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6 是你么,小永寧

無論是蓬萊圣女月箏，亦或者是北溟教主星昀，雖然兩人外表看起來十分年輕，只有二十出頭。

但實際上，兩人的年齡已經遠遠超過這個歲數了。

沒有人真正清楚地知道他們的年齡，至少也有百歲之多，甚至很有可能已經到了人類的極限，即將突破。

這就是神州道術。

蓬萊和北溟兩派有關道術的記載上寫到，在上古時期，便有人將道術修煉到了極致，而后果真達到了肉身成圣、羽化登仙的地步。

可因為所隔時代太遠，早已無法確定這到底是傳說還是真實的事情。

但無可否認的是，道術可以大幅度地讓修煉者突破身體極限，成為百姓口中的“仙”。

這也是蓬萊和北溟兩派并不會像神策軍、天音坊、太素門和太乙宮經常出現在民間的原因。

且一旦他們加入到戰場中，那就不是普通武者可以參加的戰事了。

蓬萊和北溟兩派一位道術者，便可以一敵百。

是以，在夜挽瀾第一次得知一場萬軍之戰在七天之內覆滅了寧朝所有頂尖勢力的時候，只感覺到了不可思議和難以置信。

朝廷中，本就一直流傳著一句話——

順境楚王，逆境秦王，絕境燕王。

沒有這三位王爵解決不了的戰事。

再加上早已超出普通武者范圍的蓬萊和北溟兩派弟子，神州又有誰能敵？

三百年前，因為是寒云聲唯一的徒弟，夜挽瀾其實見過月箏和星昀幾次。

從她記事開始，月箏和星昀的面容就沒有變過。

自然，他們有著通天的道術修為，可以在短短一瞬間內就幻化出數張臉來。

“二位，許久不見。”寒云聲微微頷首，他頓了下，才慢慢開口，“想必二位也已經知道……最新戰情了。”

“我本在閉關，是師姐來找我，我才得知神州竟然遭受如此霍亂。”星昀神情凝重，“我和師姐已經讓門中弟子下山去抗敵了。”

“這一次的敵人，我沒有提前看到。”寒云聲吐出一口氣，“而等我能看到的時候，他們已入侵神州，我為神州算了一卦。”

他抬頭，看向星昀。

“和帝師看到的一樣。”星昀微微地搖了搖頭，緩緩道出八個字，“尸山血海，人間煉獄。”

寒云聲閉上眼，手指都忍不住顫抖起來：“難道，神州未來就要止步于此了么？”

夜挽瀾靜靜地看著三人，神情黯然。

的確如寒云聲和星昀所看到的那樣，神州變成了血染的煉獄。

“帝師，即便你我看到的未來都是如此，但我們無論如何都要改變。”星昀冷冷地說，“神州，絕對不能夠被毀掉。”

“等等——”月箏突然開口，“有人在暗中看著我們。”

這句話一出，星昀的神色一凜。

月箏的道術修為并不如他，但感官十分出眾，可也不應該出現她能感應到偷窺之人他卻沒有任何發現的事情。

“此人就在我們身旁。”月箏眸光一厲，“既然來了，何必躲躲藏藏！”

星昀和寒云聲猛地朝著月箏所看的方向看去，可那里空無一物。

夜挽瀾也是一驚。

因為她只是一個“觀看者”，她可以確定，這里并沒有其他人了。

但除了她。

難道，月箏竟然能夠感受到她的存在？

可她并沒有回到過去，并不存在交錯的時空。

但月箏三人所看的地方，又的的確確是她所在的方位。

“師姐，會不會是你感應錯了？”星昀有些擔憂，“這里并沒有第四個人，以你我之力，不可能會有人近身。”

月箏的眉頭皺得更緊，半晌，她抬起手按了按太陽穴，苦笑一聲：“大約是因為事情來的太過突然，我無法接受，出現了幻覺。”

八千神策軍悉數隕滅，還有不少武林中人也埋骨沙場，甚至連四方王爵都已戰死……

剩下他們，真的還有機會救神州么？

“圣女，教主。”寒云聲淡淡地說，“我此番前來，便是因為只有一條路可以走了。”

星昀像是想到了什么，脫口：“帝師難道是想……”

“以我之身，我之靈魂，叩問蒼穹。”寒云聲神色也很淡，“這樣一來，我就能夠得到救神州的答案。”

“就讓我再為神州，做最后一件事情吧。”寒云聲背負雙手，“我需要你們師姐弟二人去找神霄樓主，只有你們才能救神州了。”

其實，在“順境楚王，逆境秦王，絕境燕王”這句話之后，還有一句話——

“眼下死境，唯有神霄樓主可以扭轉。”

當然，如果是六年前，寒云聲對這位從來都沒有暴露過真面目的武林盟主不會有任何信任。

江湖和廟堂畢竟相對，他不可能將神州交付在神霄樓主的手中。

可誰都沒想到，永寧公主去后，神霄樓主接過了她手中的刀，繼續替她揮下。

朝廷管得了的事情，他可以管。

朝廷管不了的事情，他也可以管。

如此一來，寒云聲相信，神霄樓主一定會有辦法，也一定會用盡全力拯救神州。

窺探天機所需要付出的代價太大太大了，向天借力，肉體凡胎承受不住。

所以他在做出決定的時候，早已知道他根本不可能活下去。

寒云聲眼睫垂下，用很輕的聲音念了一句：“明舒……”

活著回來。

他還是無法遵守這個月約定。

月箏和星昀又豈能不知寒云聲此番前來，是為赴死。

但時間已經不多了。

“帝師大義。”星昀朝著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我和師姐先行一步，這就去找樓主。”

寒云聲露出了一個很淺淡的笑容：“去吧，剛好我要借蓬萊山的大陣一用。”

月箏和星昀對視了一眼，“唰”的一下，身形已經隱沒在了云端之中。

夜挽瀾跟著寒云聲進到了蓬萊山內。

此時此刻，山內已無一名蓬萊弟子，他們全部都下山參戰，保護黎明蒼生去了。

一路沉默，寒云聲抵達山巔。

他盤腿在最中央的陣眼中心坐了下來。

“嗡！”

磅礴的法力注入到了其中，陣法隨之啟動。

逐漸的，以陣法為中心形成了一股罡風。

這股罡風直沖天際，并且在不停地旋轉著。

而在罡風之內的寒云聲，也在一點一點被這股罡風撕裂。

“老師！”夜挽瀾的瞳孔又是一縮，“老師，停下！”

可寒云聲看不到她，也聽不到她說話。

從雙腳、雙腿再到身軀、雙手……寒云聲的每一寸身體，都變成了塵埃。

碎骨成沙。

這四個字，史書上竟然沒有夸大。

但是這四個字，偏偏也只是輕描淡寫地一筆揭過，又豈能真正地將真實的歷史描述出來？

夜挽瀾被震在原地，怔怔地看著那熟悉的面容也被吞噬。

在這一刻，寒云聲徹底變成了虛無。

罡風越卷越獵，連周圍的樹木石頭都變成了粉末。

這一刻！

夜挽瀾能夠看見，在寒云聲的肉體被罡風徹底摧毀之后，他的靈魂逐漸在空中顯現。

修道之人和通靈師一樣，修的也不僅僅是肉體，更加注重靈魂。

所以即便他們的肉體已經死亡，但憑借著強大的靈魂之力還能在世間停留很長一段時間。

但很顯然，即便已經獻祭了肉體，依然還不夠問到拯救神州的答案。

那么，接下來是靈魂。

夜挽瀾半跪在地上，眼淚不停地落下，聲音沙啞：“老師……”

靈魂如果湮滅，那么寒云聲會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她怎么也沒有想到，史書上一句“碎骨成沙”的背后，竟然會是這樣的結果。

肉眼可見的，寒云聲的靈魂也在一點一點地變淡。

而就在這時，寒云聲的嘴角忽然勾起了一抹弧度，連眼神也倏爾溫柔了下來，他竟是問：“是你么，小永寧。”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