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三看書,我的父親太努力了!
鄧千秋卻顯得冷靜,他心里盤算著這份圣旨的份量。
百戶所的地位算是確立了。
同時,經過一次次的嘉獎,他鄧千秋在百戶所中的威信,也算是徹底確定。
至于各種恩榮,自不必說。
最重要的是,鄧千秋終于可以放開手腳。
鄧千秋忙道:“請公公回稟陛下,就說臣定當盡心竭力,鞠躬盡瘁,繼之以死。”
也該先則笑起來:“別,別,別,鄧百戶,你可不能死,咱們大明還需要你呢。”
他以為自己很幽默,笑了起來。
鄧千秋扯了扯嘴角,意思了一下。
也該先道:“還有,陛下還有一句話,不便當眾宣讀。這百戶所實在局促,因而要賜一塊地你,至于如何處置,方圓多少,伱自個兒拿主意,到時陳奏即可。”
鄧千秋聽罷,這次是真心的笑了起來,喜不自勝地道:“這地方確實太小了,我不自在,陛下當真圣明無比,這一下子倒是解決了大麻煩。”
也該先笑了笑,告辭走了。
鄧千秋則大手一揮,對著還沉浸在興奮中的諸人道:“干活,都干活去,待在這兒做什么!”
牛十三人等個個振奮:“喏。”
一哄而散。
鄧千秋回到了公堂,剛剛落座,外頭有人探頭探腦。
“鄧百戶,鄧百戶。”卻是僉書文原吉。
鄧千秋假裝沒聽到,捧起案牘上的書假裝去讀。
文原吉尷尬地小步進來,賠笑道:“學生真該死,三心兩意不說,背后還辱罵過鄧百戶。”
鄧千秋似笑非笑地抬頭看他一眼:“噢?是嗎?”
文原吉心里想,小小年紀,心思深的可怕,果然……小看了他,很厲害,老夫佩服他。
文原吉苦著臉道:“我……我……我也是一時糊涂,只是從侍御史貶謫到了百戶所,學生心理委屈,因而不免滿腹牢騷,其實……學生并沒有那樣憎恨鄧百戶。”
“噢。”鄧千秋心不在焉地看書。
文原吉見他雷打不動,心想:如此鎮定,真有大將之風,當初真是瞎了眼。
“學生甚至還認為,百戶遲早要遭罪,繼續留在這百戶所,遲早要受牽累。可學生萬萬沒有想到,百戶的能力,能受陛下如此的欣賞。這非是學生慕強,因為如此,才特來認錯,而是此時方知鄧百戶乃是大才,能添為百戶座下,亦是幸事。”
鄧千秋只淡淡地頷首:“嗯。”
文原吉看他依舊冷冷淡淡的樣子,再接再厲道:“學生想好了,以后踏踏實實地在百戶所里干,學生還是有一些才名的,百戶所已有幾個文吏了,學生領著他們,一定將百戶所的公文轉呈以及賬目料理好,為鄧百戶分憂。”
鄧千秋這才擱下書,抬頭看他:“知道了。”
文原吉訕訕道:“明日鄧百戶講課,不知可否讓學生……在旁記錄。”
“記錄在案?”鄧千秋的臉上終于有了些許的波動。
文原吉一直觀察著鄧千秋的臉色,此時忙道:“不是這個意思,不是這個意思。學生的意思是,鄧百戶難得給大家伙兒傳授一些知識,自是彌足珍貴,這既是學問,當然要記錄整理,將來也就不必鄧百戶費心,可以在整理造冊之后,給人傳閱。至于這歸納整理,卻是學生最在行的。”
鄧百戶之所以要授課,其實還是為了提升一下百戶所上下人等的能力。當然,他也不禁止其他人來聽講,有些東西,他若是不講,那么豈不是白白穿越了?
他既走到了征稅這一條路,那么就絕不可能單打獨斗,必須得有一批志同道合之人。
鄧千秋見文原吉主動請纓,不免帶著懷疑的眼神看他道:“你不會記錄的時候,故意添油加醋,做那該死的小黑粉吧?”
“啊……小黑粉……鄧百戶,鄧百戶……”文原吉苦著臉道:“學生是真的錯了,這些時日,見了鄧百戶的所為,思來想去,確實是學生有不對的地方,學生這是將功補過。”
鄧千秋終于點頭:“好,那你辛苦你了。”
文原吉一下子輕松起來。
鄧千秋突然想起什么,隨即道:“對了,待會兒你撞到了牛十三,叫他晚上來我的廨舍。”
文原吉精神一震,卻是用一種可疑的眼神看著鄧千秋,幽幽道:“大半夜的……”
鄧千秋嫌棄地瞪他一眼,道:“走走走。”
“噢。”
次日。
朱元璋顯得很疲憊,早膳也只是草草吃了幾口。
這令也該先很是擔心,平日里陛下的胃口極好,哪里像今日這般。
過了一個多時辰,有宦官來奏,魏國公徐達覲見。
朱元璋當即道:“宣他來。”
徐達踏步入殿,見朱元璋的臉色,不由擔心地道:“陛下今日臉色不好……”
朱元璋擺擺手道:“坐。”
早有宦官取了錦墩,徐達端坐。
朱元璋道:“朕有些不明白,這稅銀,怎么就漲了這么多,這鄧千秋,莫非真能點石成金?徐卿家,你如何看?”
徐達也沉吟起來:“昨夜臣也在想,這到底怎么回事?可臣確實不甚明白。其實臣本以為,這是否可能是橫征暴斂,可沿途在江寧所見所聞,卻又不像。”
朱元璋嘆道:“打天下難,坐天下更難,這打天下,只需行軍布陣,爭取人心即可。而坐天下,卻是處處捉襟見肘,要思慮的事實在太多,朕做了這天子,每日殫精竭慮,和你那嫂子,也算是勤儉了,可你猜怎么著?省下的這點零碎銀子,不及人家一日半日的稅銀。你說……天底下真有這樣的咄咄怪事嗎?”
徐達苦笑道:“陛下……百聞不如一見,陛下何不去問個明白?”
朱元璋冷冷道:“朕親自去求教一個小兒,豈不是一點臉面都沒有?朕等著他自己來告訴朕,亦或者……旁敲側擊。”
徐達一時無語:“可陛下這樣苦思冥想,長久下去也不是辦法。”
朱元璋想了想,道:“也該先……”
也該先賠笑上前。
“昨日鄧千秋和你怎么說”
“他只說陛下圣明,又說要繼之以死。”
朱元璋愁容滿面,道:“還有呢?”
也該先深深地看了朱元璋一眼,道:“陛下,好像今日,鄧千秋要授課,講授他的雜學。”
“嗯?”朱元璋抬眸道:“這家伙倒是好為人師嘛,是在哪里授課?”
也該先道:“就在百戶所,不過聽聞,想聽的人都可去聽。”
朱元璋看了徐達一眼。
徐達立即知曉了他的心思:“陛下,要不去聽一聽看?”
朱元璋嗯了一聲,擺出一副極有氣度的樣子,斟酌著道:“朕不是那種宮中婦人養大的天子,乃開國只君,巡閱四方,遍訪天下遺珠,也是理所應當,徐卿家,你陪朕出宮走一走。”
徐達聽罷,道:“喏。”
這大清早,鄧千秋便又將牛十三叫了來:“都準備好了吧?”
牛十三頷首:“百戶放心,安排布置的妥妥當當,到時……一定手到擒來。只是……百戶,當真會有……”
鄧千秋打斷他:“你啰嗦什么,聽我的布置就是了。還有……大家都放松一些,此事成了,我保你們一年之內,加官進爵。”
牛十三憨憨地撓撓頭道:“我娘交代了,現在不求我做什么大官,只求俺這輩子能跟著鄧百戶,好好聽鄧百戶的話,跟著鄧百戶,日子就有盼頭。”
鄧千秋嘆道:“你娘是個深明大義之人啊,比我爹強,我爹最近總想跟我避嫌。”
想到這個,鄧千秋就忍不住露出一副憋屈之色。
隨即搖了搖頭,才又道:“再回頭去吩咐一下,教大家打起精神,待會兒關系重大,一定要做到一擊必殺。
如若不然,錯過了這個時機,那么就前功盡棄,再想找這個機會,可就難了。”
“喏。”
午時過后。
所有人吃飽喝足。
這百戶所的中堂,卻已聚集了許多人,有百戶所里清閑下來的校尉、書吏,還有不少慕名而來的,有的頭戴綸巾,有的則是穿戴著絲綢的小商人,當然,還有幾個好事者。
鄧千秋泰然自若地走到了布置好的高臺上。
他一上高臺,突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一時之間,鄧千秋神色微微一愣,顯然覺得意外,等人群之中那人朝他微微一笑,仿佛讓他不必有所顧忌,鄧千秋索性,也就稍稍放松起來。
那熟悉的身影,正是朱元璋。
鄧千秋開口道:“今日講授的乃是經濟之道,我先問你們一個問題,我大明兩京十三省,是錢多呢,還是錢少呢?”(注:這個時候已經有兩京十三省的概念了,一個是南京,一個是北京開封。)
眾人都沉默。
角落里,文原吉在一個小案后頭,提筆,唰唰地記錄。
有些尷尬,或許是因為大家拘謹的緣故,居然沒人回答。
文原吉于是立即擱筆,打圓場:“鄧百戶,我認為錢少。蓋因為天下窮苦者甚眾,饑饉、衣衫襤褸的百姓還是多數……”
眾人都暗暗點頭。
朱元璋沉吟著,似已開始思索了,在這一點上,他認同文原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