象賊人，只是你們這些查案的人，不是就喜歡懷疑一切嗎？本將進行合理化懷疑，你應該最能理解本官吧？”

“侯尚書說的沒錯，還請太上皇主持大局！”

有人面露懷疑，有人露出看戲表情，還有人心中慶幸，虧得自己剛剛緊跟了侯君集，否則被針對的，也許就是他們了。

“不是？”

趙斜陽也咬牙：“孫郎中就別勸我們了，就算我們現在放棄了，他們也不可能放過我們的，我們只能一起死了。”

孫伏伽用力搖頭：“子德若在，他根本就不會讓我面臨此等境地，他是那樣聰明，那樣富有智慧，只可惜……天妒英才！”

李淵雙手捂著臉龐，哀痛的顫抖不已。

刷的一下！

聽到侯君集的話，眾人視線一瞬間全都落在了孫伏伽身上。

看到了房玄齡長孫無忌的意外和震驚。

趙斜陽咽了口吐沫，一咬牙，也抽出了腰間橫刀，護在孫伏伽身旁。

孫伏伽被氣的全身都在發抖，他牙齒都要咬碎了：“侯君集，你這話說的就不覺得自己良心在疼嗎？你可以懷疑我，你怎么能懷疑子德？子德為了對付四象組織，被四象組織殘忍殺害！他的清白天下皆知，豈容你這般詆毀于他！？”

附和之聲連連響起，很快就有過半數的官員向李淵躬身。

孫伏伽聽著兩人的話，重重點著頭，他忽然笑了起來：“好！子德果然沒有看錯人！你們都是好樣的……既如此，那我們就同生共死！正好與子德團聚！”

“我就知道……”

“可四象組織時刻都可能作亂，所以在救出陛下之前，還是需要有人主持大局，而此人……非太上皇莫屬！”

現在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李淵主持大局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畢竟他們根本沒有別的人選，而現在侯君集說孫伏伽認為李淵不夠資格，這無疑是直接在挑釁李淵，在拂李淵的面子。

魏征和戴胄看到這一幕，臉色皆是一變，他們沒想到事情會突然變成這個樣子。

“侯尚書，這里面可能有誤會。”戴胄連忙開口。

張亮說的沒錯，李淵有執掌大唐的經驗，能力是毋庸置疑的，更為關鍵的，是現在長安的大唐皇室，只有李淵一個李唐皇室還安然無恙，其實他們已經沒得選了。

一瞬間，氣勢頓時劍拔弩張了起來。

選長孫皇后？選長樂公主？

若李淵不在，退而求其次，也只能去選長孫皇后她們，可現在李淵還在，那李淵就是唯一的人選。

“罷了……”

侯君集全身散發出凜冽殺機，聲音冰冷而毫無感情：“直接殺無赦！”

“我不會聽錯了吧？”

可現在，他們不僅沒有死，反而龍行虎步的走來。

“現在只有太上皇才能保大唐安寧了！”

“若子德還在……他絕不會坐視不管，就算與全天下為敵，子德也一定會站在我面前！不……”

侯君集目光冰冷，語氣強勢道：“你為何不發聲？你是覺得太上皇沒有資格主持大局呢？還是擔心太上皇主持了大局，四象賊人就沒機會繼續作亂了，所以才不支持太上皇陛下？”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這么聰明，你怎么可能會那么容易被四象組織殺害！”

“孫郎中！”

侯君集大喝一聲：“將孫伏伽拿下，押入大牢！擇日本將親自審問，本將倒是要看看，你孫伏伽究竟藏著什么禍心？”

其他官員見狀，不由彼此對視了一眼，神色也都有些意動。

“哼！”

張亮道：“這并非問題，首先太上皇乃我大唐開國之君，執掌多年，經驗足夠豐富，相信只要給太上皇些許時間，太上皇就能迅速找回感覺！而其次，我們所有人都會全力輔佐太上皇，只要太上皇愿意接下重擔，主持大局，這一切就都不是問題。”

他話音一落，就有工部侍郎和郎中紛紛站出。

侯君集冷笑的看著趙十五，不屑道：“小小大理寺吏員，也敢刀指本官？”

戴胄和魏征表情一怔，他們沒想到侯君集會一點面子都不給他們。

孫伏伽看著這一幕，用力搖了搖頭，他臉上有著似哭似笑的表情：“想我一生，年少時不分晝夜的讀書，只求能夠靠讀書出人頭地，后來我終于得償所愿，成為狀元，做了官，而為官后，我兢兢業業，生怕對不起過去的自己，可卻還是犯錯遭貶……本以為人生就此跌落深淵，卻遇到了子德，是子德讓我重新振作，重新找到了繼續奮斗的動力……但結果，我們拼命去調查，拼命去奮斗，得到的，卻是子德身隕，而我，更是這樣一個下場！”

這話一出，李淵看向孫伏伽的神色也都冷了幾分。

戴胄和魏征急的眉頭都皺成了一個井字，長孫無忌和房玄齡彼此對視一眼，也都緊皺眉頭，但他們都沒有任何辦法……侯君集明擺著要拿在場品級最低的孫伏伽殺雞儆猴，這是為李淵重新掌權而立的威，從大局上來說，這也是為了大唐安穩，為了李淵順利主持大局，所以他們找不到理由，也沒有合適的理由阻止。

趙十五更是在這一刻，哭的和孩子一樣。

不說李淵忽然掌權，需要重立威嚴，就說之后……李淵也肯定不能容忍，到時候，孫伏伽一樣不會有好下場！

可以說，侯君集這一句話，就已經將孫伏伽逼上了絕路！

“我不是這個意思！”孫伏伽連忙搖頭。

說著，張亮直接后退一步，旋即重重向李淵行禮：“還望太上皇在陛下被救出之前，能主持大局，保大唐安寧！”

“而你剛剛說，本將懷疑你與四象組織有勾結，是在羞辱你……所以你的意思是說，你并非是為了四象組織不贊同太上皇陛下的，那么……”

“團聚？我未曾離開，何來團聚一說？”

這時，強勢霸道的侯君集忽然開口，他看向李淵，神情恭敬：“還請太上皇能如當年一般，帶領我等掃滅賊子，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臣，懇請太上皇主持大局！”

“這聲音……”

“子德！”

長孫無忌和房玄齡心中嘆息，也無可奈何。

魏征也說道：“孫郎中絕不是包藏禍心之人。”

侯君集冷冷道：“本將剛剛說過，不要做不該做的事……否則，本將會認為他就是四象賊人，孫伏伽，本將謹慎起見，想著再給你一次機會，可你根本不珍惜，反而差點害的太上皇拒絕主持大局……張尚書說的沒錯，無論你是不是四象賊人，你都不安好心，既如此，你留在這里還有何意義？”

侯君集冷笑道：“那你倒說說，你為何不支持太上皇陛下？”

“來人！”

趙十五腰間橫刀瞬間出鞘，刀鋒直指侯君集。

聽著張亮的話，李淵這才痛苦的站了起來。

“站住！”

百官懵住。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這一口氣，讓全身的力氣都卸了。

侯君集冷哼道：“螳臂當車，不自量力！”

“求太上皇主持大局！”

說著，他直接一壓手：“殺！”

他見到了魏征和戴胄不敢置信的驚喜之色。

孫伏伽眉頭皺起，臉上不由露出猶豫之色，李淵見狀，嘆了口氣，道：“看來仍舊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支持相信我，也是，我一個多年不參與朝政的老頭子，你會認為我不配主持大局，也正常。”

“想當年太上皇帶領大唐問鼎江山，何等神威？文成武就，誰人能比？末將便是此刻回想，內心也不由激蕩，相信諸位同僚也都與本將一樣，對太上皇崇拜敬重，現大唐處于危急關頭，又與當年天下之亂何其相似？”

可孫伏伽卻在那愣了一剎那后，猛的轉過了頭。

趙十五將孫伏伽護在身后，雙眼警惕的盯著那些走來的將士，道：“再往前一步，休怪我刀下無情！”

中間的是兩人。

而那些閃爍著寒芒的刀鋒，卻在不斷靠近他們……

孫伏伽他們不可能逃得掉的，就算現在不死，被抓了，也不會有好下場。

可就在這時，就在所有人眼睜睜看著孫伏伽三人即將要被砍成肉泥之時，就在孫伏伽大喊要與林楓團聚之時，一道突如其來的聲音，猛然傳入了眾人耳中。

“沒錯，臣等皆愿輔佐太上皇，還請太上皇主持大局，保我大唐安寧！”

而孫伏伽……則在聽到侯君集話音的一瞬間，頓時臉漲的通紅，臉上滿是被羞辱的憤慨：“侯尚書，你怎能說出我擔心四象賊人的話？你難道不知道沖在對付四象賊人第一線的人，就是我和林少卿？伱這樣說，分明是在羞辱我！”

而剩余的人，也都猶豫的看向房玄齡和長孫無忌等重臣。

聽著侯君集的話，文武百官內心皆悚然一驚，只覺得一股寒意瞬間澆灌而來，原本還想為孫伏伽說上幾句話的人，此時也都緊緊地閉著嘴，生怕發出一個字，被侯君集認為是孫伏伽同伙也被抓走。

然后，當他們明白過來這句話的意思，回想起這熟悉的聲音屬于誰后……

侯君集聞言，只是淡淡道：“本將只是在合理的進行推測罷了，正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你和林楓一起調查四象組織，是不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看似調查四象組織，實則背地里為四象組織遮掩？”

侯君集雙眼瞇起，似笑非笑道：“難道，你是覺得太上皇陛下不夠資格？”

而其他官員，更是五味雜陳。

說著，他猛的轉頭看向孫伏伽，雙眸冰冷，殺機四溢：“孫伏伽，我看侯尚書說的沒錯，你要么是四象賊人，要么就包藏禍心，不希望大唐變好！你這樣的人，根本不配在這里表態！”

只見他抬起手，拍了拍趙十五的肩膀，道：“十五，不必為我去送死……讓他們把我帶走吧，你不是還要為子德守孝嗎？你若身死，還怎么為子德守孝？”

表情不約而同的露出了驚愕，乃至不敢置信的神情！

孫伏伽淚流不止。

他淚流滿面：“你怎么可能容忍有人這樣對我！”

“是！”

戴胄和魏征不由背過了身，他們不忍去看這一幕。

可侯君集只是淡淡道：“兩位恐怕被他給騙了，不過不要緊，本將已經識破了他的嘴臉，他不會再有機會欺騙你們了。”

幾乎是同時，他們的雙眼便都猛然間瞪大！

他們都有著明確的黨派歸屬，房玄齡和長孫無忌等人不點頭，他們不敢私自做主，但眼見大勢已經完全傾向李淵，他們也快堅持不住了。

眾人心里都生出這樣一句話。

唯有孫伏伽大笑：“子德，我來和你團聚了——”

一個，是本該被埋在廢墟中的李世民。

“可笑！可悲！可恨！可嘆啊！”

張亮連忙道：“太上皇，你千萬不要這么想，我們都是相信你的……”

一時間，孫伏伽三人就仿佛身處另一個世界，周圍人群熙熙攘攘，卻無人為他們說情。

畢竟在他們看來，連那般強勢霸道的侯君集都支持李淵了，他們還有什么好猶豫的？

更別說……現在他們正被侯君集的人包圍著，若他們不緊跟侯君集的步伐，萬一得罪了侯君集，被侯君集當成四象賊人針對怎么辦？

他們可還沒忘趙成剛剛那忐忑的模樣。

只見院門那里，正有數不盡的人大步走來。

不選李淵，還能選誰？

聽到李淵的話，百官面色不由一變。

侯君集剛剛有多強勢霸道，眾人親眼所見，可此時他竟對李淵如此恭敬，前后的差別，讓很多本就有著意動的官員，內心也更加有了傾向。

他看著四周冷眼旁觀的人群，看著周圍殺機凜然的將士，看著面無表情看著自己的李淵，看著一臉冷笑的侯君集，搖頭大笑。

魏征等人則是面色一變。

然后……

聽到張亮的話，李淵顯得有些猶豫：“可……我已經太久沒有參與朝政了……”

張亮連忙上前扶起李淵，道：“太上皇，你要節哀啊……臣知道你內心痛苦，可人死不能復生，而且現在大唐群龍無首，四象賊人又虎視眈眈，大唐還需要太上皇坐鎮，朝廷與百姓們都需要太上皇主持大局，若太上皇也出了意外，那大唐怎么辦？天下萬民又該怎么辦？”

“完了！”

可趙十五聞言，卻只是道：“若我真的放任他們帶走你，義父泉下有知，肯定會無比失望，到那時，我更無顏去見義父……我想，若是義父知道眼前的事，他也肯定是希望我能保護孫郎中的。”

一個，則是本該已經死了三天的林楓。

一時間，更多的官員也都站了出來。

看到了侯君集一臉的愕然與藏不住的殺意，更看到了李淵見鬼一般的表情。

最后，他看向哭的如同淚人的趙十五，看向自己的知己孫伏伽，輕聲道：“我來晚了，讓你們受委屈了，接下來……我幫你們報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