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簡的心愿

新阿斯加德的金宮廣場上，托爾牽著自己的山羊咬牙者的韁繩，穿著游俠一樣的服飾。

他背后背著自己的戰斧戰彪，在山羊的座鞍下，又帶著永恒之槍岡格尼爾。

他正在和自己的妻子告別。

在不遠處，全副武裝的希芙和海姆達爾正在做遠行的最后準備。

托爾握著簡.福斯特的手，他語氣溫和的說：

“你就在阿斯加德等我，父親和母親已經承諾會幫助你解決現實寶石的問題。”

“在伊卡洛斯結束了機械災難之后，地球的局勢已經好了太多，你留在這里，我也不會太過擔心。”

托爾有很多話想說，這一趟突如其來的旅程讓他憂思滿腹，但那些想要說出的話，最終匯聚成了一句祝福和叮囑。

“總之，你要照顧好自己，我們都會平安無事的。”

“奧丁說這趟旅程會有避不開的危險。”

穿著阿斯加德傳統服飾的簡掩飾不住自己的憔悴，現實寶石將她作為承載的容器，那些暗紅色的液體能量加重了她身體的負荷。

對于一個本就身患重病的普通人來說，簡就像是在熊熊燃燒的火炬，她剩下的時間正在被加速的燃燒殆盡。

但饒是如此，在這個時刻，她依然沒有太過關心自己，就好像自己的未來并不重要。

她用雙手緊緊的握著托爾的手，她說：

“你已經不再是從前那無敵的雷神了，托爾，遇到事情要仔細思考，別把自己置身在危險中。”

“我會的。”

托爾笑了笑。

盡管那笑容中多少帶著一絲被迫上路的茫然。

這和他所有的人生計劃都不一樣，他從未想過在失去神力后，還會在某一天被賦予國王的權力。

但來自奧丁的要求，甚至可以成為懇求，是身為人子的托爾無法拒絕的。

在看到自己的父親也被大蛇擊敗之后，面對那個陰魂不散的邪惡叔叔，就成為了托爾無法推卸的職責。

總不能讓8歲的海拉，或者洛基，去直面總會出現在新阿斯加德的恐懼大蛇吧？

還有那個預言。

在托爾出生前，就已經在九界中流傳的，關于他和大蛇的預言，那或許就是命運的警示與征兆，一個經歷了數千年才走入終局的注定戰斗。

托爾將自己的頭和簡的額頭碰觸在一起。

在這離別時分，相愛的人用這種安靜的方式互述衷腸。

但時間總會過去，分別總會到來。

“托爾，我們該走了。”

背著戰劍，穿著盔甲的海姆達爾當了電燈泡。

這位悍勇的將軍打斷了托爾和簡的溫情時刻，在更遠的地方，牽著飛馬的希芙則面色復雜的看著托爾和簡的告別。

這位注定要成為托爾王后的阿斯加德女戰士，再一次感覺到了簡和托爾之間那種特殊的感情。

那是她和托爾之間還沒有萌生的愛。

她不該嫉妒的。

但這一刻，她真的很嫉妒那個命不久矣的地球女人，但卻怎么也恨不起來，甚至連一絲憤怒都沒有。

捫心自問，如果是自己在簡現在的情況下，自己是很難做到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托爾身上的，畢竟，死亡...

死亡對于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個可怕的問題。

他們的感情太純粹了，純粹到希芙根本無法心生怒火。

在每一次看到憔悴的簡的時候，她甚至會有種不該有的憐憫。

“我走了，照顧好自己。”

托爾翻身騎上山羊，他對簡揮了揮手，在愛人的注視下，在希芙和海姆達爾的護衛中，他們駕馭著坐騎飛入天空。

他們將從地球前往最近的九界王國亞爾夫海姆，再從那里去到冰雪覆蓋的約頓海姆，沿著世界之樹的枝椏行走，尋找智慧泉水。

這是每一位阿斯加德國王都畢竟經歷的旅程。

“替我照顧好他！希芙...”

簡目送著一行人飛入天際，她將雙手放在嘴邊，朝著天空大喊了一聲，希芙揮了揮手作為回應，而簡因為這聲大喊，讓自己再次痛苦的咳嗽。

在手指放開的時候，在手心中，有一團觸目驚心的紅色斑點。

她的身體情況在惡化。

“回去休息吧，簡。”

天后弗莉嘉走到簡身后，她對簡說：

“等到奧丁再恢復一些，我們就會著手為你剝離現實寶石，你不能再繼續帶著它了，它就像是寄生的惡魔，在吞噬你的生命力。”

“感謝你，弗莉嘉夫人。”

簡回過頭，將顫抖的手藏在身后，對天后輕聲道謝。

但她的小動作又怎么能瞞過強大的符文女巫？

弗莉嘉搖了搖頭，她沒有再說什么，在金宮衛士的護送下，兩個人穿越過進攻的走廊，前往簡的居所，在行走中，天后輕聲說：

“托爾的旅程來的太過突然，我的兒子甚至沒有做好面對這一切的準備，我的丈夫前一段時間和渡鴉交往甚密。”

“說實話，我并不是很喜歡梅林那個人。”

天后語氣擔憂的說：

“他確實足智多謀，縱觀他的過去，他總是能在危機中尋找到隱藏的機遇，是個非常擅長利用一切因素為自己取的勝利的人。”

“但越是這樣，我就越擔心我的兒子。”

“他在渡鴉的計劃里越是重要，他所承擔的風險就會越可怕，這一段國王的旅程中會發生什么誰也不知道，萬一托爾他...”

“不必如此擔心，夫人。”

簡倒是很樂觀，她對弗莉嘉說：

“我從未懷疑過我的愛人，托爾一定會成為一名優秀的國王，他的傳奇人生不會在此時黯然落幕。至于托爾和梅林之間，我也曾有所了解。”

簡輕笑了一聲，她說：

“托爾曾對我說過，在數年前的紐約大戰中，他和梅林的交集，是梅林勸說他放棄姆喬爾尼爾的，如果渡鴉真的對托爾的人生有所安排，那么肯定在那個時候就開始了。”

“托爾的冒險其實不是從這個時間點開始的，夫人，在您的兒子于地球生活的那一段時間里，他已經以凡人之軀開始了自己的旅程。”

簡撥了撥枯黃的頭發，她對天后說：

“他一直在為自己的未來做準備，盡管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但作為一直在陪伴他的人，我注意到了。”

“他將自己戲稱為‘雷人’，在人類的世界里繼續做著守護正義的行動，他不如曾經那么強大，但他從未因弱小就放棄戰斗。”

“他比身為雷神時更真實，更自由，在失去神錘之后，他又重新選擇了自己的人生，這一次是他自己選的，沒有任何外力的干涉。”

簡走到自己的臥室前，她回頭看著天后，她說：

“除了成為一名好醫生之外，托爾還選擇成為了一名英雄。”

“這是他自己選的，夫人，他早已經下定了決心。而我們能為他做的，也只有寄予美好的祝福。”

“是嗎？”

天后看著眼前這個虛弱的人類女人，自己的傻兒子傾心于簡，現在看起來，除了簡還健康時的美貌之外，也許也是因為簡這種觀察入微的智慧。

“你就不擔心自己嗎？”

天后問到：

“身穿重病，又被奇異之物附體，你應該充滿恐慌，但我卻沒感覺到。”

“是你已經做好了坦然面對死亡的準備，還是說，地球人其實都是一群不懼生死的怪物？”

“怎么會呢，夫人。”

天后的幽默，讓簡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她扭頭看著眼前這屬于金宮的風景，她沉默了片刻，說：

“我怎么會不怕死呢？誰又會不怕死呢？我還沒有和托爾走入教堂，完成婚禮，我還沒能和他共度一生，我還沒有親眼見到我的愛人成為國王。”

“我還有那么多的事情沒做。”

“我的人生在最美麗的時光中戛然而止，在我得到那張病情診斷書的時候，我的世界就像是塌了一樣，我崩潰過，夫人，我也曾自暴自棄過。”

“但那改變不了現實，不管我決定怎么做，我都要經歷這一切。”

簡微閉著眼睛，她回憶著過去，她說：

“在重病之后，我見識了很多很多奇異的事情，我走入了魔法的世界，那些用魔法治療傷病的奇特風景，我還在機器人的社會中生活過一段時間。”

“托爾又把我帶到了阿斯加德，讓我看到了神話的文明，我親眼見到了傳說之人，希芙，海姆達爾，您，還有神王陛下...”

“我已經比普通人幸運太多了。”

“在最開始的時候，我支撐自己的希望，來自于這些奇異的事物能治好我的病，但伴隨著我見識的越來越多，我所能獲得的希望也越來越多。”

“當然也有失望，但那并不重要。”

簡.福斯特深吸了一口氣，她說：

“當心懷希望成為一種習慣的時候，失望和頹廢還有恐懼就很難再進入你的心靈了。”

“我的心里充滿了對托爾的愛，我也能感覺到他對我的愛，我的內心現在充滿了溫暖的力量。”

“就像是一束光，驅散了所有的陰霾與黑暗，我已經不會再怕了，夫人。”

“如果能在這種溫暖的光中走完一生，那也不能算是悲劇。”

簡低下頭，她看了看手指上戴著的戒指。

那是托爾送給她的。

那個傻男人在家中單膝跪地，向她求婚，盡管那時她已經在病痛的折磨中不復美麗的容貌，但越是這樣，就越是讓簡感覺到滿足。

“我以凡人的姿態降生，見證無數奇跡，與神靈相愛...”

簡閉著眼睛，沉浸于溫暖的回憶中，她說：

“我還有遺憾，但已不會恐懼。”

“死亡越是迫近，僅存的人生就越顯美妙，就像是命運送上的最后一碟大餐，我要笑著品嘗。”

這一番發言，讓天后對簡.福斯特刮目相看。

哪怕在自稱為神域的阿斯加德，能如眼前這姑娘一樣平靜面對死亡的人也是少之又少，她對于生命的理解，更是讓人深感詫異。

這似乎不太像是普通人能達到的境界。

“怪不得我的兒子會被你迷住，有一段時間，我和奧丁還以為你對他下了咒，但現在看來，他愛上的不僅僅是你的軀體，簡。”

“他還深愛著你美麗而獨特的靈魂。”

弗莉嘉輕拍著簡的肩膀，她說：

“去休息吧，我們很快就會將現實之石從你身體里取出來，那會讓你再度擁有更多時間...足以讓你看到，托爾以國王的姿態返回世界的場景。”

“我保證。”

天后離開了，她要去大符文塔準備抽取現實之石的準備工作，而簡則推開門，走入臥室中。

一進臥室，簡就聞到了一股糟糕的味道。

“海拉！”

簡稍顯憤怒的對盤坐在臥室邊緣，正在愉快的擼貓的小小海拉大喊到：

“你的寵物的排泄物，你能打掃干凈嗎？天吶，這地方聞起來簡直和地獄一樣糟糕！”

“哎呀哎呀，多大的事啊，別喊嘛。”

小小海拉倒是毫不在意。

她之前在天球交匯剛開始的時候，和托爾一起在曼哈頓區抓住了一只幼年期的九尾貓。

那小東西長得很別致，很漂亮，現在已經被套上了繩索，成為了小小海拉的心愛之物。

但給一個8歲的孩子養寵物的問題就在這里。

她們是不會好好去清理寵物們在飽食之后，留下的惡心玩意的。

在簡的呵斥下，小小海拉很不情愿的放開了被自己抱在懷里的寶貝小貓，她氣呼呼的隨手抓起一團魔力，將屋子打掃干凈。

簡打開窗戶，讓風進入臥室，好幾分鐘之后，那股惡心的味道才稍稍消散開。

“你得給它洗個澡，還要去打疫苗...呃，好吧，你是不怕那些細菌和傳染病的，但請照顧一下我，好嗎？”

身體虛弱的簡氣喘吁吁的坐在床邊。

她看著用繩子拖著尖叫的九尾貓到處跑的小小海拉，她對這個8歲的死亡女神說：

“托爾要成為國王了，你就沒什么想說的嗎？”

“你想讓我說什么？”

海拉抓著寵物的尾巴，她抬起頭，搖晃著腦袋，頭頂上的丸子頭也甩來甩去。

她說：

“讓我表達憤怒嗎？”

“還是你想看到我提著劍沖進金宮，把虛弱的奧丁砍死，篡位登基？”

“算了吧，梅林已經把我害得夠慘了，如果我再不識時務，那個大魔王肯定會干掉我的。”

“托爾成為國王早已經是他既定的方案了，不過我也不虧。”

小小海拉噘著嘴，揮舞著雙手，帶著孩子般的期待說:

“他承諾了在成為地獄之王后，會給我一片大大的疆土來統治...說起來，簡，我剛才偷看了你寫的日記，你現在還認為自己是托爾的拖累嗎？”

“你怎么能隨便看我的日記？”

簡生氣的瞪了一眼屢教不改的小小海拉，但片刻之后，她舒了口氣，她說：

“是啊，我不就是他的負擔嗎？我也想陪在他身邊，跟著他去完成這趟危險的旅程，但我太脆弱了，不如希芙那么強大，我幫不上他的忙。”

“我想幫他，哪怕只有微不足道的一點點。”

她躺倒在裝飾奢華的床鋪上，在睡意襲來時，她閉上眼睛，用微不可聞的聲音說：

“我真的想要成為你的助力，而非拖累，托爾，我也想和你一起戰斗...”

“任何代價我都愿意承受，只要你平安歸來。”

暗紅色的光在簡的眼中跳動著。

她并不是很清楚自己體內的現實寶石所具備的奇特效果。

她也并不知道，在身負現實之石的情況下，在強烈的感情中說出的話會造成什么樣的后果。

但這其實也沒什么關系。

畢竟，簡現在的情況，在她這即將燃燒殆盡的生命里，已經沒什么是不可以失去的了。

大笑著面對死亡，放縱自己的勇氣，就如揮舞著滿是希望的酒杯，向絕望告別。

她已余生無畏，只愿愛人平安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