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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觀潮起落,“佛”母孔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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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4-07-05  作者:是桃花酥呀
 
青木州以西,海畔。

血雨未停,糅雜著虔誠祈拜的香霧氤氳成海。

在這片海洋中,那被俘虜的尼姑瞳目圓瞪,喘著息,仰望天穹

她心中有駭然,有震驚,有欣喜,有肅穆,復雜且一言難盡。

她口鼻中吸入的則全是那香火。

香火順入肺中,本該嗆人,可尼姑卻沒有感到半分難受,反倒是周身在涌起一層渾濁之膜。

這層膜,逐漸增厚,越來越厚,呈現暗色

此行,梁師古只帶了一千兵馬。

但這一千兵馬卻是最精銳的一千兵馬,不僅配備著能夠抵御高溫的盾牌,還配備著冰晶箭。

妖魔之血,大多蘊藏火毒。

冰晶箭箭矢攜帶天然寒氣,自能因此殺傷妖魔。

至于這冰晶,則是從一處寶礦中得來。此乃兵部最大的機密之一。

此時,這一千精銳兵馬仰頭看著恐怖的一幕。

雨水中,香火不但未熄,反倒燃燒的愈發旺盛,云蒸霧繚,引的這海畔的小林子如沐云頂天宮。

“天宮”之上,那無頭大佛身形遮天,軀體前傾,而梁師古的頭顱則已被祂按在了自己脖頸上,只不過,梁師古的腦袋想比大佛而言卻是何其之小,如此便顯得極其古怪。

小小的人頭,大大的佛身。

“魔物”

“魔物”

有騎兵喃喃,神色漸顯恐懼。

恐懼會傳染,一旦渲開,便會輕易摧毀一軍士氣,使得戰力一落千丈。而士氣,正也是大戰之中,以少勝多的奧秘所在。

可是,這一支精銳騎兵中很快有厲聲響起。

“將軍若死,千戶掌兵!

千戶若死,百戶掌兵!

百戶若死,總旗掌兵!

總旗若死,小旗掌兵!

聽我號令

舉弩!

圍射!

滅殺魔佛!!!”

一個氣勢威武的強壯甲士左手高舉盾牌,右手握緊冰晶弩,率先沖了出去。

梁師古治軍極嚴,早在生前就定下了“若是大戰中將軍死去該如何”的策略。

這挺身而出的甲士自是隨他而行的千戶。

這千戶猛夾胯下駿馬,而他身側那些本有些發愣的騎兵也反應過來。

整支騎兵士氣重新一振,宛如一線黑色蟒蛇靈活游動開來,纏向那有著梁師古頭顱的大佛。

健馬奔踏,蹄裹香霧,濺射血雨,兵蟒纏佛。

冷白箭矢從四面八方往大佛射去。

然而,這些明明能克制妖魔之力的珍貴箭矢卻只是穿過大佛,而根本連觸碰都做不到,就好像完完全全地射在了空氣中。

高處,那頂著梁師古腦袋的大佛自是完全沒在乎這些箭矢。

但,祂卻有些別的苦惱。

那一對兒大手忽地將梁師古腦袋給摘下,又佝僂身子,雙手一抄,祂左側那數十名騎兵便頓時無法動彈了。

大佛左手輕輕一揮,再抬起,卻見那手指上已經整齊地擺滿了人頭。

這些人頭,赫然是那數十名騎兵的。

大佛左手微起,翻覆朝上,右手掐著蘭花指拈起一個又一個腦袋慢慢往斷脖處按去。

佛頭頂的腦袋在不停變化,可每一個腦袋都顯得極不和諧。

佛很煩惱。

于是,他又繼續尋找適合自己的頭。

幾個來回,那一千精銳已經慘死了兩百余人。

剩下的七百多人即便再如何心性堅定,可面對這種前所未有的魔物,也已是近乎崩潰了。

這完全就是“魔佛能殺你,可你拼盡全力,卻連魔佛的皮毛都碰不到,就好似在打著空氣”,這還怎么打?這種對殺完全是不公平的,有什么意義?

此時,之前那千戶已死,第二個接管的百戶也死,而第三個百戶終于下達了不同的命令。

“撤!將心慈寺勾連匪賊,供奉魔佛一事上報!”

“撤!”

“撤!”

“撤!”

騎兵們大吼,傳遞信息,同時也是以吼叫給著自己勇氣。

騎兵紛紛返回。

那之前被抓作俘虜的尼姑陡然動了起來。

此時的尼姑顯得很怪,她周身那渾濁的薄膜已然全黑,整個人完全裹覆在一層黑膜之中。

這黑膜甚至延伸到了她袖中的刀刃上。

黑膜尼姑身形掠動,直接去阻攔最近的一個騎兵。

這騎兵顯然不弱,面對攻擊,他雙目銳利,冷靜地揮盾拔刀。

盾擋住了尼姑的匕首。

鋒利長刀從邊上破空一撩,竟將尼姑給直接撕成了兩半。

可這兩半卻全然沒有鮮血。

兩半才分,卻又在黑膜的牽引下“啪”一下合攏了。

尼姑左手按馬縱起,右手一動,就將匕首從騎兵頭盔與盔甲的縫隙間插了進去,在脖頸處一擰,繼而翻身上馬,將那脖頸處潺潺流血的騎兵一腳踹下。

附近騎兵見尼姑這模樣,抬弩便射。

冰晶箭矢雖然有限,但此次外出,梁師古卻是把家底掏出來了,自然不會射幾下就沒了。

嗖嗖嗖!!

箭矢轉瞬落到黑膜尼姑身上。

尼姑被射成了刺猬。

可下一剎,她周身那些傷口便將箭矢吐了出來,“傷口”瞬間完好。

反常的一幕,連連的挫敗,完全陌生的對敵,讓這支精銳徹底走到了崩潰的邊緣。

“撤!”

“撤!”

“撤!”

那為首的百戶目眥欲裂地大喊著。

說時遲那時快,他已策馬穿向遠處。

人馬如箭,激射而出。

百戶再不看后方,今日之事已經全然超出了想象,決然不可再為,將信息帶回去才是當務之急。

他瘋狂策馬,奔逃。

然而,這百戶卻很快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覺。

沒多久,這奇怪的感覺就得到了解答。

這百戶自覺明明逃了不下數里,可抬頭一看,前面場景竟還是那香霧、換頭大佛、黑膜尼姑。

他一時間有些發懵,也不知是自己被追上了,亦或是自己其實從頭到尾都沒逃出這里?

但這怎么可能?

他明明往外奔逃了數里!

數里啊!

此時,大佛俯身對著他,用手又摘向這百戶的腦袋。

百戶徹底崩潰了,他扭轉馬頭,拔刀刺馬。

馬匹吃痛,狂奔起來。

可是,那魔佛的手卻不緊不慢地落在了他腦袋處,一擰就將其腦袋擰了下來,然后又慢慢按在了自己斷脖處。

這一刻,不僅是那百戶,其余騎兵也在瘋狂逃跑。

可無論怎么跑,他們卻都跑不出這一片香霧擴散的區域。

好像那在佛陀五指牢里蹦跳的猴子,便是跑了不知多少個十萬八千里,可實則卻還是在原地。

魔佛摘頭,尼姑殺人。

大精銳的騎兵則完全成了砧板上的魚肉,一任宰割。

現場混亂無比,血腥無比。

散落在雨地里的香卻已有不少將要焚盡。

而隨著香的減少,整片香霧區域也在變淡,變小

青木州,考場。

李玄緩緩擱筆。

他雙手壓定微揚的卷角,抬頭看去。

血雨停了,狂風緩了。

厚積的蒼云散開,陽光穿云斜落,有如道道光柱,其中一道正是落在他卷面的新墨之上。

他盯著那在金光里浮動的墨字,又掃了掃周圍還在埋首答題的學子,收回視線。

沒有人會刻意去針對普通學子。

即便有再可怕的漩渦,普通學子也不會在漩渦中心,頂多就是被波及罷了。

而波及,他十有八九能應付,同時能順便看清情況。

只要州城沒有覆滅,只要他不瞎跑,他這么一個普通的學子也不會有任何危險。

李玄看著還有時間,又認真掃了一遍卷子。

完美無缺。

高精神屬性讓他完全可以碾壓同輩學子。

李玄開始思索起今后的路來。

尋找妖魔?

在一個便是不到處亂走,也可能會被秒殺的世界里,主動尋找妖魔與求死無異。

搜尋功法?

大宗師功法,怕不是十有八九在相府之中。

相府雖有遺漏,卻也必然存在監視。

任何想要到處尋找宗師功法的人,都很可能落入相府眼中,結局如何完全可以想象。

在一個集權的時代里,既然上位者發現了“變強的途徑”,那資源自然會匯總而收攏,集聚到幾個勢力手中。

你想要自己搞到這些資源,難度就和前世“你通過各種手段各種方法去搜索國家核心技術”一樣,搜索不到且不說,還十有八九會被帶走盤問喝茶。

‘妖魔到底出現了多久?’

李玄忍不住問自己。

可他沒有答案。

但他并不會認為“妖魔亂世是從他遇到霧豹”開始的。

早在之前,各地其實就已經在悄悄流傳妖魔的信息,只不過這些信息被各地官府強行壓著。對外,大聰明們會解讀為“國君以妖魔為噩兆,官員為保官位自不敢上報”。可真相真是如此么?

李玄覺得,并不盡然。

這是有人生怕惹起大規模的混亂動蕩,而在刻意隱瞞。

如今這是瞞不住了!所以才放開了口風。

這一點,從周家老大——周洵鵠失蹤就可看出一二。

兩年前,那周洵鵠就已經是三修秘武武者了,而他去往云夢州則是為了解決妖魔事件,可在那般的事件中他卻失蹤了。

這說明什么?

這說明,妖魔早就出現了,只不過他運氣好,他所在的地方沒怎么出現過妖魔。

不對!

那“畸變怪猴”其實早就有了,雄山縣縣尉卷宗庫里早有記錄“鄰縣采花賊”的事件,只不過那些事件太過零散,而沒被注意到而已。

以上,還只是大這一個王朝的情況。可根據柳白卿所言,大所在的這個大陸可是叫繁星大陸。

其他王朝又是什么情況呢?

隨著搜集到的信息越來越多,李玄能夠得到的推斷也越來越多。

明明才秋日,陡然之間,他卻感到了一股刺骨陰冷從四面涌來。落下陽光都顯出慘白,令人心生無力與窒息,如在深海

時間流逝

待到入夜,鄉試結束。

考場門扉敞開,門外猶有士兵值勤。

周濟海一副小大人的模樣走在人群中,只是待到了李玄身邊才恢復了點頑童之色。

“兄長,考的如何?”他迫不及待地問。

李玄隨口道:“還行,濟海你呢?”

周濟海似是頗為自信,也道了聲:“還行。”

當晚,李玄回到綠柳館,看著“一副印加公主風格”的薔薇,有些頭皮發麻。

嬌小的紫衫丫鬟黑發間生了一小圈兒的孔雀翎,遠遠看去好似個雀翎皇冠。

李玄忍不住抿唇,低頭,雖是心中慎重,但薔薇這形象還是挺好笑的。

“別笑啊,公子!”薔薇跑上來,撒嬌般地輕輕打了打李玄胳膊,然后嘟嘴道,“奴家都愁死了。”

“欸,公子鄉試如何?”她轉了個話題。

李玄道:“還行。”

說完,他就繼續問:“這段時間,你有沒有再練拜神法?”

薔薇苦惱道:“沒有呀,奴家知道這拜神法邪性之后,早就不用了。”

“別用。”

李玄打了個哈欠。

薔薇去燒了水,待公子入浴后,她則趴在后面為公子舒筋捶背,繼而自己也鉆了進去

一宿春夢,門外秋葉緩緩飄落

泛黃枯葉落入溪水,于水面開出漣漪。

小尼姑坐在高山樹下,盤膝入定。

遠處雖有瀑布垂落,隆隆作響,可她心情卻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出家之前的事,已如前塵往事,大夢一場。

偶然之間,她也還會想起那曾經和她琴劍相和的英俊少年,那位差點成為她夫君的少年。

不過,已是前塵了。

小尼姑垂手,指尖觸著冰冷秋水。

秋水又在她指尖擴開圈圈點點的紋理。

連同她倒映在水中的臉龐都模糊了。

回想前塵,固然歡喜,可人間萬事不過一場空罷了

只有回歸空的本性,才可見得真歡喜。

小尼姑俏臉上浮起微笑。

這些日子,她過的很開心,無論是師父還是鏡竹師姐都對她很好。

諸多思緒一一交織,小尼姑陡然有所感,側頭看去,卻見溪水上游竟有一道人影漂流而下,好似是溺水了。

她一愣,急忙起身,跑過去一看,卻見水中仰面倒著個灰袍女子。

女子年齡不小,面容已毀,似受了重傷而昏迷著。

此時,這女子正在順水而流,眼看著就要流向不遠處的瀑布。

小尼姑再不猶豫,急忙跳下水,抱著女子,狼狽地上了岸。

見其衣衫濕透,全身冰冷,小尼姑又匆匆撿了木材干葉,生起篝火。

許久紫尾蛟王緩緩睜眼,氣游若絲地看著周邊。

忽地,她察覺了什么,視線一轉,卻發現自己的衣褲皆褪,但身上卻蓋了一間暖暖的外袍,這外袍款式似是心慈寺的。

鏡妙小尼姑將濕漉漉的衣褲簡單地晾在篝火上的枝干,聞見動靜,回頭對上紫尾蛟王視線,道了句:“伱醒啦?”

說著,她又跑過去,開始細心照顧這落水之人。

出家人要常懷慈悲之心。

而在青燈古佛下,她除卻平靜,還有感到冰冷,如今救人竟讓她感到了和旁人的親近。

這親近,令她溫暖。

而似是感到了她的善意,紫尾蛟王也淺淺一笑,目光轉動又瞅見不遠處的瀑布。

“你救了我”嘶啞的聲音從紫尾蛟王口中傳出。

鏡妙小尼姑道:“施主且莫多言,好好休息,我去煮些熱水來。”

說著,她又轉身忙碌去了。

紫尾蛟王看著她的背影,面色顯出幾分柔和

數日后。

青木州。

州兵滅匪,大勝,返回。

相比匪軍那種烏合之眾,州兵著實精銳。

此戰,州兵奇正并用,正面戰場為奇兵,而真正主力則是抄后,一舉將之前鷹匪攻下的城池紛紛奪了回來。

這一戰,多方開花,州兵殺的是尸橫遍野。而州兵本身卻只死傷了兩三千人。盡管之前交戰也有損傷,但州兵卻還有近兩萬五千人。

這兩萬五千人如今駐扎在青木州城北門。

統領這支軍隊的將軍乃是梁師古的心腹——盛傳雄。

盛傳雄自然知道將軍計劃。

自家將軍自接到“大將軍”王霸先的密信后,便開始釣魚。

所以,周邊哪怕盜匪亂,遠處哪怕大佛顯,他都按兵不動,為的就是讓這大魚的幕后慢慢顯現出來。

而待到收網之時,將軍則是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如今,盛傳雄這一邊是一戰功成,但將軍那邊卻遲遲沒有消息。

盛傳雄正想著,忽見遠方有零散數十騎狂奔而回。

那數十騎狼狽無比。

盛傳雄看出這數十騎正是隨著梁師古去東方的精銳,忙上前迎接,當頭就問道:“怎么就你們幾個?將軍呢?!”

那領隊的騎兵仰面欲言,卻是話到口邊,嘶啞無聲。

盛傳雄再看其他人,皆是一般。

他急忙讓人領著這數十人回帳,然后傳了軍中大夫,好一番照顧。

許久,騎兵中一人面色稍有緩和,才出聲道:“將將軍死了。心心慈寺的那般賊僧賊尼,迎迎來了魔佛。”

盛傳雄:

他拳頭緊握,青筋暴凸,仰頭發出一聲憤怒的咆哮,然后坐下,咬牙切齒,一字一頓道:“繼續說,慢慢說,給老子說清楚!”

科考還未放榜。

李玄如往常一般在州牧府吃吃喝喝。

在沒有功法可練,也沒有自己耳目的時候,待在州牧府等榜單實在不錯。

而他知道,只要他的卷子沒有什么大問題,那便是穩穩的中榜了。

不僅中榜,而且還是榜首。

他這李案首的稱號也可以稍微變變,成為李解元了。

如今科考不糊名,相爺一系基本把握著大的晉升渠道。

一個有真才實學,又明顯和考官有著關系的人才,足以成為榜首。

避嫌?

避給誰看?

有必要嗎?

有誰管?

陽光里,淳陽郡主挎著餐籃,將熱乎甜點放在李玄和周濟海面前。

李玄吃了口外脆里嫩的小點心,只覺這日子還真悠閑。

外面都不知道打生打死、血流成河成什么樣了,他卻還在這邊過著舒服日子。

而若他執意去調查,去多管閑事,此時已不知被卷入了何等兇險中。

別的不說,至少科考算砸了,晉升之路阻了,功法的事也得往后拖一拖。

淳陽郡主看他的神色很柔和,就和看周濟海一樣。

李玄忍不住感到好笑。

他十九歲的人了,而淳陽郡主頂多就比他大個八九歲,這是怎么做到用看孩子的目光看著他的?

想到這里,他忍不住側頭看了眼那美婦。

美婦穿著端莊得體的朱色羅裙,顯著穩重,而又一身風韻姿儀優雅。

此時,她呵托著下巴,如在沉思,眼角一顆淚痣更顯幾分風情。

美婦似有察覺,迎向李玄目光,笑道:“看姨姨做什么?”

想了想,又恍然道:“是不是今日少了飲子?姨姨再去做。”

說著,她又起身,扭著腰肢去了。

不一會兒功夫,淳陽郡主未曾歸來,反倒是州牧府的前院傳來不小動靜。

李玄聽了個真切,那是金屬鱗片急促撞擊的聲音,伴隨著沉重腳步聲。

李玄迅速做出判斷:應該是兵部的人在快速入州牧府,而去向是州牧書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淳陽郡主去了很久都沒回來。

李玄知道,州牧每有大事,那淳陽郡主也必然旁聽,如今她不回來,想來是發生大事了,而且應該是和前幾日有關的大事。

果然,過了約莫小半個時辰,淳陽郡主回來了。

她手里也沒帶飲子,面色有些發白。

“怎么了,云姨?”李玄自然不會放過打聽機會的消息。

淳陽郡主看著他,忽地看向一側的周濟海,道:“濟海,你先吃,我和你玄哥哥去外邊走走。”

周濟海愣了下,氣道:“母親,什么事,我便聽不得么?”

淳陽郡主無奈,于是將事情娓娓道來。

其所言的正是有關梁師古,心慈寺,魔佛,黑膜尼姑的事。

周濟海聽的目瞪口呆,面露些微恐懼,緊接著卻是雙拳一握,無比憤怒道:“狗妖魔,又來害人!!真是該死該死!!”

他即便年幼,卻也知道失蹤的父親怕是早已死去,而殺死他父親的必然就是妖魔。

李玄也是略顯愕然,于是又追問了一些細節。

淳陽郡主也是知無不言。

隨著交流,再結合之前從薔薇處得到的消息,李玄已經把這些日子所發生的事全部貫通了起來。

辨出并滅殺他魔仆的異人,正是羽教之人。

匪軍滾雪球一般壯大,其中自是良莠不齊,魚龍混雜,而羽教之人便趁機入股。

之后用拜神法辨出魔仆,并讓他的魔仆大量減員。

目的,正是為了掌控義軍,繼而引出梁師古的三萬州兵,以方便他們進行某種秘密儀式。

拜神法聯系的神靈也不知是什么妖魔,但位階必然比他高,能識破魔仆也并不稀奇。

梁師古則是在釣魚。

他按兵不動,甚至連匪軍攻陷了青木州北方城池,也不管不問。

為的正是逼迫大魚主動現身。

而大魚確實沒忍住,用義軍去勾他。

這一波,算是雙向釣魚了。

而梁師古見勾則知魚,于是將計就計,兵分兩路,展示了一代儒將的氣魄。

北上的軍隊奇奇正正,兵無常形,明面上和匪賊拉鋸,卻暗遣主力抄了后路,將匪賊之前攻陷的城池一舉奪了回來。

而他自己則是親率一千精銳,配備特殊裝備,以迅雷之勢反掏那大魚。

果然,大魚被掏了。

是心慈寺!

但世事無常,將軍算定一切,卻唯獨沒有算到那魔佛的恐怖。

李玄心中感慨。

他設身處地地想了想。

若是他卷入這般事件,在那等情況下,他會不會中招?

香客已被驅逐,尼姑已經全滅,無頭大佛也被轟碎。

這分明是一副大局已定,塵埃落定之相。

梁師古都已經準備帶兵去掃蕩心慈寺了。

他做錯了嗎?

他大意了嗎?

沒有都沒有。

李玄幾乎肯定,他若是卷入這事,去到了那最終戰場,結局未必比梁師古好多少。

因為這場戰爭從一開始就是不公平的,是信息不對等的。

而這最后數十騎之所以能逃出,李玄敢肯定,這必然和香火熄滅了有關。

‘所以,今后如果我的敵人中有帶著香的,千萬不能讓他們把香點起來。’

李玄總結著“血的教訓”。

這是他在考試時,梁師古將軍,還有他的一千精銳用生命換來的教訓。

“云姨,那周叔打算怎么辦?”李玄繼續問。

淳陽郡主道:“相爺和兵部對妖魔都深惡痛疾,在這種情況下,雙方自是目的一致。

你周叔正令人去將心慈寺周邊的百姓往州城里撤,同時滿城戒嚴。

盛傳雄將軍則會去倉庫領火油,備火箭,準備火燒心慈寺。”

火燒?

心慈寺是在光業山里。

要燒寺,那萬一引起深山大火,這

李玄愣了下。

經驗教訓告訴他,山絕對燒不得!

但紅云妖魔的事,除了他之外,再無第二人知曉。

李玄想了想,直接點破道,“云姨,我料想魔佛之所以有那般大的神通,定和祈拜的香火有關。若去交鋒,切不可等對方升起香火。

另外,之前備考,我在山中寄居金家別院,曾遇白骨妖。料想那山中說不得還有別的妖魔。若是一把火捎下去,捅了簍子,引來更多妖魔,豈不麻煩?

妖魔固然該殺,但若是一下子對上許多,我擔心盛將軍全軍覆沒。”

他不吝分享經驗,只是為了盛傳雄這把刀能夠更鋒利一點,不要斬偏了,更不要斬出一堆難以收場的屁事來。

說完這些,他又簡單地將自己的話剖析了一番,把內里細節和道理講了個透徹。

淳陽郡主聽了他說的話,越想越有道理,美目中泛顯波光,道:“沒想到小玄你不僅學問好,武功高,居然還有這般見識和決斷,真是難能可貴。”

說罷,她又忙起身道:“那姨姨得趕緊去告訴周池鶴,讓他早做準備!”

隨后,淳陽郡主便匆匆忙忙地跑開了。

周濟海用欽佩的目光看向李玄。

剛剛他聽了母親的話,整個腦子里就只有“妖魔好可怕,妖魔真該死”之類的想法。

可是,兄長居然已經在腦海中列了個“對付妖魔的條條框框”出來,這真的好厲害啊,就讓他忍不住想到說書先生故事里那種“端坐釣魚臺,八風吹不動,運籌帷幄中,決勝千里外”的強大謀士。

但兄長,明明還是個厲害的武者啊

這邊,李玄如往常般在州牧府“坐著釣魚臺”,看著暗潮起落。

而另一邊,綠柳館外

薔薇正如往常一般,在河邊浣洗著李玄的衣物。

她是李玄的小丫鬟嘛,洗衣服這種事她不做,難道還讓公子做?

她輕哼著曲兒,擼著袖管,舉著洗衣槌“嘭嘭”地捶打臟衣,以將內里污垢砸出。

砸了一會兒,她又一抖那外衫在河流的清水中飄了飄。

清澈的水流覆過衣裳,也覆過她的手。

忽地,她瞳孔一凝。

河面倒影多出兩道身影。

那兩道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后。

薔薇急忙回頭。

一看。

那兩人,卻是一男一女。

男子在前,是張陌生面孔,臉頰冰冷如死人,眼神漠然且空洞。

至于那女子

“紫尾”薔薇脫口而出,說了一半,又及時打住,壓低聲音道,“姑姑,你來城里做什么?”

來者正是已經康復了的紫尾蛟王。

可此時這位羽教的四護法之一卻不言語,而是面帶謙卑地微微后立,站在那男子身后。

薔薇愣了下,又看向那男子,呵呵笑了笑:“哈,新面孔啊,姑姑,這是?”

紫尾蛟王還是未言語。

反倒是那男子看定了薔薇,然后用怪異的聲音道了句:“母親。”

薔薇:???

她下意識地扭頭往后看了看,但她身后并沒有其他人。

她再一回頭,卻見那可怕的男子正盯著她。

而薔薇這才注意到那男子的頭似乎有點不對勁,就很僵,而且好像在腐爛。

忽地,她悟了。

她舉起洗衣槌,道:“別逼我,不要逼我!我沒有你這個兒子!”

紫尾蛟王看著她這樣子,心底實在無語。

在這尊神靈面前,誰不是戰戰兢兢?哪個會如圣女這般?

而且吧這次來,也不是要害她。

羽教的羽衣容器極為特殊,那并不是奪舍,而是成為。

神靈前來,也只是想帶著她一起成長而已。

于是,紫尾蛟王走上前,蹲在薔薇身側,輕聲細語

良久,薔薇的神色慢慢舒緩,其間露出思索和猶豫之色。

最后,她苦笑著抬頭,道:“不是說羽衣喜歡純凈的容器嘛”

我都這么臟了,怎么還是逃不掉?

可怕男子未曾回答,只是淡淡道:“走吧,母親。”

薔薇重重嘆了口氣,道:“等我把公子的衣服先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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