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門李家墻角屋子邊上樹起了桿子,上面弄的啥東西也不知道。”準備大飯的陸家大嫂突然想了起來,給在炸魚的陸英明說道。
“桿子?要晾啥東西嗎?”陸英明隨口問著。
“不像,倒像是……電影里面的那天線?”夏天縣里文化館偶爾會有電影播放隊下來,給農民播放電影。露天的那種,通常以戰爭片居多,所以陸大嫂知道那玩意兒像啥。
“天線?不可能吧?李家要啥天線?又沒有電臺。”陸英明覺得陸大嫂是瞎扯蛋。
“那東西就在那里豎著,你看看就知道了。”陸家大嫂覺得自己不被信任,埋怨了一句,繼續忙自己的去了。
“那呆會兒我得看看。”這時候的人敵我意識還是很強的,不過陸英明怎么也不會相信李家是和敵特有聯系。真要算起來,李建國要比他還要堅定。
要真是天線,那他還真要去看看究竟。
不過因為忙,一會兒就給忘記了。等手頭的活忙完了,兒子已經風風火火的跑了進來,嘴里喊著餓。
陸家大嫂雖然埋怨著,但還是弄了一些東西讓他端到客廳兼臥室去吃,順便還給陸英明開了一瓶酒。
陸英明給自己倒酒的時候還在想著,自己是不是把什么事情給忘記了?
李龍在外面慢慢挪動著桿子,盡量靠近窗戶,以便能聽到里面的聲音。
“好了好了……”突然,他聽到了里面李建國的聲音,便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但那桿子是有慣性的,沒有旋轉到位,勁頭不動,還要轉,好在李龍綁桿子的時候是有經驗的,早早就在下面放了幾塊木頭和土塊,還搞了一根鐵絲,他用腳將土塊墊在天線桿子邊上懟實,四面都一樣,這樣桿子就被別住動不了了。
李龍進了屋子里一看,苦笑著說:
“大哥啊,這雪花還怪多哩,咋就好了呢?還得調啊。”
“夠清楚的了,哪能那么清楚?”李建國覺得挺好的。他看到的是待機畫面,就是一個圓,有許多色塊,無信號標志,還有時間顯示。
但是有雪花,聽聲音也還有雜音。
“沒事,大哥,你繼續看著,我再調調,到最清楚要過了你再說。”
說著李龍就出去了。
李建國有點不服氣,對梁月梅說:
“我覺得就怪清楚了……”
“我也覺得怪清楚的了。”梁月梅也點頭,“不過既然小龍說了還能更清楚一些,那就讓他調吧,這個他懂……咦,清楚了清楚了……”
畫面正逐漸變得清楚,雜音也在變小。
李建國嘿嘿笑著:
“嘿,還真能清楚一些……好了好了!”他突然又喊了起來。
“是好了。”梁月梅也說,“這雪花再擰就又多了。”
現在的畫面已經很清楚了,不說一點雪花沒有,但至少沒有雜音了。
應該差不多了。
李龍聽到后,覺得這一次應該是不會有問題了,便把天線桿子固定后,快速進了屋子里。
果然,清楚了很多。
“好了好了。今天就看中央臺了,后面看石城臺的時候,咱們再調天線。”李龍說道,“今天晚上有春節聯歡晚會,那個可好看了。”
“你咋知道的?”李建國對李龍知道這個還是挺好奇的。
“我……聽李股長說的。”李龍編了一個原因,“他們都看哩。”
“嗯,他們知道的消息早啊。”李建國相信了,弟弟人脈廣是好事,而且經常聽李龍說,會送一些魚啊肉啊給領導,給那些朋友,人家也愿意給他一些消息,這有來有往是好事。
李龍看看時間,笑著說:
“再有一會兒,晚會就該開始了。這娟和強強回來,不得嚇一跳。”
“那肯定,”梁月梅還圍著圍裙,她轉身邊往廚房走邊說道:“你們先坐著,我去弄菜。晚上你們兄弟倆也喝一點。這一年都夠累的,但日子過的越來越好,彩電都看上了,值得!”
李龍把煤礦的事情給大哥又說了一下,其實他還在想關于農機的事情,這事需要重長計議。
“煤礦,那危險的很啊。”李建國聽了,皺著眉頭說道,“我頭一回來北疆就有煤礦的活,當時我是想去的,畢竟是當工人嘛——那時候的一個親戚,在墾區當個干部,給我說可不能干,經常出事故的。我就沒干,去兵團當了個司務長……”
“我也覺得,過完年具體打聽一下。”李龍說道,“如果能搞個清閑一點,不那么危險一點的活還能去,要下礦就算了。”
其實把二哥一家安置在老馬號,單只養活的話,就像去年一樣逮魚弄其他活,怎么都養活了。
但李龍沒這么想,他希望能夠給二哥搞一個安穩的工作——李安國不是那種頭腦靈活能做生意的人,他適合安穩的工作。
兩個人聊了一會兒,電視機里畫面一變,而且出了音樂,李龍看了看表,快七點了,便說道:
“大哥,這中央臺的新聞聯播馬上開始了。”
“新聞聯播?”李建國沒看過電視,還不知道這個節目。
“嗯,是專門播新聞的節目。”
“是不是和廣播電臺的那個《新聞和報紙摘要》差不多?”李建國立刻就聯想起來。
“對對,差不多,不過這個有畫面,有人講,還有錄像。”李龍指了指電視說,“你看,呆會兒有主持人,還有講解……”
新聞聯播準點開播,兩位主持人開始介紹今天的主要節目。
看著那個代表央視的衛星圖標,以及圖像略顯單調的畫面,李龍陷入到了回憶之中。
一年了啊,重生來了一年了,總算又能看到屏幕上的畫面了,盡管這個畫面看著這么的簡陋,但真的親切啊。
這算是重生的人生邁出了一大步嗎?
盡管自己的存款少了一大截,但感覺一切都是值得的。
和自己上一世最終的那個時代,又近了一步。
李龍在這里感慨的時候,李建國已經開始激動的喊著:
“月梅,月梅?快過來,快過來!看看,看電視上……那誰出來了!”
梁月梅在廚房里問著:
“誰出來了?”
“你過來看看就知道了……”
梁月梅從廚房里出來,手里還拿著鍋鏟子,有點埋怨的說道:
“我還在弄菜……咦?這不是……”
她扭頭看了李建國一眼,又看了看電視,等畫面過去后,才感嘆著說:
“這……剩下的不多了啊。”
“是啊。”李建國點點頭,感慨的說,“他們那一輩人真是厲害……”
李龍有點沒頭沒腦的,不過他也沒問。
新聞聯播時間不長,看的時候梁月梅就把一盤盤的菜端了上來。
雖然現在的物資遠沒有后世那么豐富,但比前兩年強太多了,梁月梅盡可能把大飯做的豐盛一些。
除了李龍弄回來的肉、魚、內臟之外,梁月梅還炒了雞蛋,涼拌了白菜心,綠豆芽,炒了咸菜肉,燉了粉條肉等等。
桌上擺了七八盤菜,還有餃子和湯。
外面傳來了李娟和李強的聲音,聽得出來李強埋怨著李娟讓了回來的這么早,天還沒完全黑,還能玩一會兒,李娟則訓斥李強不聽話,趴地上把衣服都搞臟了。
然后門打開了。
“媽,來客人了嗎?”李強小聲問道,“我咋聽著里屋有生人說話哩。”
“不是,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梁月梅笑著賣起了關子。
李強小心翼翼的過去掀了門簾,然后就看到了一臺大彩電正在播放著節目。
他雖然沒見過彩電,但聽說過,這時候懵了一下,福至心靈,一下子猜了出來,激動的大喊著:
“大彩電啊!姐,姐!咱家買了大彩電了啊!快看,上面有人,還會動,還在說話……”
李娟正洗手準備幫著媽媽端東西,這時候聽到了李強的話,立刻甩著手往里屋跑去,在看到彩電的時候,也是一聲驚呼!
“你小叔買的,”梁月梅笑著說道,“先放在咱家里。看吧,你小叔說呆會兒有好節目,正好咱一家好好看看,過個好年!”
大年三十晚上通常都是自己家人過,不亂走動,所以基本上也不擔心會被打擾。
飯菜到桌上,梁月梅也忙完,為了方便看電視,一家人把桌子從靠墻的位置抬了出來,李建國和梁月梅坐在正對著電視的位置,左手是李龍,右手是李娟和李強。
第一屆央視春晚的主持人是王景愚、劉曉慶、馬季、姜昆,李龍隱約記得這一屆春晚有好幾個特色,比如李谷一演唱了《鄉戀》,開啟了內地流行音樂;這次的春晚開通了四部電話,可以點播節目,也算是一種創舉了。
一開始,趙忠祥至開幕詞,然后介紹到場嘉賓,侯寶林大師講話,馬季趙林說了三個相聲——這在后世簡單是不能想像的。
當時就挺正常的。畢竟后面同樣有一個人或者組合演好些個節目。
總的感覺這個春晚的氣氛非常的寬松,也不怕出什么錯,李龍隱約記得晚會初創的時候連名字都沒有,快開播了才確定《春節聯歡晚會》的名字。
因為家里有收音機,聽相聲的不少,但看著真人在這里“演相聲”倒是頭一回,一家人看著全神貫注,除了李龍,飯都忘了吃了。
李龍也沒提醒,想想當初自己第一次看電視應該也是這樣吧。
時過境遷,滄海桑田,誰也別笑話誰。
相聲挺可樂的,但李龍兩世為人,笑點已經被拔高了,他是享受著和家人一起吃團圓飯的過程,看著家里人不時因為相聲里的包袱發出一陣陣大笑,而開心。
畢竟聽相聲和看相聲完全不一樣,相聲表演者的表情動作都是能夠增加趣味性的,只聽是感覺不到的。
相聲,小品,歌曲,不少人都是一個人表演好多個節目,像李谷一,獨唱了六七首歌,這在后世怎么可能?
當然,因為這次其實是央視職工演的春晚,因為影響太大,所以后面才擴大到了全國。
節目要說起來沒有后世那么精致,場地也沒那么華麗,甚至節目的銜接也挺隨意的,但看著就是開心、喜慶,感覺就是過年該看的節目。
胡松華出來的時候,李建國感嘆著:
“他這嗓子還真是好!”
節目里還有魔術、武術,這是李娟和李強最喜歡的節目,他們看著的時候不時驚呼,還忍不住鼓掌。
陸英明吃完,出來放水的時候隱約聽到李家家里挺熱鬧,不時有人大笑,從窗戶看過去,好像里面光影亂動,不知道在干嘛。
黑夜里,他也看不太清楚那根桿子上到底頂著啥。
喝的略有點多,現在去人家家里是不方便的,陸英明打算明天早上串門的時候到李家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家的氣氛很歡快,李龍和李建國面前都有酒杯,但兩個人喝的很克制,都不算多,主要是在看著春晚一直挺開心,偶爾喝一下,誰也沒想著喝多的意思。
春晚放的很晚,零點的時候是姜昆、馬季的相聲,被零點鐘聲打斷了沒說完,后面一家人都等著看,結果也不說了。
這成了一個遺憾。
節目播完已經很晚了,李娟和李強看的時候還挺精神,看完立刻就困得不行了。兩個人去睡覺,三個大人把桌上的東西收拾干凈,總不能等到明天梁月梅起來收拾。
收拾完,李建國的意思是李龍就在東屋睡得了,李龍擺擺手:
“大哥,明天你這里拜年的肯定多,我還想睡個懶覺。早上吃餃子就別等我了,中午我過來。”
說完他穿上大衣,戴上帽子出了門,大步往馬號走去。
馬號那邊,老羅叔已經睡下了,李龍悄悄打開自己的房門,發現爐火還挺旺,雖然壓著,但壓之前已經加了炭,屋子里很暖和。
他也瞌睡了,看爐火不用動,便脫了衣服,關了燈鉆到了被窩里,很快就進入到了夢鄉。
夢里,李龍發現自己回到過去是一場夢,他又出現在了二十一世紀二十年代,那個科技非常發達,但卻沒了大哥的年代。
李龍百感交集,一個人跑到大哥的墳頭去哭了好久,然后再起來的時候,看到了年輕的顧曉霞,顧曉霞奇怪的問他:
“你在這里干什么?”
李龍感覺很疑惑,這時候顧曉霞不應該在這里啊,也不應該這么年輕啊。
但看看自己,一下子又變成了年輕的自己。
他沒辦法解釋,就只好問顧曉霞:
“你過來干嘛?”
“我來叫你回家吃飯啊,飯都做好了,就不見你回來,走,回家吃飯了。”
李龍再看看大哥的墳頭,已經變成了一片棉花地……
這特么亂七八糟的。
李龍感覺自己很清醒,他知道這是夢,但在夢里就是醒不過來。
但夢里已經和顧曉霞結婚了,而這個時候,大哥大嫂一家還挺好,只是二哥一家過來后,二嫂生了許多的事情,讓一大家子很是不愉快……
好吧,就是一地的雞毛。李龍忍不住把二哥說了一頓,結果二嫂說他沒資格說他二哥,把李龍氣的,給氣醒了。
然后就聽到了外面的敲門聲。
李龍隱約記得二嫂不是個小肚雞腸的人啊?怎么夢里變成了這樣?
想想也就是夢吧,可能擔心到時二哥他們一家子住過來,有可能因為生活習慣不一樣鬧矛盾?
想著這事,李龍爬起來,問道:
“誰啊?我還沒起。”
“我,永強!”
“大強。”
這兩個啊。
李龍覺得應該就是他們,畢竟也只有這兩個會這時候跑來找自己。
把衣服穿好,李龍去開了門。
“龍哥,厲害啊!十八寸大彩電!全隊第一個!”楊永強進來后直接豎起了大拇指。
“估計全公社都少……”陶大強也是敬佩的說道。
“你們也會有的。那天我做的東西知道不?”李龍笑著問。
“知道知道,天線啊!早知道那天我就跟著好好學學了!”顯然,楊永強和陶大強兩個在李建國屋子那邊把事情了解的清清楚楚。
“現在建設叔的院子里啊,人滿了!”楊永強繼續說著,“都知道了,大家都知道你家買了彩電,都過來看個稀奇。”
“看啥啊,現在也沒節目。”李龍一邊透著爐灰一邊說道,“等晚上才有節目。”
“沒節目那也是彩電啊!”陶大強說了句大實話,“大家都羨慕的很,都在想著今年好好干,到時也買臺電視。”
“龍哥,你這回害了我們了。”楊永強突然說道,“看了你家的彩電,我們后面只能買黑白的,那咋辦啊。”
“哈哈哈哈。”李龍笑了,“那今年就加油努力,掙個彩電回來。反正貴也貴不到哪里去。”
李龍是知道要土地承包的,像陶大強楊永強兩家,如果多承包一些土地,只要不瞎胡鬧,年底還是能剩下不少錢的。再加上跟著自己干著也能落下不少現錢,到年底弄臺彩電不是啥難事。
畢竟北疆這邊可不完全靠天吃飯,都是水澆地,只要種地的時候勤快些,肯定是能掙的,當然就在于掙的多少不一樣而已。
李龍讓家里種打瓜,是想突破掙的上限,畢竟只種糧食作物的話,家里會有余錢,但并不多。
打瓜就不一樣了,種的好的話,一畝地就能有三四百塊的毛收入,在這個年月已經非常高了。哪怕除掉成本,也能落下兩百以上,這一年就能弄臺彩電回來!
當然,這是理想狀態。
但不是還有其他方面的收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