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戰斗還有兩個觀眾。
當赤帝最后一次舉起鐵拳的時候,海妖和君臨都知道這場戰斗不會有勝負。
只是倘若對決的,是破壞神與伊甸之主,那場擱淺了千年的對決,便該是揭曉了懸念。
破壞神最終證明了它舉世無雙的戰斗天賦。哪怕是領域,也是這個世間最霸道最致命的領域。
君臨嘆為觀止,驕傲如它,對赤帝也有了幾分敬佩。甚至有了一種真正的戰斗狂熱者之間的惺惺相惜。
只是這場對決的結果,終究與君臨和海妖所預料的不同。
當唐閑的身軀破碎,開始寸寸腐朽的時候,冥藍色的光芒將整個區域籠罩的時候——君臨和海妖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仿佛被某種詭異的力量吸走。
那股力量的源頭就便來自于唐閑,一個身軀都開始瓦解的人,忽然間停止了毀滅,他就像是遁入了某個特殊的空間,但那個空間又極其的渺小。
君臨和海妖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情況。
不僅僅是它們,如今的唐閑自己也有些不解,他與冥凰和玄鳥對決過,對冥界那一套,多多少少有些了解。
時間就像是在這里停住,唐閑整個人仿佛是被塞進了彌留之際時,那個特殊的時空里。
他的思緒逐漸清明,隨著那些狂暴的亡魂們不斷地涌入,破碎的身軀漸漸開始被各種塵埃一樣的物質填滿。
不僅僅如此,他仿佛聽到了血液重新流淌,心臟重新跳動的聲音。
這種感覺仿佛自己的意識和身體獨立出來,身體變成了某個特殊的世界。
這個世界剛剛經歷了一次滅亡,但如今那些靈魂卷進之后,就像是春雨落下,無數植被萌芽生長。生長的速度很快,讓唐閑在極短的時間里感覺到自己對身體又漸漸恢復了控制權。
當這種感覺出現的時候,唐閑終于明白了這是怎么一回事。
“原來冥凰的傳承是這樣的……”
那個死人國度里的君王,其執念便是在面對秩序者的時候,沒有汲取足夠的生命力。
但要破解竭心射線談何容易?
就像是破壞神另辟蹊徑,開創了霸道的焚我之境;冥凰也在將死之際,想到了某種全新的可能。
它化為一道執念,最終將這種可能性帶給了唐閑。
如今的唐閑,并不具備冥獸的特征。
他不是冥獸,而是靈薄獄本身。
他不需要主動的去汲取亡靈,那些亡靈會自己瘋狂的涌入。
但這種能力極難掌握,以生靈結靈薄獄從來沒有哪只冥獸可以做到,也唯有獸神冥凰才有這般的氣魄。
可即便如此,唐閑要施展這種能力,也必須是生死一線的時候,在生與死的邊緣,才有可能化身為靈薄獄。
如今的他,是數百年來,深海區域與神之海域里無數強大海獸亡魂的歸處。
這些亡魂就像是救命的仙草讓他的生命力開始狂暴的恢復,甚至突破了原本的極限。
君臨與海妖所看到的畫面,便是一個身軀破碎的人,碎裂成了無數殘骸的人,忽然間如同時光逆流,那些碎片聚合在一起,血肉開始瘋狂的生長。
不過這一幕沒有持續太久,大概只有短短的幾秒鐘。
當唐閑的意識恢復,身體也取得了控制權,整個人也脫離了鬼門關之后——他便不再是靈薄獄了。
因為生死一線的狀態解除。
亡靈們的凄厲嘶吼也從耳邊消失,那些亡魂他也無法看見。
他現在只是覺得有些撐。
明明什么也沒有吃,但就是莫名覺得飽,甚至還想打個飽嗝。
唐閑忍住了。
赤帝的身體,已經徹底碎裂,就像是經歷過一場滅絕的焚燒。
即便對于赤帝最后這一根筋不接受投降,鐵了心要搏命的行為很是不滿,但唐閑尊重赤帝。
他站在灰燼前,說道:
“我還能活著,靠的不是伊甸之主的力量。倘若破壞神用這種力量去對付伊甸之主,它一定會贏。
我不知道礦區世界存在了多久,但數千年也好,數萬年也罷,哪怕數百萬年,甚至與地球同樣久遠。但歷史里只有一個人,能夠用正面對決的方式,擊破伊甸之主的法則。”
這是悼詞。
既是對赤帝的認可,亦是對那位浩劫級的資質,卻站在了萬獸頂端的破壞神的認可。
這種站在對手尸體前念悼詞的感覺,很酷。
但唐閑沒有酷多久——便倒在了地上。
“糟糕……明明剛才還很飽……”
燃燒天賦的反制到了。
上一次二段燃燒天賦,唐閑昏迷了半個月。
這一次,他只是感覺到自己沒有了半點力氣,原以為恢復到了巔峰狀態,結果燃燒天賦的效力一結束,瞬間還是回到了最虛弱的狀態。
好事情和壞事情同時到來。
他想要皺眉頭,卻連這么個簡單的動作都做不了。
“身體果然在逐漸適應燃燒天賦的巨大負荷。也許下一次燃燒天賦之后,會恢復得更快……但我現在有一個大麻煩要解決……”
唐閑對今天的遭遇十分無語,真是一波才去一波又至。
果不其然,通過眼角的觀察,唐閑發現兩道身影慢慢的逼近。
君臨的生命恢復自然比不了唐閑和赤帝,但這么久的時間過去,戰力也恢復了不少。
它來到了赤帝破碎如灰燼般的殘軀前,眼神復雜。
海妖的目光帶著些許寂寥,整個人顯得有些恍惚:
“依照規矩,這場戰斗只能有一個勝利者,你們雖然是共同挑戰,但至高的榮耀,只有一個人可以獲得。”
并非針對唐閑,海妖算是實話實說,雖然它確實喜歡看到廝殺,多年來受鬼珊瑚影響,這種欲望成了本能。
這番話落在唐閑耳中,就著實要命了。
不久前他威武霸氣不死不滅,可如今卻是柔弱嬌嫩楚楚可憐。
唐閑就躺在原地,意識雖然清醒,卻也說不出話來。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處于一種罷工的狀態。
君臨看著如此弱小的唐閑,內心的確回憶起了自己主人交代的任務。
這次任務極為重要,否則黑袍也不會將伊甸魔盒交給君臨。
唐閑與赤帝的對話,君臨也聽得真切。
原來你便是主人要我提防的那個人類,根本不是什么海慫獸,你我乃是死敵,很好!
這是最糟糕的局面,唐閑沒想到最終的漁翁不是自己,而是君臨。
海妖并沒有為赤帝報仇的意愿,因為這本就是它與赤帝的宿命。但它樂得看到這個算計了一切,卻最終人算不如天算的小不點被殺死。
可君臨只是看著唐閑,最終卻沒有動手。
氣氛有些古怪。
君臨看著唐閑許久,最終才緩緩說道:
赤帝打敗了我,乃是我之屈辱,如今它已經死去,但你擊敗了赤帝,你我之間當有一戰,現在殺了你自然簡單,但將來回憶起這一切,我必定會后悔。我要堂堂正正的擊敗你,在真正的對決中將你挫骨揚灰!
海妖錯愕,這君臨怎么比赤帝還憨?
唐閑也懷疑自己聽錯了。
他還真沒想到,君臨內心驕傲到了這般境地。
赤帝沒有做到的事情,只要我做到了,那就證明我比它強,在這之前,你可別死在別人手里,因為只有我可以殺死你!
說完話,君臨撐開了翅膀,竟是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陣風涌動,君臨的身影很快消失于大海之中。
留下了一臉懵逼的唐閑和海妖。
許久之后,海妖才回過神,看著唐閑說道:
“你是我見過的運氣最好的人。”
如果不算上伊甸之心的某種玄學概率,唐閑大概是要承認這句話的。
他今日運氣的確很好。
赤帝,君臨其實是一類人,這種人就是天生的斗士。
只是沒想到自己能在一天內遇到兩個。
唐閑想起了赤帝死前的那番話,難怪它要讓自己留君臨一命。
因為君臨有著更高的潛力,因為在赤帝看來,君臨也許便是下一個破壞神。
只是……空著手回去,君臨未必能過法官那一關。
一股奇異的能量落在了唐閑身上,打斷了唐閑的思緒。
海妖看著唐閑,說道:
“雖然我不怎么喜歡你,但你的確打敗了赤帝,你會得到主人的力量。數百年來,你也是唯一一個,讓我與赤帝無法看透的存在。能殺死你的人已經走了,那我便不會讓你死在這里。”
唐閑理清了海妖的邏輯。
這一刻海妖正在治療自己,這讓他真正的放下心來。
這漫長的一日,他不期待再有任何的反轉。
海妖皺起了眉頭。
赤帝的能力是破壞,它的能力是修復。
二人的配合下,掌管了這片兇煞之地數百年,但它頭一次遇到唐閑這種情況。
“為什么我無法治療你……”
唐閑倒是知道答案,但他無法開口說話。
燃燒天賦的副作用,并非對身體造成了某種嚴重的傷勢。而是讓身體的技能在某段時間內回到了一種近乎無的狀態。
現在的唐閑,沒有生命恢復能力,也沒有強大的生命力,任何其他戰斗能力也無法施展出來。
自然的,海妖也無法改變這種狀態。
一切便只有慢慢的等。
這一等……便是連著三日。
第一日的時候,海妖自顧自的和唐閑說了許多話,大抵都是關于它和赤帝的。
它很聰明,已然意識到了唐閑無法說話,便自說自話,仿佛能夠聽見唐閑的回應。
第二日海妖說的累了,便開始“擺弄”唐閑。
它思考著為何作為人類,萬獸界里最弱小的存在,能夠打敗赤帝?是否唐閑身上有著某種秘密。
“如果我吃掉你會怎么樣?”
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可把唐閑嚇壞了,就盼著海妖千萬別給自己加戲。
好在海妖也只是嚇唬唐閑,它對這種不夠塞牙縫的食物不感興趣。見識過了唐閑鉆進海獸肚子里這事兒,就更沒可能吃他。
唐閑成功的挺到了第三日,這一天,他的能力開始緩緩恢復。
體現在他終于不用趴著,也終于可以開口說話了。
“我還以為你得繼續這樣很久。這片海域很久沒有遭到如此程度的破壞了,不過相信不久之后,海獸們就會紛紛回來。大海在呼喚它們,競技場的榮耀也在呼喚它們。可惜赤帝不在了,不知道誰會成為新的競技場之王。”
海妖終究是難過的,就像第一天它滔滔不絕講起赤帝的生平時一樣。
但讓唐閑佩服的是,海妖并沒有憎恨他。
它是破壞神的守護者之一,又見證了幾百年的廝殺,腦海里已然有了一種觀念——戰敗身死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沒有誰會永遠的勝利。
唐閑說道:
“我的伙伴還在等我,想必他們很擔心我,我不想耽擱了,破壞神大人的傳承是什么?”
海妖微微嘆氣,說道:
“你倒是目的很明確。跟我來吧。”
海妖帶著唐閑往競技場的北側游去,也就是相對于挑戰者們來說看臺的方向,那是一片鬼珊瑚不曾照耀到的地方,確切的說,那是一片刻意不讓鬼珊瑚照耀的地方。
無數巨獸的骸骨就堆放在那邊。
路途漫長,它與唐閑行進了許久。
一路上唐閑的感覺仿佛置身于一片深海的埋骨之地。
這些海獸尸骨幾乎可以堆砌成一座巨大的宮殿。
直到穿越了這片埋骨之地后,海妖都不曾停下身影。
它不斷地往北游去,只留下微弱的光指引著唐閑。
唐閑也不知道游了多久才終于見到海妖停下。
破壞神的傳承之地,在比神之海域更深層的地方,唐閑并不奇怪。
只是他沒想到,當海妖喚出鬼珊瑚,將周遭照亮的時候,出現在唐閑眼前的,竟然是一座青銅陵。
銅獅張大著巨口,便是陵墓的入口處。
海妖說道:
“我與赤帝不曾深入過其中,這片陵墓的建造時間,其實是在主人隕落之前,它早就料到自己有一天會長眠地下。于是便提前修建了這座陵墓。”
“所以破壞神大人的傳承,是某種……實物?”唐閑好奇的問道。
“我并不知道是什么,赤帝原本是知道的,它對我說過,主人的力量,分為縱之力與橫之力,但具體是什么我并不清楚,只是可以確定,你有著拿走完整傳承的資格。我能做的,便是替你打開這扇門。在你拿到傳承之前,我會守在外面等你。”海妖的語氣嚴肅了許多。
唐閑這幾天幾次經歷將死且無能為力的狀態,他現在比海慫獸還慫,說道:
“里頭有危險嗎?不會還得打一架吧?”
“不知道,只知道沒有活物。”
“……也算是個好消息。”唐閑點點頭。
如果只是一些陷阱,他根本不擔心。只要沒有再套娃一樣的安排個墓地守護者,便沒什么好怕的。
漆黑通道里傳來了銅門緩緩推開的聲音,海妖說道:
“進去吧,主人的所有秘密,都藏在里頭。”
唐閑在入口處思考了幾秒后,點點頭,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