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就算是如此,你一個女兒家,怎能去冒如此的危險!”
荀崧在聽了女兒荀灌的話后,還是斷然拒絕了她。
接連兩次的突圍都是損兵折將,這就意味著城外的胡虜戰力強悍,哪怕荀崧知道自己的女兒自小精熟騎射,比一般的尋常軍士都要厲害,但還是太過危險了。
荀崧的幾個兒女本就單薄,更不可能讓最疼愛的女兒去冒這個險。
這個時候,在座的一些潁川士人也是紛紛出言。
“是啊,將軍說的對,女郎畢竟年紀太小,哪怕騎射了得,也實在是太危險了!”
“不錯,一個女子尚且如此勇武,我輩豈能躲在這城中!”
“我這就去召集族中子弟,再挑幾個好手去突圍!”
這些潁川士人雖然怕死,但是一個及笄之年的女孩子要冒險救他們,還是讓他們紛紛感覺老臉無光。
面對眾人的相勸,荀灌卻是絲毫沒有退縮。
她秀眉一蹙,向著父親荀崧等人大聲的說道。
“大人,此前漢軍派的使者前來招撫,卻是被大家給毫不客氣的拒絕了,就算大人與祖士稚有舊,但是這種軍國大事,要是不拿出十足的誠意,卻是未必能如愿求的援兵啊。”
“大家都是給為其主,沙場搏命都未必能留情,更何況這種求援。”
聽到荀灌的話后,荀崧及眾人也都是陷入沉思。
因為潁川眾人在歸順問題上的反復,之前劉預派來的使者可是非常尷尬的回去的。
就算劉預真的大度,不計較這些,但是潁川眾人們卻是要先拿出十足的誠意的。
見到自己的話起了效果,荀灌又是鼓足了氣,繼續說道。
“大人乃是城中主帥,戰備守城皆是不能缺了大人,我乃是大人長女,替父往之也是理應之事。”
“如此才能表出我潁川上下的誠意,才能有十成的把握請來援兵啊!”
一眾潁川世家豪強聞言,全都是轉頭看向了行豫州刺史荀崧。
他們都知道,潁川荀氏當初兩邊押寶,荀藩一支可是在東漢朝中位列中樞,要是論誠意,或者是論交情,還得是潁川荀氏的人去求援兵最合適。
否則的話,要是其他的人拼死拼活突圍成功,卻碰了一鼻子灰,那可不僅是丟臉面的事情,更有可能讓這許昌城淪陷胡虜之手。
面對眾人殷殷的目光,荀崧也是思索良久。
終于還是吐出一口氣,沉聲的說道。
“好吧!”
“那就由你替為父去求援兵吧!”
荀崧想著,萬一要是真的援兵不至,這許昌城可能就徹底完蛋了。
覆巢之下無完卵,到那個時候,自己也將沒有能力照顧女兒周全了。
至于投降胡虜的可能,其余的人可能做得出來,但是他荀崧卻是絕對不會的。
荀灌聞言,也是松了一口氣,趕忙說道。
“大人放心,女兒定然不辱使命!”
見到自己女兒如此果決的無畏模樣,再看到旁邊那些潁川豪強們暗暗竊喜的模樣,荀崧心中頓生一股怒氣。
“啪!”
荀崧大手一揮,重重拍到了案幾之上。
所有的筆硯碗盞都是七里當啷的落到了地上。
眾人都是被這一聲嚇了一大跳,全都心虛的看向了荀崧。
“我荀崧的女兒剛過及笄,就要去行此大險,你們每家都必須把最好的部曲、最好的戰馬全都拿出來,否則,今日就是與荀崧結仇之時!”
在荀崧的如此怒喝之下,所有人都是不敢再推脫。
畢竟這可是荀崧的女兒挺身而出來救他們,貢獻出來一些護送的部曲、戰馬是再應該不過的。
“使君放心,某把家傳的金絲寶甲借與女公子,保管刀槍不入,水火不侵!”一名豪強大聲的說道。
“將軍,我家還有一匹紅鬃馬,雜有西域汗血馬和九原馬之長處,日行六百里不再話下,定然可保女公子周全!”
“我族中有力能扛鼎的子弟,可為女公子護衛!”
“某族中有。。。”
一時之間,這些潁川世家豪強紛紛獻寶一樣,把各自的看家寶全都貢獻了出來。
最后,荀灌把荀崧的親筆信貼身放入懷中,由十幾名精挑細選出來的最后精銳護衛,配備了最好的馬匹、輕甲和弓箭快刀,在夜入三更之后,城外的胡虜幾乎全都睡下之后,偷偷打開了城門的一條小縫隙魚貫而出!
雖然是夜黑風高,但是十幾匹駿馬出城之后,還是引起了胡虜游騎暗哨的發覺。
“敵襲!”
“賊人突圍了!”
幾聲胡虜的高喊之后,城外頓時響起了越來越多的馬蹄聲。
“嘭!”
“嘭!”
一連串的弓弦響動后,一陣陣的慘叫聲在黑夜中響起。
荀崧與潁川眾人全都是在城頭緊張的眺望著,雖然目之所及都是一片漆黑,根本什么也看不清,但是所有人卻全都是目不轉睛的盯著黑漆漆的城外,仿佛只要用心就能看到似的。
一陣陣的慘叫廝殺聲傳到城頭,所有人都是無法分辨那到底是突圍的潁川軍發出來的,還是截擊的胡虜發出來的。
荀崧雙目圓睜,口中呼出粗重的氣息,就如同即將怒嘯的老虎一般。
旁邊的幾個人察覺到了,都是小心翼翼的勸慰道。
“將軍,且稍寬心,此次皆是寶馬良駒,只要不與胡虜纏斗,肯定是能跑出去的!”
“是啊,將軍,女公子身著寶甲,尋常箭矢射中跟本傷不到要害。。。”
“呸!放你娘的屁!應該是刀箭避易,哪來的什么傷不到要害!”荀崧心中一股邪火崩出,口不擇言的斥罵道。
那名被噴了一臉唾沫的豪帥根本連發怒都不敢,立刻就是訕訕賠笑著。
“將軍說的是,將軍說的是!”
只不過是片刻之后,城外黑夜中的馬蹄聲就已經是逐漸遠去了。
眾人也不知道此次突圍的荀灌及軍士們到底如何,是生是死也是根本不知道。
等到城外又是恢復了死寂的時候,荀崧才在眾人的勸說下回去了。
“駕!”
“駕!”
黑壓壓的星空下,在昏暗的原野上,荀灌在幾名潁川軍士的護送下,向著北方策馬狂奔。
在出城的時候,他們還是十幾個人,此時卻只剩下了六個人,其中的兩個人還是深受箭傷,好在沒傷到要害,可以繼續騎馬跟隨。
“荀郎,胡虜沒有追上來!”
一名潁川軍士向著一身男子裝扮的荀灌喊道。
“不可大意,大家再加把勁,等過了前面的金犢山,才能算是安全!”
荀灌悅耳的清脆話音中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堅決。
此時天色已經開始逐漸放亮,只有繞過了前面的山崗,再渡過洧委水,才能在天亮后擺脫胡虜騎兵的循跡追蹤。
跟隨的這些潁川軍士們全都是點頭應諾,經過大半夜的沖殺突圍,他們對于荀灌這個少女已經是欽佩的無以復加。
在面對胡虜的追擊之時,荀灌屢屢用精準的箭法射落羯胡騎兵,其中好幾次都是左右開弓同時射死了兩側包抄的胡虜。
如此出神入化的箭法,逼迫的那些胡虜再也不敢追的太近了,這才讓眾人死傷大半后勉強突圍成功。
所以,此時荀灌的話,已經是被眾人奉為軍令了。
特別是眾人之中,只有荀灌熟悉潁川郡的地形輿圖,哪里有山河關隘,哪里是死路絕境,幾乎盡在荀灌的心中。
如此一來,只是一場出生入死的突圍后,荀灌就已經是收服了這些壯士軍漢們的心。
由許昌至滎陽足足三百多里的路程,一路上又是遍布著零散的胡虜游騎和山賊盜匪,荀灌等人一路上遇險化解,終于是抵達了滎陽。
漢軍游騎在盤查一番后,得知是潁川來人,終于是把荀灌帶到主帥祖逖面前。
在見到荀灌之后,作為主將的祖逖是面露驚異之色。
眼前這個身高不足七尺的少年,竟然在兩天之內突破了胡虜重圍,擺脫了追兵,跑到了自己面前,實在是堪稱勇武非凡。
“將軍,潁川萬千士民,此時已經危在旦夕,請將軍速速發兵求援!”
一見到祖逖之后,荀灌立刻就是紅著眼圈哀求道。
祖逖見狀,心中不由的想到:嗯,這少年勇武倒是勇武,就是似乎有點愛哭鼻子啊,這怎么什么話都沒有說,就要落淚了呢?或者說,許昌之圍真的已經如此嚴重了嘛?
祖逖接過信后一看,這才知道,原來眼前這個少年竟然是個女孩,乃是潁川荀崧的女兒。
如此再一看,祖逖才明白,怪不得剛剛看到‘他’的時候覺得有些別扭呢,原來是女子天生的秀氣所致。
“潁川之危,吾知也!”祖逖看完信后,緩緩的說道。
“不過,吾現在卻是不方便派兵救援啊。”
對于潁川眾人之前騎墻兩面派的做法,祖逖早就是有所耳聞,特別是前些日子,劉預派去的使者更是遭到了冷遇。
不過,這一切都不是祖逖不想派兵的原因。
“世伯為何如此!?難道要見死不救嘛?”荀灌有些焦急。
她見到祖逖依舊是面露難色后,心中稍一轉念,立刻繼續說道。
“世伯可知,如今潁川許多豪強已經漸漸降了胡虜,就連許昌城內也是有不少人漸失本心,如果外援不至,哪怕我父以威重彈壓,也將難以掌控。”
“等到許昌陷落,則胡虜可得丁口數萬,勢必震動中州,世伯到那個時候再想征討胡虜,豈不是要更艱難!”
自從荀崧等人在潁川據守之后,大量的流民百姓都是聚集到了潁川郡,其人口之多,的確是一大利器。
聽到荀灌的話后,祖逖心中更是對這個少女充滿了欣賞。
祖逖輕輕搖了搖頭,對荀灌說道。
“賢侄須知,某不能援兵許昌,不是因為怕了什么胡虜,而是另有他故!”
“何故?”荀灌不依不饒的繼續追問道。
看到荀灌杏眼圓睜,似乎是一副氣鼓鼓的模樣,祖逖也索性不再瞞她了。
“呵呵,那吾就告訴你吧!”祖逖說道。
“如今主上已經率中軍渡過了白馬,不日就將抵達滎陽,在此之前,所有兵馬皆是不得擅動,全都得伺機待命!”
祖逖想著,反正這個小丫頭已經來到了自己軍中,也不可能再去往他處,就算告訴她了也是無妨。
“那何日能到滎陽?!”荀灌聽罷立刻問道。
“此次主上親征洛陽,步騎數萬,糧草輜重無數,何時能抵達滎陽,祖某還真是不能確定的。”祖逖說道。
“那主上今在何處?”荀灌問道。
“可能在陳留郡吧,也可能快到滎陽了。”祖逖搖了搖頭。
荀灌臉色一陣黯然,她知道許昌城中糧草不過能支撐一個月左右,要是漢軍援兵不至,恐怕城中的許多豪強就要鼓噪開城投降了,那個時候她的父親恐怕就要殺身成仁了。
她一想到此事,立刻就是咬了咬牙,大聲的說道。
“既然如此,還請世伯派人送我去見主上!”
“我要親自向主上求的軍令,到時候再回來請世伯發援兵!”
祖逖聞言先是一愣,而后又是說道。
“說不定過不了幾日,主上大軍就將至滎陽,到那時候再覲見豈不是也可以”
荀灌卻是搖了搖頭,“我能等得起幾日,也能等的起一個月,但是許昌城卻是等不起了!城中糧草不過支撐月余,要是援兵不能速至,則萬事休矣!”
祖逖已經從信中知道了許昌的情況,心中不禁理解了荀灌。
“可是,要是在見到主上之后,主上不肯派援兵呢?畢竟,我可是聽說,潁川眾人此前可是有些不妥之所為。”
祖逖知道,此前潁川眾人大肆享受了‘兩面派’的便利,但是當荀氏想要謀取以潁川投效后,卻被這些潁川眾給阻撓了,就在這‘端碗放碗’之間,可是盡顯小人嘴臉。
“主上乃是雄主,豈能因小失大?”
荀灌抿緊了嘴唇,似乎也是想說服自己。
“更何況,要是沒有援兵,許昌城破,我父定然死難,那樣的話,小女豈能茍活!”
“世伯且送我去見主上,灌娘要么帶著主上的虎符軍令回來,要么就殺身以殉家父!”
祖逖聞言大駭,他實在是沒有想到,這么一個小小年紀的少女,竟然說出這么狠決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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