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的光在起居室里縈繞著,讓這喧鬧了大半夜的房子里充盈了一種幽靜。
在華麗柔軟的,頗具中世紀歐式風格的大床前,那些點綴著寶石的流蘇來回的搖曳。
盡管并沒有風吹動。
強大的生物鐘讓卡羅爾在清晨時分睜開眼睛,一如往常。
但入眼之處并不是自己在曼哈頓的公寓天花板那單調的裝飾,取而代之的是繪刻著各類神話故事的穹頂。
一如身處某座造型奇特,歷史悠久的宮殿中。
這讓剛睡醒的卡羅爾雙眼中回蕩著些許茫然,但她很快就記起了昨夜的故事。
一抹紅暈在主母臉上閃動。
她用柔軟的被子遮住身體,在床上坐起身,就看到了放置在手邊床頭柜上的一疊衣物。
一套紅色的睡衣,還有尺碼精準,質地考究的絲質內衣。
這應該是玄蘭送過來的。
卡羅爾之前也在神秘屋中住過數次,每一次睡醒時,都會有這樣的待遇。
但今天不一樣。
她抬起頭,向外看去,隔著那起居室中跳動的流蘇,她看到了正坐在窗邊,背對著她,在看一本書的梅林。
那是神秘屋的真正主人,也是昨晚和她共度良宵的男人。
腦海中浮現的那些稍顯放縱的畫面讓主母忍不住搖了搖頭,似乎要把那些記憶搖出腦海。
她并沒有立刻呼喚梅林的名字,而是穿上睡衣,走入盥洗室中。
水流的聲音在房間中響起,讓坐在窗戶下的梅林回頭看去,就正好看到梳著頭的卡羅爾從盥洗室里漫步走出的樣子。
少了一絲英武,多了一分嫵媚。
“昨晚睡得怎么樣?”
穿著藍色睡衣長袍的梅林端起手邊溫和剛合適的茶水,他輕抿了一口,問了一句。
卡羅爾面色一沉,搖曳著身姿坐在梅林對面,她看著那還散發著響起的咖啡。
她說:
“睡得挺好,就是睡得時間有點短...”
“怪我咯?”
梅林嘴角浮現一絲古怪的笑容,讓卡羅爾恨得牙癢癢。
但回憶起昨夜的風流故事,那些跳動的細節顯示,讓她睡眠時間極端減小的罪魁禍首,似乎也真的不是梅林...
“我一會還得去工作。”
卡羅爾板著臉,不去看梅林的眼睛。
她剛端起咖啡,起居室的門就在兩次敲動后,被推開。
幾名幽靈仆人為主人和主母送上精心制作的早餐,又安靜的退了出去。
“那就吃點東西,玄蘭一會把你送到浣熊市。”
梅林合起手里的書,將它放在桌子上。
他翹起腿,雙臂撐在扶手上,十指交錯著放在腹部,就那么看著卡羅爾吃早餐。
眼中盡是平靜流淌的溫柔。
主母大人也不在意這種注視,她是個做事很認真的人,吃東西的時候也不喜歡交談。
兩人就這么對坐著。
神秘屋懸停于維度的交匯之處,這里不可能有什么陽光,但有梅林坐在這里,用魔法模擬的光芒和陽光也沒什么區別。
幾分鐘之后,分量不多,但營養豐富的早餐被解決掉了。
卡羅爾拿起餐布擦著嘴,她抬頭看著梅林,她揶揄的說:
“不和我過去見見希爾嗎?”
“還不是時候。”
梅林輕聲說:
“我還有幾件事情要做,在做完之后我會去見她的。”
“讓我猜一猜,你又會說,這是為了她好?”
主母靠在高背椅上,她說:
“或者你是怕我介意,所以故意這么說的?”
她盯著梅林的眼睛,她說:
“如果是這樣,那大可不必,我的心眼還沒那么小。”
“你不怪我嗎?”
梅林輕笑了一聲,他說:
“最開始只有你,然后是艾爾莎,靈蝶,扎坦娜,希爾...”
“在我還活著的時候,我有時候會擔心你從群星中返回時,會用一記憤怒的拳頭當做你和我的分手信。”
“生氣啊。”
主母大人面無表情的說:
“如果我回來的時候你還活著,我們之間指不定還要發生什么事情呢,但你是個狡猾的壞東西...”
卡羅爾嘆了口氣,她站起身,走到梅林背后,伸手抱住他。
她在梅林耳邊說:
“你在我懷里死去的時候,那些怒意,恨意,那些糾結,都已經煙消云散了。”
“我當時滿腦子的想法都只是想讓你活過來,后來冷靜下來之后,我意識到,其實對于這些事情,我并不怎么在意。”
“你離開的這一段時間里,我和她們都接觸過,她們都是很優秀,很獨立的人,有自己的人生和生活,她們不需要依靠一個男人也能活的很好。”
“對于她們而言,對于我而言...”
她說:
“其實一份承諾,并不是那么重要的。”
“我們都不是普通人,也不需要用普通人的愛情觀來解釋我們之間的關系,沒有那個必要。”
梅林伸手放在卡羅爾的手指上,他聽完了主母的話,他沉默了幾秒鐘。
他說:
“話是這么說,但該有的交代還是要有的。”
卡羅爾笑了笑,她知道梅林說的是什么意思。
她走到梅林眼前,她蹲下身,握住梅林的雙手,她對梅林說:
“對,該有的交代還是要有,所以,你得和我去見希爾。”
“嗯?”
梅林的眼睛眨了眨,他一時間沒弄明白卡羅爾是要做什么。
“希爾不一樣。”
卡羅爾加重了語氣,她對梅林說:
“希爾和我們不一樣,她的人生不如我們這般漫長,你對她的意義,和你對我們的意義也完全不一樣。”
“我和她一起工作了7個月,她是個好人,我不想看到她抱憾終身。”
梅林沉默了。
主母站起身,頗為坦然的撥了撥頭發。
她伸出手指,帶著一絲輕佻的,將梅林的下巴抬起來。
她用調笑的語氣說:
“我們可以花十幾年的時間來好好思索,好好談論你和我,和她們該怎么相處,但希爾可不能再等你十幾年...時間對她并不寬容。”
梅林和卡羅爾對視著,幾秒鐘之后,他輕笑了一聲:
“所以,是憐憫啊?”
“你說是就是吧。”
卡羅爾并不否認梅林的說法,她走回起居室,打開衣柜,拿出自己昨天的衣服。
她一邊解開睡衣,一邊說:
“我在群星里遨游了十幾年,見識了很多與地球不同的風景,那些真正的長生種,他們獨特的人生觀和愛情觀給了我很多感觸。”
卡羅爾說:
“時間的流逝總會淡化個人的情緒,當你我的記憶被延伸十倍,乃至百倍之后,再回頭來看,感覺總會不一樣。”
她隔著一道流蘇,換上衣服,對坐在那里的梅林說:
“重點其實不在于你身邊有多少女人。”
“重點在于,當在百年,千年之后,你回頭望去的時候,在那些我們共處的記憶里,你看到的,更多的是快樂?還是遺憾?”
說到這里,卡羅爾停了停。
她加重語氣說:
“時間是無法倒流的,哪怕對你,對我來說都一樣。”
“在時間的洗刷中,快樂會被沖淡,而遺憾會被放大,最終會成為無法彌補的痛苦,我說句不該說的話,人和神之間,一開始就不該有交集的。”
卡羅爾一邊扣著自己襯衫的紐扣,一邊撥開流蘇,她站在梅林眼前,她說:
“我不是狂妄的自稱為神。”
“我的意思是,既然你和希爾之間已經有了糾纏,你就得負起責任...讓她快樂的過完下半生,也讓自己別留下無法彌補的遺憾。”
“至于對不對得起我,這其實是個偽命題,梅林。”
卡羅爾撥了撥長發,將棒球帽扣在頭上,她對梅林說:
“我們之間還長著呢。”
“你覺得虧欠,那以后就多花點時間在我這邊...就這么簡單。”
起居室的氣氛變得沉默。
幾秒鐘之后,梅林抬起頭,看著卡羅爾,他藍色的眼睛中閃耀著一抹難以言喻的光芒。
他說:
“你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卡羅爾。”
“這十幾年里,可不光是你成長了啊,梅林。”
主母閣下指了指天空,她說:
“在那片群星里,我學會了從更高的角度去看待問題。當你的目光放得足夠遠,你眼前就再無麻煩了。”
“那就稍等一下。”
梅林站起身,他對卡羅爾說:
“我去換衣服。”
“這才乖嘛。”
主母嬉笑著,伸手在梅林臉頰上拍了拍,她說:
“解決了你和希爾的事情之后,還有更麻煩的事情等著你呢...艾爾莎,她現在可能比希爾更需要你。”
“關于那件事,我已經有計劃了。”
大概是卡羅爾的話打開了梅林許久以來的一個心結,渡鴉這一刻表現的很平靜。
他一邊換上玄蘭為他準備的西裝風衣,一邊對卡羅爾說:
“我需要知道那一天在我離開之后,艾爾莎和白霜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
“我快遲到了。”
卡羅爾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的時間,她對梅林說:
“這件事,路上說。”
“在艾爾莎將軀體交給白霜之后...”
在浣熊市基地中,在疾馳的軍車上,梅林揉著額頭,他看著開車的卡羅爾。
他說:
“那個自稱為斯卡蒂的意識,明確的說過她要幫艾爾莎復仇?”
“對,我聽得很清楚。”
戴著墨鏡的主母大人目不斜視,她一邊撥動方向盤,一邊說:
“我曾試圖阻止她離開,但她告訴我,那就是艾爾莎的本意。”
“我當時已經做好了拼死一戰的準備,那個意識,或者說那個邪靈實力驚人,但艾爾莎的意識卻突然復蘇了那么幾秒鐘。”
卡羅爾回憶起當日的事情,依然有些唏噓。
她說:
“艾爾莎告訴我,那就是她想做的,我勸她和我一起回家,她告訴我,她已經回家了。”
“等等!”
梅林突然睜開眼睛,他問到:
“你確定,在斯卡蒂攝取軀體的情況下,艾爾莎依然能短暫復蘇?”
“能吧。”
卡羅爾自己也不能太確認,她說:
“但當時對我說話的,分明就是艾爾莎本人,我和她接觸不多,但...但我承認,在對你的感情上,我確實不如艾爾莎那么純粹,果決。”
“那個女人把自己的一切都給了你。”
主母大人嘆了口氣,她盯著梅林,說:
“你可真的是個好運的家伙。”
“嗯。”
梅林像是聽到了好消息一樣,他舒了口氣。
他看向車窗之外,那井然有序的基地,以及那些在智械的輔助下準備踏入遠方浣熊市的戰士們,還有那些坐著軍車返回基地,正在接受消毒的歸來者們。
他說:
“那么目前來看,我的猜測就是正確的。”
“艾爾莎和斯卡蒂達成了協議,斯卡蒂想要徹底吞噬艾爾莎的意志,來達到完全釋放自己的目的,就得先完成艾爾莎的要求。”
“攻陷阿斯加德,殺死奧丁...”
說到這里,梅林輕笑了一聲,他說:
“真是個聰明的丫頭。”
“什么意思?”
卡羅爾皺著眉頭問到:
“她在做錯事啊,你的死和奧丁又沒有關系,她是在遷怒。”
“但奧丁是這片群星下最強大的人,阿斯加德軍團也能征善戰。”
梅林輕聲說:
“如果她要為我們爭取到從斯卡蒂手里拯救她的時間,那么為斯卡蒂選擇一個當時那種情況下,能找到的最棘手,最難以打敗的敵人,毫無疑問是拖延時間的最佳選項。”
“而且她的自救成功了,斯卡蒂花了7個月的時間沒能攻破阿斯加德,就代表著艾爾莎在當日就該消散的意識,再次延續了7個月,而且還會延續更久。”
“也許艾爾莎確實有遷怒的含義在其中,但不可否認的是,她其實一直到最后時刻,都沒有放棄自救。”
“如果按照你的說法。”
卡羅爾眨了眨眼睛,她說:
“那么當時在你死后,艾爾莎在我面前做出的那種絕望的姿態,其實是在演戲給斯卡蒂看?來避免玉石俱焚?”
“是真情流露。”
梅林撫摸著手腕上的鮮紅色十字架,他輕聲說:
“但誰又規定,真情流露就不能是一個騙局呢?”
“面對一個只能由自己應戰,但依靠自己又無法戰勝的遠古怨靈,以暫時妥協來爭取時間是最好的選擇。”
“畢竟,當時琴.格蕾的教訓在前,艾爾莎可能提前就做好了準備。”
“而如果當時艾爾莎要和已經失控的白霜拼死一搏,同歸于盡,那么你也可能會...”
梅林搖了搖頭,他說:
“那句話不僅僅是對你說的,也是對我說的,她大概也猜到了我并不會就那么死去。”
“咔”
軍車停在了通往神盾指揮艦的停機坪前方。
卡羅爾扭頭看著梅林,她說:
“你不做偽裝?就這么跟我上去?”
“只要我愿意,就沒人看得到我,寶貝。”
梅林推開車門,他說:
“走吧,去見見希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