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一節:真理(四)

他已經完全明白了發生在自己家族身上的問題，一切都是誤解，一切都是意外。

如果硬要說，那就要從那位已經長眠在豐收女神教會虔信者墓地中的索菲亞，他的小姑奶奶開始說起。

這是一個非常漫長的故事，她其實并不是她的父親與母親親生的，而是從一個名為鑄造者的舊日遺民組織手里接過來的孩子，據說是有著非常好的天賦，是那些遺民‘制作’出來的孩子。

制作，多么可怕的字眼，在米謝爾的心里，那些舊日遺民更像是恐怖的神明——他們竟然可以制造生命！

而米謝爾家族與他們合作，接受了這個孩子，并將她安排進了豐收女神教會。

遺民想要知道，這個孩子能夠走到哪一步，而米謝爾家族，也想看看這個孩子能夠走到哪一步，如果一切都正常，那么米謝爾家族將會徹底投向鑄造者，家族中的所有新出生的孩子都會接受調制，他們從一出生，就有著最強壯的肉體，也有著最優秀的肉體，最強壯的靈肉合一，米謝爾家族，將會是新時代的神明家族！

這是自取滅亡之道啊。

米謝爾明白，神明們更明白，在那個孩子因為不明原因死亡之后，米謝爾家族因為這個孩子的死因而分裂，認為不能和鑄造者同流合污的成員向神明告密……于是，一次針對米謝爾家族的定點清除開始了。

到最后，只有最年幼而且不知情的米謝爾與他的妹妹活了下來。

神明們是冷酷的，公正之主在最后卻幫助了這一家人，他說米謝爾這個孩子，未來一定會成為改變歷史的人，有他的斡旋，神明們放棄了殺死米謝爾的計劃。

這一切，都是米謝爾從智慧之主那兒知道的。

說實話，非常的……震驚，比米謝爾明白自己之前竟然是被混沌所操縱的還要令他本人感到驚訝。

智慧之主是公正之主的從神，他所說的，必不會是虛假，要不然公主之主第一個就不會放過他。

這讓米謝爾對此深信不疑，所以，當老蓋亞特找上門，請求讓他打開索菲亞的棺木讓他驗尸時，米謝爾差一點就抄起他最心愛的花瓶丟過去了。

“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老蓋亞特先生。”出于對馬林的敬畏，米謝爾并沒有將他的想法付諸行動——畢竟打破這個不知好歹的老頭的

腦袋是挺爽的，但是快進到馬林·蓋亞特拿著他的大錘騎臉的時候就不好玩了。

畢竟米謝爾知道自己的秘密，要是讓馬林知道了他就是害死謝爾頓姐姐的兇手，米謝爾家族大概就已經和末路畫上了等號。

這可是一位可怕的魔王，他殺人根本不眨眼，在他的眼里，米謝爾這樣的人，也只不過是一種強大一些的廢物而已。

這不是自我輕賤，而是非常識實務的認清現實。

“我知道這一切非常過分，但是……但是我愛著索菲亞啊，我與她一起長大，因為她的死，我成為了真理序列的載體，我這一生，就是想要搞清楚致她死亡的真相，并為她完成復仇儀式。”

在老蓋亞特的述說下，米謝爾冷靜了下來——他發現自己完全無法對這位老人生氣。

從他的臉上可以看出真誠與期待，米謝爾知道他沒有說謊。

而且……說實話，米謝爾也想知道為什么，索菲亞明明是被制造出來的生命，按照大家對于大毀滅時代之前世界的理解，那是一個科技高度發達的世界，人類甚至可以在沒有超凡序列的狀態下，通過科技造物擺脫重車的束縛飛出這顆行星。

這是何等偉大的力量，所以，他們制造出來的生命，為什么會突然死亡呢？

出于好奇，也出于對老蓋亞特的同情與對自己的可憐，米謝爾點了點頭：“我可以同意你的開棺請求，但我必須在柯林閣下的見證下與你簽下契約，我也非常好奇我的這位姑奶奶為什么會這么早就死于非命，你在驗尸的時候我必須在場。”

“感謝你，米謝爾先生！”這位老人看起來非常開心。

“不用謝我，謝你自己對于我的這位長輩的愛吧。”米謝爾說到這里，在心中一聲長嘆。

曾經的我，被混沌所控制，將我的愛人對于我的關懷與愛錯認成了背叛……我已經不配有愛了，而您，您的愛令我羞愧。

柯林對于米謝爾先生能夠同意老蓋亞特的請求是非常疑惑的，在他看來，對于死者的家屬來說，開棺本來就是一件非常難以接受的事情，何況人都離世這么多年了，還有什么好檢查的。

但是米謝爾先生這個同齡人用非常真誠的口氣告訴柯林——他看出了老蓋亞特先生眼中的真誠與愛，他這么多年都在為他的索菲亞姑奶奶而奔波，他對她的愛，已經難以用文字來形容，而他失去了他的摯愛，對于老蓋亞特先生，他是感同身受的。

所以，他同意了老蓋亞特

先生的請求，唯一要求的就是旁觀驗尸。

既然如此，柯林也就欣然同意了他們的請求，在神圣的教會大廳，柯林見證了他們的簽字儀式。

這讓聞訊趕過來的老費列羅都嘖嘖稱奇：“我以為他們會打起來的。”

“你告訴馬林了嗎？”柯林看向老費列羅，他也是怕出事。

“說了，他應該趕回來了，但是一時回不來，他在北方的傳送干擾區。”老費列羅說到這里沉默了一下：“原本我以為米謝爾先生會憤怒的拒絕蓋亞特，然后蓋亞特會半夜去墓地開挖，我知道他就是這么一個離經叛道的家伙。”

“那不會吧。”柯林覺得這也太離譜了：“那可是老蓋亞特先生的摯愛啊，他忍心嗎？”

“你忘了蓋亞特是真理序列的超凡存在了嗎，為了知道真相，他肯定會這么做的，真理會影響他的心智……幸好，米謝爾認同了他的請求，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你看住了，我這邊把最新的消息告訴馬林。”

“沒問題，您這邊快點，我這兒就跟他們去墓地，絕了，他們難道就不選一個時間嗎？”柯林和老費列羅說完，有些無奈地跟上了這兩位。

起棺的活，是教會的衛士做的，畢竟這兒埋的可是虔信者，當年教會的學徒索菲亞小姐，柯林看過關于她的檔案，上面寫著，如果不是離奇的死亡，以她的天賦，第一位女性紅衣主祭是無論如何都逃不掉的。

只可惜，如果沒有如果。

柯林站的有點遠，驗尸畢竟是米謝爾先生與蓋亞特先生的活，柯林站在這里是做一個見證，萬一要是誰打破了誰的腦袋，到時候也有一個說法。

當然，在柯林看來，這兩位根本就是在通力合作，他們一起將索菲亞的骸骨從棺內拿出來，確認了她不是死于任何外傷——骸骨完整，沒有任何傷痕，只存在理論上的被破甲錐穿過肋骨縫隙穿透心臟的暗殺（但是這也不可能，她死的時候是老費列羅驗尸，這位老精靈記得非常清楚，全身沒有任何外傷。），或者是被術式殺害（但是這更不可能，老費列羅的驗尸報告上面明確寫了她的尸體沒有任何別的術式反應，不存在他殺可能）

但是當老蓋亞特拿起顱骨的時候，柯林的心里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等一下，不可能吧。

隨著柯林的捫心自問，他看到了一塊人工芯片從顱骨里被蓋亞特先生給取了出來。

下一秒，柯林看到了老蓋亞特先生身上出現的變

化——他的遲暮不見了，仿佛像是重獲新生一般，他的滿頭白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黑發，他的皮膚也在變好，就連他那微微佝僂的背都重新挺直了起來。

他晉升了，真理序列的所有者發現了他所追索一生的疑惑的真相。

柯林不知道是不是要說上一聲恭喜，因為以現在的情況來看，這位老人已經晉升到了序列的最頂端，他是再正常不過的傳奇超凡了，于情于理，柯林都應該向一位傳奇超凡獻上敬意。

但是在柯林的眼里，這位傳奇這個時候卻哭成了一個淚人，他死死地抱著那顆顱骨，仿佛那是他在年少時認識的那位少女一般。

讓柯林更為擔心的是，這位老人的影子在扭曲，這是畸變的開端，完蛋了，柯林這么想到。

馬林只怕是趕不回來見他的老父親最后一面了。

在柯林不知道要如何是好的時候，意外出現了，一位年輕人出現在墓地中，就那么一步從虛空中走了出來。

是公正之主！

他身邊的幽靈少女是誰？

柯林正在疑惑，卻看到她走到了老蓋亞特的面前。

她蹲了下來，看著老蓋亞特，非常悅耳的靈魂之音回響在所有人的意識海中。

·蓋亞特，抬起頭，看著我。

老蓋亞特聞言抬起了頭，他看著她，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我死了，但是公正之主保留了我的靈魂，他說，終有一天，你需要我的救贖，所以我留在了他的樂園之中，等待著有一天能夠見到你。

“真的是你……真的……我，我又見到你了……”老蓋亞特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撫摸她的臉。

但是他的手穿過了她的靈體。

·蓋亞特，我死了啊，死在那年夏天，你忘了嗎，我今天來這里，是為了告訴你……我愛你。

蓋亞特的影子停止了扭曲，而他本人根本沒有覺察到一般：“我……我也愛你，我一直沒能說出口，對不起。”

這個老男人滿臉是淚水。

·沒事，我都在看著你，你身上的每一道疤都是為我留的，你臉上傷的也是如此，你的心上的痕也是如此。

·我愛你，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不要畸變，蓋亞特，活下去，我們曾經拉過手指，說好了要一起活到白頭……你一定要做到，好嗎。

“我發誓，一定會做到，我會死，但我一定會老死在床榻上，到了那個時候，你會再來見我嗎。”蓋亞特看著眼前的少女，他似乎在

等著她的答案，他的影子也是如此。

這位少女扭頭看向帶她過來的年輕人。

柯林也看向這位偉大的神明。

他點了點頭：“我會保有索菲亞的靈魂，她為我接引過老霍夫曼的靈魂，在未來，他也會來接引你，蓋亞特，記住你的誓言，在你死的那一天，索菲亞會來到你的床前接引你，不要讓她失望，更不要讓她白跑一趟。”

“我發誓！”蓋亞特大聲的發誓之后，他張開雙臂，抱住了那位少女。

柯林拿出手帕，抹了抹眼角。

公正之主這一刻，將老蓋亞特先生的命運從死路導向了生路，他的余生有了一個最美好的愿景，雖然有遺憾，但是想來，蓋亞特先生已經得到了救贖，他不會畸變成異種……真是太好了。

而在蓋亞特閣下的額頭吻過之后，少女離開了松開手的蓋亞特先生的懷抱，仿佛他與她都在生一般，她起身，回到了公正之主的身邊。

·蓋亞特，等我。

·我等著你，到了那天……不要嫌我蒼老的模樣，好嗎。

老蓋亞特微笑著說道。

她與他招了招手，當作道別，然后跟隨著公正之主離開。

柯林等到老蓋亞特先生將索菲亞小姐的骸骨收回到了棺木，并和教會衛士還有米謝爾先生一起安葬了她的棺木之后，這才走過去與老蓋亞特先生握手。

“恭喜您，成就傳奇。”

“我……我在今天得到了救贖，感謝公正之主，我感覺自己又有了生活下去的力量，我一定會好好地活下去，直到有一天索菲亞出現在我的面前……到了那一刻，我會告訴她我在失去她之后經歷的那一天，我對她的思念與愛……啊，不好意思，我有些出丑了。”這位老人開心地笑著。

柯林搖了搖頭：“不，我見到的，是您對摯愛的感情，請守護好您的誓言，老蓋亞特先生。”

“一定會的。”他這么說道。

仿佛在斬釘截鐵一般，擲地有聲的發言。

三五第一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