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硬核傳教(下)

這真的是個天使。

雖然穿著寬松的襯衫和牛仔褲，但他背后染血的潔白雙翼是騙不了人的。

他受了傷。

槍傷。

“有什么子彈可以傷害到你們？”

羅馬人詫異的看著捂住腹部的天使，那家伙俊美的臉上盡是痛苦與虛弱。

他看著羅馬人，他說：

“你是這里的主事者嗎？”

“我？我不是。”

中二入骨的羅馬人坦然的說：

“我只是雇傭兵，真正的主事者一會就來，但我覺得你會被他們嚇壞的，這里是一群...”

“機器人。”

那天使虛弱的笑了笑，他靠在椅子上，捂著不斷流血的傷口，他說：

“機械神教，對吧？我們一直在關注它們，比你們更早。”

“能被來自天堂的眼睛注視...”

帳篷的簾子被拉起，穿著長袍，拄著機械手杖的卡明女士走入帳篷中，這個神秘的女人看著坐在那里的天使。

她說：

“那我們還真是深感榮幸，最近在附近監視我們的人就是你，對吧？天使！”

“咳咳。”

那天使痛苦的咳嗽了兩聲，體內的傷重讓他似乎已經說不出話了，他只能艱難的點了點頭。

“我本來想問，是什么讓你拋棄了自己的職責，在我們眼前現身相見...”

機械神甫杰邁瑪.卡明女士看了看那天使腹部的傷口，她說：

“現在看來，你是被暗算了？為什么不回天堂去治傷，要跑到我們這里來？”

“你們最少在殺惡魔。”

天使艱難的說：

“這證明你們和地獄不是一伙的...”

他再不說話。

在羅馬人和卡明的注視中，這天使咬著牙，用一種壯士斷腕的姿態，將手指伸入腹部的傷口中。

純凈而神圣的血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面。

伴隨著一聲痛苦的哀嚎，一樣東西被那天使從軀體中摳了出來。

他抬起布滿鮮血的手指，將那東西遞給卡明女士，他艱難的說：

“我不知道誰可以信賴...有人在獵殺我們...持閃電的巴拉基勒已經死了，那是場伏擊，他的同伴們盡數死去...我是最后一個...”

“把它，把它交給...”

天使的面孔扭曲著，他非常痛苦，似乎有種力量在阻止他說完最后的話。

金色的光芒在他雙眼，嘴巴中閃耀著，就如一枚閃耀的炸彈在他體內引爆了一樣。

那種回蕩不休的失控力量讓羅馬人大驚失色，他扭頭沖向帳篷之外。

但在他背后，金色的，如水流一樣的光芒已經散布開。

“轟”

恐怖的爆炸在瞬間席卷一切。

帳篷中安放的所有東西都被卷入能量的爆炸中，一團微型的金色蘑菇云在原地升起，將地面轟出了一個大坑。

附近的智械和死局幫的英雄們茫然的看著這一幕。

他們沖向爆炸的方位。

但在硝煙散去之后，在那沖擊型的大坑中，帳篷里的人卻安然無恙。

機械神甫背后有銀白色的金屬臂舒展著，在她眼前，藍色的能量防御矩陣已經殘破不堪，但那玩意在爆炸中保護了她，以及她身后的羅馬人。

可惜護衛她的兩臺智械，以及羅馬人的幾個兄弟，卻在爆炸身受重傷。

“別動他們！”

卡明小姐看了一眼手中還沾著血跡的古怪東西。

她回頭看了一眼，羅馬人正在試圖把自己重傷的兄弟從爆炸坑里拖出來。

但卻被機械神甫阻止了。

她蹲下身，從背后延伸出的機械臂射出藍色的光幕，掃描過那幾個重傷者的軀體。

在卡明女士那非主流的眼鏡鏡片上，傷者的情況被羅列了出來。

片刻之后，她抬起頭，對羅馬人說：

“普通的治療手段對他們沒用了，他們的內臟被破壞了，肢體也被爆炸毀掉了一部分。但你們很幸運，機械神教的駐地里，就有治療這種傷勢的方法。”

卡明女士站起身，她背后的銀白色機械臂靈活的偏轉，重合，被收回了她的長袍之下。

她如真正的神職人員一樣，慢條斯理的說：

“機械和血肉的結合，將讓他們度過生命的難關，讓死亡也無法再帶走他們。”

“但這需要得到你的首肯。”

她看了看面色嚴肅的羅馬人，又看了看躺在地上，已經瀕死的幾個英雄。

她輕聲說：

“他們撐不了太久了，你要早做決定。”

“機械和血肉的融合...”

羅馬人制止了身后兄弟們的聒噪，他抬起頭，看著卡明，他說：

“他們在治愈之后，會變得和你一樣嗎？”

“差不多。”

卡明女士模棱兩可的回答說：

“如果他們愿意加入機械神教的話，還能得到更高級的智械義肢。而且只要他們關住自己的嘴，就沒人能發現他們被改造過。”

“好！”

羅馬人咬著牙說：

“先治療，加入你們教會的事情，那需要他們自己決定，等他們醒了再說！”

“啪”

卡明女士打了個響指。

幾秒鐘之后，幾臺醫療型智械就在推進器的推動下，從工廠中飛了出來。

它們用很專業的手法，將那幾個重傷者收容到臨時的生物艙里，然后帶著生物艙又回去了駐地中。

“等等，卡明女士。”

羅馬人目送著自己的兄弟被送去治療，他松了口氣。

他回過頭，看著轉身離開的機械神甫，他內心中有種問出謎底的沖動，這場雇傭，以及昨晚的戰斗，都證明了這一次對死局幫的雇傭并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簡單的。

于是他喊住了卡明。

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后一前一后的離開，幾分鐘之后，羅馬人來到了卡明女士的辦公室中。

在辦公室的門關上之后，他也不客氣了，開門見山的說：

“昨晚的戰斗我們都看到了，我不覺得你們需要我們的幫助，那個強大的半機械人，還有那些專職于戰斗與屠殺的高級智械，我們都看到了！”

羅馬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他怒視著機械神甫。

他說：

“你們花了大價錢，雇傭我們來這里，到底是為了什么？”

機械神甫沒有立刻回答，她伸手摘下自己的兜帽，露出了臉。

漂亮的瓜子臉，還有黑色的短發。

在她摘下那古怪的眼鏡之后，還有一雙棕色的眼眸。

羅馬人本來以為這個神秘的女人，肯定和昨晚那個半機械人一樣經過很多重改造，但現在看來，她似乎還是人類的軀體。

只是在背后多了一副可以自由活動，而且功能繁多的機械臂而已。

她還是個人類。

“你們只要留在這里就有錢拿，還不用拼命，就當是一場度假不就好了？為什么要追根問底呢？”

卡明女士給自己倒了杯咖啡，又給羅馬人倒了一杯。

她做了個“請坐”的手勢，羅馬人遲疑了片刻，坐在了椅子上。

機械神甫輕聲說：

“你想要知道的那些事情，你內心的疑惑與不安，昨晚看到的戰場，這些...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當然重要！”

羅馬人沉聲說：

“我已經和艾什小姐通過電話了，艾什小姐告訴我，我可以自由決定是否繼續履行和你們的協議...”

“說真的，卡明女士，在看了昨晚的戰斗之后，還待在這里讓我們很不舒服。”

“唉...”

身材嬌小的機械神甫發出了一聲嘆息。

她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著工廠中心那條巨大的裂痕，幾秒鐘之后，她說：

“只是一場傳教而已。”

“傳教？”

羅馬人瞪大了眼睛。

他從小在紐約長大，也見過其他教會傳教的現場，他怎么也沒辦法將昨晚的戰斗和一場傳教扯上關系。

他看著卡明小姐的背影，他說：

“你們用慘烈的戰爭，向我們宣揚機械神教的教義？”

“人類和機械畢竟不同，面對智械們，我們有另一套更方便的傳教體系，但面對人類，我們能做的就很少了。”

卡明女士笑了笑，她說：

“我們這樣的血肉之軀，不能直接下載‘靈魂回路’，也自然無法理解機械神教的核心教義。”

“所謂萬機之神與機魂之間的神圣聯系，知識與容器的理論，以及機械轉生的體系。天眼會不允許我們出現在人類聚集的城市中，我們就只能用這種‘保守’的方式。”

她回頭看著羅馬人，她很坦然的說：

“今天下午就會有另一支傭兵團來到這里，明天還會有更多。”

“你們將是觀眾，將完整的看到機械神教對抗邪魔的戰爭，你們會理解我們的存在對于這個世界的意義。”

“我們不需要你們做其他事情，你們只需要記錄這一切，然后將它帶回去，傳播給你們身邊的人...”

“超級英雄和雇傭兵的圈子將留下這個傳說，更多的人會知曉機械神教的存在，更多的人會因此知曉機械的偉力，這就是我的目的。”

羅馬人皺著眉頭，他思考了片刻，然后回應說：

“但這又有什么意義呢？我不覺得聽一些故事就會給你們帶來信徒，我也不覺得...”

“力量！”

機械神甫伸出一根手指，打斷了羅馬人的反問。

她回頭看著羅馬人，她說：

“你身上有t血清和多次生物改造的痕跡，它們帶給了你力量，讓你從普通人中脫穎而出，成為了被人尊重的超級英雄。”

“你擁有力量，力量為你贏得了財富和名譽，但我想你也知道，在英雄協會解散之后，官方對于超級英雄的態度已經從放任，轉化為了壓制。”

她眨了眨眼睛，說：

“也許艾什小姐是個財大氣粗，也非常聰明的領袖，但我相信，即便是她，也沒辦法讓你們的力量繼續提升。”

“但羅馬人先生，你可曾關注過最近7個月里的世界變化？”

“像你們這樣的人越來越多了，新的力量在滋生，或好或壞。”

“就如后浪推前浪，如果你不找到提升力量的方法，就如你和你的兄弟們這樣的低級超人類，很快就會被淹沒在不斷提升的環境中。”

“你們因力量而得到的一切，也會因力量而失去。”

機械神甫輕笑了一聲，她說：

“體驗過真正精彩的生活之后，你們會甘心隨波逐流嗎？”

“我邀請你們過來，就是為了向你們展示機械神教具備的偉力，血肉與機械的融合，在未來具備近乎無限的可能。”

“你也看到古斯塔夫了，他是機械神教在此地駐扎的機械保衛者，但你能想到嗎？”

“在14天之前，他還只是一個300斤重的，從未經過訓練，只能依靠醫療科技維生的，意志脆弱，還犯下大錯的愚蠢植物人...”

卡明女士的語氣變得低沉起來，就如釋放出某種誘惑。

她看著羅馬人，她說：

“如果一個曾經的廢物都可以達到這種程度，那么你這樣的超級英雄，在接受了機械的改造之后，會強大到什么地步？”

“你心甘情愿的追隨艾什小姐，我覺得應該不只是酬勞或者合同的緣故...你也愛慕她，對吧？但她會對你另眼相看嗎？”

“你有什么資格值得她對你另眼相看呢？”

機械神甫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她十指交叉，看著沉默的羅馬人，她說：

“你的一切都來自于她，如果沒有她‘施舍’給你的t血清，你現在還只是一個做著英雄夢的頹廢中年人而已。”

羅馬人的手指扣緊了。

但他并沒有多說什么。

“生物改造帶來的力量是虛幻的，它是一種很挑剔的力量，并不適用于所有人。”

“而所謂的異能更是一種迷幻的毒素，它用幸運挑選自己的宿主，卻讓所有人都對它心懷渴望。”

卡明輕聲說：

“機械，不一樣。”

“機械是慷慨的，是仁慈的，它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

“只要你擁抱它，它就會給你力量，會為你所用。”

“我也是個人類，我也很清楚大多數人的憂慮，但我覺得這完全沒必要。”

機械神甫伸出一根手指，她對羅馬人說：

“讓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覺得什么才是一個人最重要的東西？是什么組成了‘人’這個概念？”

“是你的這身終會腐爛發臭的血肉，還是血肉之下隱藏的靈魂？”

“啪”

一樣東西被放在了羅馬人眼前，那是一個篆刻著齒輪骷髏的徽章。

卡明女士將那徽章推到羅馬人手邊。

她喝著咖啡，她說：

“就如我剛才所言，這是一場傳教，也許方式有些硬核，有些觸目驚心，但這也不是件壞事...”

“只有意識到血肉苦弱，才有靈魂飛升的可能。”

“若你想成為比現在更偉大的英雄，你想為這個世界承擔更多的責任，你想實現自己的抱負，你就得做出犧牲。”

“只有小孩子才想著我全都要，成年人的世界是需要你做出選擇的。”

卡明女士的眼睛瞇了起來，她如魔鬼一樣輕聲說：

“想要不朽...”

“你的一生首先得值得銘記。”

“是回去紐約繼續和艾什小姐扮演過家家的游戲？還是加入我們，直面這大變革的時代？”

“我把選擇權交給你，羅馬人先生。”

“哦，對了，最后一件事。”

“機械神教的改造可以保留你的感官和生殖系統，擁抱力量之后，你依然可以和那些膚淺的小妞們享受你的人生...所以，不需要有太多不必要的心理負擔。”

“好好思考一下吧，機械神教的大門永遠向你敞開，我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