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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授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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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0-08-31  作者:天堂發言人
銓試通過后,丁晉等剩下的幸運兒們要在吏部填寫“行狀”,也就是個人履歷,履歷必具鄉貫戶頭、三代名銜、家口年齒、出身履歷,科考成績,銓試優劣等等,就和現代面試時添的那個簡歷差不多。

這些履歷是國家選拔“干部”的第一依據,將會密封存放在吏部四大司(相當于現在部中的司,比如人事部工資司),由考功等四司來為你書寫添加每年的考核獎懲記錄,以后執行選拔考察及任免升遷等干部人事管理時,履歷就是你的政治資歷。

詮考成功后,只是說明你“考公務員及格”了,至于分配什么職務,還待定,如果沒有實缺,讓你空閑一兩年,也是經常的事。

當然,制度只是制度,官場上什么都沒有“關系”大,吏部銓試不久后,韓泰已經成為第一批分配對象,很快被特選為兵部“觀政令史”。觀政是“見習官員”中的一種,觀政再向上為“辦事進士”,考核無礙后,便能轉為正式“令史”,也就是從臨時人員轉為正式編制。

可惜分配完第一批“關系戶”后,就再沒了動靜,直到銓試通過兩個月后,吏部都沒有下發授職文書,丁晉已急得冒泡,偏偏裴胖子又來刺激他,這個家伙的“工作”終于落實了。

原來,好脾氣的裴居道也等得不耐煩起來,于是前些天給家中寫了封加急書信,經過裴家的“關系網”活動后,給他在山南東道“觀察使府”內謀了一份僚屬差事,這是份羨煞人的閑差,不僅不用急著赴任,而且可以先在吏部備案掛號,等到他在“山南東道”混些資歷后,就能更容易地升遷授職。

丁晉忍住焦躁的情緒真誠地為朋友祝賀,不過看韓、裴兩人那得意輕松的模樣,終于還是免不了生些嫉妒,隨后在讓他們請客的過程中,狠狠地宰了兩人幾頓大餐,稍稍緩解了一下心中郁悶。

管同自“銓試”失敗后,很是消沉了一段時間,每日借酒消愁,神色黯然,這日忽然找到丁晉,說自己要離開京城了,準備去淮南一帶找尋朋友,游山觀水放松下心情,明年再來吏部銓試。

丁晉本想找了韓泰、裴居道兩人為他送行,管同搖頭拒絕,只讓丁晉陪著他在外面小酒店中喝了一頓悶酒,隨后兩人昏天黑地大睡一晚,第二日天不亮,管同便匆匆地離開了瓊華院。

朋友一個個地都走了,雖然裴居道還沒有動身前往山南道治所“襄州”,但最近一直在外面忙于和結交的友人喝酒道別,接連數日沒看到蹤影,裴居道原本是要拉了他同去應酬的,但是丁晉憂心忡忡地等著吏部消息,哪有心情去喝酒快活,便拒絕了,這下管同又已離開,整個瓊華院便剩下了他一個人。

幸好,貢生驛舍對于新科進士沒有太大的限制,只要你付夠寢宿費,可以住到明年重新開科之時,丁晉倒不是沒有地方可住,韓泰幾次說了要讓他搬到韓府去和自己作個伴,都被他婉拒,丁晉知道自己其實是個很懷舊的人,在一個地方住的熟了便不想輕易離開,身邊這些熟悉的景色和物事,很容易讓他想到昔日與諸好友縱情歡笑的快樂時光。

等待的日子是苦悶的,尤其是孤獨的等待,韓泰有時“下班”后會趕過來和他閑聊一會;浪子許晝也來過兩次,從丁晉這里騙得兩首艷麗小詩便急急離去,不用多想便知是去討好粉樓的那些輕薄娘們了;韓泰隔幾日會回來一宿,但總是醉醺醺的,歉疚地對丁晉笑笑便倒在床上呼呼大睡,第二日還得振作精神再去赴宴,丁晉理解他,裴居道在長安考場十年浮沉,人又是熱情最愛交友,這次離京后便要成為公門中人,以后如非能調動到長安任職,恐怕很少再有機會與朋友相見,離別時又怎能不一一道別?

轉眼,三個月過去了,京城的時節已到盛夏,天熱得可怕,丁晉的心中焦躁得猶如煮了一壺開水沸騰不息,除了幾封請放寬心的書信外,先前寄回去的家書不敢提片言只語的出仕情況。

裴居道無休無止的宴酬也終于結束了,他挺著更加雄偉壯觀的肚子,陪伴丁晉等待著遙遙無期的消息。

兩人也曾經去過吏部探問消息,可惜那些曾經收過禮物的熱情郎官,現在卻是一副我不認識你的模樣,間中有一二好心之人,似乎略微透露出些口氣,但也是諱莫如深,讓人猜測不透。

丁晉曾厚著臉皮去過竇昭府上,他知道官場上的人物,總是很反感下面的人老巴巴地跑上門來要求幫忙,即使是對你再有好感的人,也會厭煩你的貪得無厭。但是他現在束手無策,像一個將要被洪水淹沒的人,掙扎著欲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思慮良久后,還是硬著頭皮上門去求見。

竇昭卻不在府中,每年炎夏時節,會享受的竇大人都要利用一年積攢的休沐時間去鄉下別墅消暑納涼,至于回來的時間,那被一串錢買通的門子卻是根本不知道了。

丁晉不得不嘆息自己的好運大概是完全用光了,到了此時,他已經對今年“除授”不抱希望,準備擇日返回故鄉。

韓泰勸他再等等,在兵部見習了兩個月,他正式轉為“令史”,于是休息的時間比起往日給人家打雜要多了許多,來陪伴丁晉的時間也多了起來。

韓泰讓丁晉等待的原因是說他近日準備聯系一下父親往日的故交好友,看有無可以入幕的機會,然后先做一段幕僚,再等待合適時機授職出仕,不過丁晉總覺得他還有其他話沒有講出來,而這些話,很可能和今年吏部反常地沒有完成授官工作有關。

丁晉的預感沒有錯,就在他焦急等待的這段時間,大周朝中發生了一件天大之事。

大宗十三年七月初的一天傍晚,外面下著一場驟雨,丁晉獨自在房中看著古卷,突然聽見院子里一陣擾攘,董驛丞下面的一位驛官紅腫著眼睛進來了,他身后還跟著兩個青衣監門,也是一樣的神情古怪。

丁晉忙站起身來剛要說話,驛官打斷了他,悲聲說:“剛才長安府傳下文書,宣布。。。宣布皇帝陛下駕崩,驛馬已經向天下各州府發喪了。”

丁晉凜然也裝出一副悲傷的樣子,悲傷是假,不可思議是真。驛官哽咽著吩咐道:“賜給丁進士一匹布,一斗米。”

一個監門從身旁的箱籠里拿出一匹白布、一袋米遞給丁晉。驛官抬頭看看房間頂上,道:“丁生,白布好好掛在門楣上,至少掛七日。如果你想去向皇帝陛下表達心中的哀思,還可以在每天早晚進食的時間去宮城南墻下跪著,面朝承天門哭泣,宮中那時會有黃衣侍者(太監)給每位哭臨者發放錢糧。”

扯淡,這么冷的下雨天,讓人們跪在闕下哭臨,不知是哪位大臣想出來的餿主意,而且難道我缺那點錢糧嗎?但丁晉仍是躬身道:“好的,我一定會去。大人辛苦了!”

驛官回禮,然后和兩名監門退了出去,去往其他院舍頒布圣命。

皇帝竟然駕崩了!送走驛官,丁晉腦海中依然紛亂不堪,種種思緒沖來撞去,最后匯積成一個念頭:不好,皇帝“薨”乃國之大喪,莫不成我之前程要將耽誤?皇帝死得也太不是時候了!

當然,這些不敬的想法,丁晉不會當面說出來。丁晉只是不大喜歡這位大行念宗皇帝,雖然他確實能干,把國家治理得井井有條,可是手段未免過于殘酷,自從十年前,先帝遺留的輔臣武澄宇被絞殺后,他治國的手段就越來越凌厲。

在洪州城的時候,據一些頭發雪白的鄉老們說,這位皇帝的治理手段有點像大圣女皇,也是一樣的喜歡任用誣告法吏,但是不一樣的是,念宗皇帝對臣下格外殘酷寡恩。對于像丁晉這樣立志入仕為官的文人來說,最不愿意的便是攤上這樣一位“陛下”。

現在,待臣下刻薄的念宗皇帝死掉了,可惜死得太不是時機,丁晉最擔心的便是新舊交替時,朝廷政策出現一些不利于新科進士們的轉向,不過,事到如今,責怪自己運氣太糟糕也是沒用,只能安下心來,靜等局勢變化了。

就在丁晉暗自焦慮惶惑的時候,朝廷中也吵鬧成了一團,怪只怪,皇帝陛下確實死得太不是時候了。

初夏的夕陽在飛沙朦朦的深處搖搖欲墜,把最后一抹光彩撒向重重檐甍的長安城,從皇城中向東北遙望,遠方高處紅墻碧瓦的“大明宮”仿佛一位悄然獨坐的巨人,披著滿身的流光溢彩,在最后的輝煌中,無語沉思。

在念宗皇帝死去的這一日,整個宮城陷入了死寂的沉默中,全天下最為尊貴的一個人,他的死亡太過突然,太過匆忙,匆忙得讓所有人都沒有一絲心理準備。

其實,早在今春三月的時候,皇帝已經陷入了沉重的病癥中,礙著這份顧慮,每年必要賞賜的曲江大宴,沒有頒布下來;政事堂的眾宰相為了以防萬一,那些日子幾乎吃睡都在宮城中,并且要確保時刻有一人要緊侯在皇帝陛下左右,隨時聆聽詔諭,所以,新科進士們拜見宰相的歷年規矩也被忽略。

等到四,五月的時候,本已病入膏肓的皇帝竟然大出眾人意料地恢復了過來,并且精神頭一日好過一日,于是諸位大臣欣喜下商量,準備把吏部授職新官員的儀式大辦特辦一番,且要等到皇帝大好后,請示陛下,由念宗來主持這一屆的“除職大典”,這便是吏部發配第一批見習官員后,便突然停止了授職的原因。

可誰也沒想到的是,念宗的病情突然在六月份加重,而且病情急轉直下,幾日時間便已瘦得沒了人形,年輕的念宗好像也知道這次自己大限將至,急忙招來心腹大臣詔制遺命,草草又安排了幾件人事問題后,便匆匆地合眼而逝。

“念宗”駕崩時不過三十一歲,而太子只有八歲,先帝的突然去世,留下太多太多沒有來得及處理的難題,壓在了臨危受命的七位顧命大臣肩上。

而眼前面臨的兩個最大難題便是先帝的喪禮和小太子的登基大典。

天子的駕崩是國喪,古代傳下來的禮法要求臣下服“斬衰”三年,這是古代五種喪服制中最長的一種,子服父喪,就必須遵照這一禮制,三年之內不應考、不做官、不婚娶。不過,這對于國家顯然是不適合的,假如朝廷在那么久的時間里無所事事,天下還不知要亂成什么樣子。

禮法無非是治天下務須以孝為根本的意思,因此為達到目的,從權變通就是無可非議的了。這種做法似乎是從仁孝的漢文帝開始的,他把三年的時間縮為短短的三十六日,大周自女皇以來,都是遵照此制行事。先帝的遺詔更是效法列祖的寬仁厚愛,要求“天下吏人,三日釋服”,也就是說,只須服喪三日,然后國家一切事務就照常運行。本來這并無可置否,但是在治喪期間卻為此鬧出了一場風波,起因來自一位德高望重的三朝元老:高爽。

“尚書左仆射”高爽數年前就出任過一期宰相,或許是出于對先帝的愛戴,或許是出于其他一些原因,堅持大臣也要同嗣君一樣服喪二十七天。為了證明言出由衷,他在守靈時動不動就放聲大哭,弄得其他人十分尷尬。

這一天,高爽照例又悲從中來不能自已,哭得趴在了地上,隨從只好走上前去把他扶起。“中書舍人”楊鉅對這種矯情實在是不能容忍,大步走出行列。

楊鉅指著高爽對眾臣道:“臣哭君前,要人扶起,天下有如此的禮法嗎!”

高爽萬萬沒有料到平日和自己井水不犯的中書舍人會說出這樣的話,一時語塞,氣得臉色通紅,心中憤怒,更加堅定了自己為君盡孝的念頭。

于是,當朝中群臣召開會議討論喪禮問題時,高爽的機會來了,他引經據典,振振有辭:“漢文帝從權,也要三十六日;先唐高宗之喪期,始服二十七日,本朝也按此例。先帝遺詔雖然說三日釋服,但為人臣子,但克盡孝道,所以老夫認為:臣子應同太子一樣守喪二十七日。”

高爽是顧命七大臣之一,現在幼帝還小,顧命大臣自然權責更重,他的話雖然很多人不贊同,但也不好出言駁斥。

而“中書舍人”楊鉅卻似乎和這老頭對上勁了,不依不讓道:“先帝遺詔‘天下吏人,三日釋服’,并無朝臣庶人之分,更無內外有別之意。三天就是三天。除天子外皆應釋服。”

高爽氣憤,抓住遺詔中的“吏人”字眼道:“吏乃官員所自行任命者,與公卿百僚豈可等同!”(“官”指官員,“吏”指胥吏,也就是普通辦事人員,這是當時的一種普遍稱呼。)

楊鉅力辯道:“《左傳中‘委之三吏’就是指三公,難道歷史上常稱的‘循吏’、‘良吏’,也是胥徒之輩不成?!”

高爽說不過“牙尖嘴利”的楊鉅,只能表忠誠道:“禮制無非人情。當今公卿大臣,無不備受皇恩,若與百姓同制,于禮何安?”

楊鉅也拿出殺手锏:“如此則置先帝遺詔于何地?遺詔可改,孰不可改?”

兩人相互力爭,辭色凌厲,吵得不可開交。“左仆射”高爽剛剛被先帝委以重任,尤其不能忍受中書舍人這種強硬的挑戰自己威信的態度,而楊鉅誓死捍衛自己的“言論權”,也擺明不能贊同高爽的頑固。

余下朝臣表情不一,心中各有思慮,除高爽外,其他六位顧命大臣:“中書令”竇剛在念宗臨朝時便為第一宰相,位高權重,如其開口,必能平息干戈,但楊鉅乃是竇剛女婿,如果贊同楊鉅之意,別人會說其徇私護短;如果贊同高爽,貶斥女婿,自己的權威必會受到打擊,以后還何以服眾?

其余幾位:除了還遠在北疆的兵部尚書加“同平章事”武宗元外,都是老謀沉穩之徒,在此政治動蕩之際,不如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如能看得竇剛和高爽拼個兩敗俱傷,或許還會有人高興。

既然旁外眾人都沒有化干戈為玉帛的想法,高爽和楊鉅的爭吵自然不可能有結果,會議結束后高爽立即上表皇太后,認為“中書舍人”楊鉅率情變禮,輕改國典,有悖于臣子之道,請求給予貶職潮州刺史的處分。

禮儀是不可偏廢的,否則就失去了立國的基礎,能否極盡禮事,也是衡量小太子可否擔當國家重任,成為新一代天子的重要標準。禮法在理論上既是一種不可輕改的制度,便往往成為政治斗爭中的一個微妙的工具,誰能善于利用,誰就能取得想當然的勝利。

楊鉅為國事不避嫌疑而勇于諫言,卻無奈碰上了高爽這個守舊的老頑固,這種事情鬧到臺面上,吃虧的當然只可能是年輕氣盛的楊鉅。

太后接到高爽無疑是過分渲染的奏章時很生氣:這個楊鉅生為人臣,豈可如此輕論禮制!不過,太后雖然認為高爽的忠誠可嘉,但也覺得為國家大計著想,援用先朝從權的舊例還是必須的,再者楊鉅又是竇剛的女婿,不看僧面看佛面,以后自己這孤兒寡母還要依仗人家出力輔助,不能一下得罪死了。

因而最后的朝議是:貶楊鉅為潮州刺史的處分有點過重了,于是御旨將他貶為洛陽少尹(而這便不能稱之為貶了,只能說是平級調換),而喪禮依照二十七日舊制施行,另外又參考了竇剛等老臣的意見后,否定了高爽提出的為先帝舉喪取消今科新官員授職的建議,等到喪禮完畢,馬上責令吏部盡快完成官員選授工作。

朝廷中一番激烈爭論,終于表面上歸于平和,高爽似乎是占了便宜,心中卻有些惶惶然,畢竟他的本意不是要和“強宰相”竇剛過不去,但不管如何,這個過節似乎已經是結下了。

丁晉應該感激“中書舍人”楊鉅,如果沒有他的勇于獻身,或許朝廷真會依照高爽的建議取消今年的新晉官員除授,那樣的話,他就不得不再等待一年,而明年的情況又是什么樣子?誰又說的清。

閑話少提,很快,吏部授職的公文便下達下來,拜消息靈通的韓泰幫忙,丁晉算是最早一批拿到“任命通知”的人,選派的職位不是太滿意,他被分配到了河東道汾州下屬的一個中縣—平遙縣任“見習主簿”職務。

見習,也就是先試用一段時間,稱職者轉正,不行的調崗、降級或罷歸原職;只有極少數人因皇帝或權臣寵信,才可能跳過試用,一經授職便能得“真除”(實職官),但往往被輿論詆為破壞制度。

說是“試職”,其實也就是走個過程,因為安排的都是一些次要的位置(比如州縣長官的副手和屬下),一方面是考驗你的辦公能力,一方面也是出于保護新晉“菜鳥”的考慮,重要之事自有上面長官拿主意、定決策,而你需要做的也就是執行,如果稱職或者才華出眾,那離你專為正式官員很快,大部分都會順利通過,然后轉為正XX,稱正式授職。

當然世界上的事情沒有絕對,也有那實在扶不上墻的“庸才”或者任職期間出現差漏的倒霉鬼,只要主官最后的評語極差,那么對不起,你的前途恐怕從此就渺無希望了。

再說丁晉的遺憾,因為汾州屬于北方,在現在的山西境內,和他的家鄉洪州相距千里,對于想顧家的他來說,確實不是一個理想的任所,不過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按照《職官令的規定,官員出于“回避”制度,是不允許在人情熟悉的家鄉任職的,不過分配到這么遠,也讓丁晉暗嘆自己最近的運氣真是太糟糕了。

接到“通知書”,下一步就得向吏部報到去了,到了吏部,登記核對,審查身份無誤后,由吏部尚書—剛剛卸任的宰相王博大人親自發給“旨授”,也就是“委任書”,這是一份由“中書省”起草,由“門下省”審核,再經“尚書省”吏部加蓋大印后,頒發給新官員的證明文書,上面指明了授某人為某職。

當然僅有“旨授”還不夠,還需要再經過一番麻煩的手續領取“告身”,也就是“官員身份證”,前者“旨授”指明某人授某職,后者“告身”證明持證人就是某人,上面不僅有你詳細資料甚至還有容貌的描述,拿著這兩樣東西你才能赴任,才能證明你就是前來上任做X職位的誰誰誰。

暈頭轉向地搞完了這些麻煩的文件,等領取到官服,摸著上好衣料的那種柔柔感覺,才讓丁晉清醒過來:從此刻起,自己就是一名真正的朝廷官員了,自己已經踏入了在外人眼中神秘且變化無測的官場宦海。

正式被授職后,丁晉很快便得離開長安,他的情況又和裴居道不同,按照制度,朝廷詔令下達后,所任命的官員必須盡快走馬上任,并且這其中還有一個“到達目的地”的時限,如果超出,將受到嚴厲懲罰。

在以前等待授職的那段苦悶日子,丁晉總覺得時間過得太慢,到了離別的時候,卻又恨不得時間停止流動,但是這終究是奢望,吃過送別宴,醉酒談笑,拜訪友人,走動親近的幾名京城官員,不過數日,已到了最后分別的時刻。

韓泰和裴居道及還在京城的幾位朋友,在長樂驛外十里亭為丁晉送行,送別前似乎蘊有千言萬語要娓娓傾訴,可真正道別的時候,只剩下一句:三郎,前程保重!

丁晉心情復雜地和幾位友人一一道別,眾人喝過一杯濁酒,強言歡笑地閑聊數句,那邊驛站的“官馬”已經備好,按照制度,朝廷官員上任,由官驛負責沿途一切食宿住行,可以騎乘驛站快馬沿途更換,從而保證新官以最快的速度到達任所。

等得不耐的驛丁已經開始在附近轉悠,長樂驛是一個非常繁忙的驛站,每天要迎來送往太多的達官貴人,人手不夠的情況下,怎么可能允許一個還沒上任的九品小官耽擱太長時間?

丁晉苦笑一聲道:“諸位兄長,小弟要上路了!”

眾人黯然,裴胖子也沒了往日的歡笑神情,沉聲道:“三郎,到了任所就馬上寫封信來讓大家放心可好?”

丁晉點頭,鄭重地道:“小弟謹記!”

分配到大理寺任“評事官”的進士仲隘齋這時道:“青云,汾州地處黃河支流交叉之地,地勢復雜,附近又多歸附異族,民風彪悍,你上任了可要多加小心啊!”

“謝仲兄提點。”

“家書可發出去了?可莫讓親人擔心掛念!”沉穩敦厚的“禮部令史”沈微關切地問道。

“沈兄勿為小弟掛慮,家信昨日。。。,昨日已發出。”

丁晉感到自己的聲音有些哽咽,自年時離家外出,到現在已將近七個月時間,自己不孝,金榜及第了卻不能回家看望一下殷切盼望的父母和兄長姐姐,還有那已經有孕在身的溫柔妻子,而這次去汾州赴任,也不知什么時候才能積攢夠休沐時間(丁晉現在是九品小官,還沒有帶家眷赴任的權利),好回家看望一下親人,在這與友人別離的黯然時刻,被提起家中之事,就更覺得格外傷感。

“韓兄,拜托你的事,就麻煩兄長了!”丁晉不想引起朋友們的傷感,轉移了話題問道。

韓泰點點頭,沒有說話,有旁人在場,這件事情也不好當面提及。

兩天前,從許晝口中知道了消失無蹤的元本才原來一直呆在青樓粉院里醉生夢死,最近因為銀錢短缺,已經欠了老板一屁股債,許晝遇到他的時候正好被老鴇攆出門外,遭打手暴揍,雖然見他可憐,最后還是為他墊付了債務,但許晝卻表示以后再不會管這個爛人。

韓泰聽后也很生氣,對元秀失望得很,可三郎堅持認為元秀是大考失敗灰心失望下才選擇這等方式逃避墮落,如果自己等人不幫他,他就真得沒救了,考慮到和他倉促見面,恐怕元秀會羞憤激怒,于是請人為元秀安排在了一處旅店居住,并寫了封言辭切切的信加上幾貫錢,交付給韓泰,讓過幾日等到元秀心情平緩了再送給他,希望他能醒悟過來,把精力放在課業上,以期來年大中。

韓泰雖然不贊同丁晉為一個“扶不起來”的人大費周折,但心中還是感動他對朋友的真摯情誼,于是答應一定會勸導元本才改過自新,不會辜負三郎的重托。

除了珍重,還是珍重,該說的千言萬語匯聚成了一句話,日已當午,再不能拖了,丁晉沉聲道:“諸位大兄,來日我等再聚,小弟這就告辭了!”

說完,丁晉轉身來到驛馬前,翻身上馬,在眾人揮手中,馬鞭揮起,一騎絕塵,向遠方而去。

766年7月某日,洪州丁青云,以新科進士,吏部銓官,朝廷制授正九品身份,赴汾州上任“見習主簿”,也是這一年,大周念宗皇帝駕崩,年僅八歲的周慧帝繼位,次年,改元“黃龍”。

(第二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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