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吏部外郎 第八章 修道之說

第八章修道之說

侍從伏地求饒，丁晉于心不忍，于是勸道：“守堅兄息怒，小人手腳粗笨，想來不是有心的，何必和他們一般見識。”

揚鉅猶自臉色鐵青，恨恨地虛揮了幾下馬鞭，怒聲道：“且看青云的面子，饒你一回，再有懶猾，必打斷汝狗腿。”

說罷，兩人上了馬，同道而行，丁晉勸慰道：“揚兄，觀你今日氣色不佳，是有煩心之事？”

揚鉅嘆了口氣，悶悶不樂道：“姜仙師之事，聽說了吧？”

他口中的姜仙師，正是丁晉曾在揚家莊園見過的道士姜夔，此人近日被卷入一樁黑藥致死人的官司，據說是一位欲求道的弟子在服用了姜夔所謂的仙藥后，就此駕鶴東去一命嗚呼，他的家人自然不能善罷甘休，于是一紙訴狀將姜夔告上了長安縣衙門。

這位姜仙人，在長安城那是相當的鼎鼎大名，尤其被權貴之士追捧，有關于他的消息，丁晉也是聽過一些的，于是點點頭道：“如果確是藥物致人命，恐怕這樁官司姜先生是要擔些干系的。”

“仙師神藥，凡夫俗子本來就無福享用，如何能怪得姜師身上？”揚鉅為姜夔打抱不平。

丁晉笑笑，自己又不是長安縣令，揚鉅和他說這個又有何用。再說，他對姜夔之流以求道成仙為幌子。招搖撞騙之輩，壓根沒有好印象，如果自己是主審之官，定要嚴懲他們，不過，現在事不關己。自然也犯不著因為這個和揚鉅爭辯什么。

于是。丁晉轉移話題，關心道：“吉人自有天象，揚兄勿用為其擔心，倒是守堅兄，某觀你氣色實在不佳，還是該多多注意才是。”

揚鉅有些得意道：“哦。青云也看出來了？你再仔細瞧瞧，是否某臉色與常人有顯著不同？”

說完。滿懷期待地看向丁晉。

丁晉很是納悶，揚鉅氣色很差，只要不是眼睛有毛病之人，自然能看出來。人含三物：精氣神，氣色代表一個人地健康狀態，氣色不好。這難道還有什么欣喜之處？

不過看揚鉅期待的神色，丁晉還是裝模作樣地盯著看了一會，猶豫道：“某觀兄長臉色泛金紫色。這怕是內火過旺的緣故吧？揚兄不如請個郎中好好瞧一下。”

聞言，揚鉅哈哈大笑。掌中馬鞭瀟灑地挽了個鞭花，得意道：“青云不是吾道中人，自然看不出底細。哈哈，某非病，實乃五氣朝陽之象，按姜師所語，此乃仙兆，某求道多年，大化之丹服有三百有六，至今日，終有成也。哈哈哈，痛快，痛快啊”

丁晉倒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仙道之說，頗感新奇，不過又聽揚鉅說他還在服用“金丹”，不禁又有些擔心之意，委婉道：“那可真是要恭喜揚兄道業有成了。不過凡事欲速則不達，揚兄還是要保養好身體，以求來日更成大道。那金丹火猛之物，最是傷身，吾等凡夫，能少食用還是少食用得好。”

“不然，不然！”揚鉅笑道：“青云吾弟，汝之言大謬啊。金丹之術，不進則退，講究得是一個日夜精進，如你言，恐怕萬事休矣。哈哈，某早讓你一起共修大道，你總是推脫，如你也成吾道中人，自然得悉其中精妙之處。青云，考慮一番？”

丁晉苦笑：“謝過，謝過，某近日在司封司治事，實在是焦頭爛額、苦不堪言，哪有閑情逸致學揚兄般修天道，呵呵，揚兄的一片好意，小弟心領了。”

揚鉅甚為惋惜，丁晉此人，可說是一個難得的知己好友，兩人不僅言語相投，更珍貴地是在政治觀點上，頗有相合之處，唯獨在修道一途上，兩人各有堅持。

說心里話，揚鉅很希望這個能讓自己看重地朋友，成為自己的道友，這樣，以后不管是交流修道經驗，還是同修歡愉之道，甚至是成為比翼雙飛的道侶，都是極為美妙之事，可惜，丁晉總是這樣不上道啊。

真是可嘆！他永遠不會明白仙道中的美好之歡愉。

揚鉅在心中嘆息，丁晉也在暗地嘆氣，這些日子的相處，他自然已經了解這個朋友的性格是極為固執倔強地，只要是認定的事情，從來不會回頭，哪怕是撞到南墻，也要撞破了繼續前進，勸過他兩次不聽，再勸反倒可能讓他反感。再說，每個人都有每個人地追求，也許，在自己看來荒謬可笑的事情，在對方來說，卻是享受也未可知呢。

只聽揚鉅猶自不死心道：“青云怕不是公事繁忙，而是不信仙道之說吧？某這里尚有兩枚神丹，青云不妨拿去，一試便知此中奇妙。”

說完，便要掏出傳說中的神仙之藥，慌得丁晉忙擺手道：“且慢，且慢，守堅兄，某，某確實對此道興趣缺缺，還是謝過兄長好意了，至于神藥，還是揚兄慢慢享用吧。”

以前，丁晉和友人們也閑聊起過這些被傳得神乎其神的神藥，據一位精通醫術的朋友稱，此類丹藥多含迷幻之物，服之傷身，多食還可上癮，對修道成仙壓根不信的他，自然是不想以身試險了。

揚鉅很遺憾，惋惜道：“此藥，可是姜仙師親手所煉，青云實在是不識其中珍貴了。”

聽說是藥死人地姜夔之物，丁晉更不敢接受，忙推辭過去。

揚鉅一臉惋惜，連連搖頭，感嘆說如果姜師被治罪，恐怕來日丁晉想千金買神藥，都無處可覓，實在是太浪費機會了。

丁晉笑笑，由他自說自話。及至說到姜夔身上，揚鉅又想起了那位指點自己求道的“大仙師”還被關在大牢里，可能會被治以重罪，于是本來高昂的情緒，又變得低落，嘆氣道：“希望天神保佑姜師能逢兇化吉，躲過這次無妄之災。”

聽得他地話，丁晉想起了姜夔在楊家的畫屏山莊鬧地一個大笑話。

傳聞，這位快要得道成仙的“半仙”，在泰山上修煉了三十年，道術到了一個相當高的境界，于是又去了頗富仙華之氣的華山修煉，順便在山腳下辦特長班，招生傳授技藝。

那時候華山周圍經常會有老虎出沒，動不動就把人吃了，姜夔對他的徒弟們說，大家不要怕甚老虎，只要學會了為師的法術閉氣存思，就能讓自己的十個手指頭尖各自生出一只獅子來，這時候你伸著手只管大膽的往前走，老虎看見獅子必定是逃之夭夭。

不知道他的徒弟中，有沒有傻大膽真的試驗過這種奇妙的辦法，反正，姜夔來到長安城后，就到處宣揚說，自己曾在華山傳授當地人“御虎之法”，并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

姜大師在揚鉅府上，同樣是這么炫耀的。有些人比如揚鉅，因為對他完全信服，所以也不會質疑于他，還有些比如鄒鳳熾之流狡猾之輩，即便不信，也不會當眾拆人墻角。

可是，除了這些人，常來做客的偏偏還有個驕狂蠻橫的王述王大公子，王公子或許是嫌姜夔總搶了自己風頭，于是，有一次特牽來一頭兇猛的獒犬，要試試姜仙人的御虎能力。可是，他事先又沒有告訴真相，也沒有讓姜夔好好準備一下，結果高大兇悍如獅虎一樣的猛獸，猛地竄了出來，嚇得姜夔屁滾尿流，狼狽不堪地翻了花園的矮墻，才僥幸逃過一劫。

過后，姜夔不理王述的冷嘲熱諷，依然頻繁出入揚鉅府邸，倒也算得上是皮粗肉厚，不過，他能在很不利自己的情況下，依然讓揚鉅等人信服跟隨，從某一方面來說，他的境界倒也稱得上是準神仙了。

想到這個大笑話，丁晉半是想勸解沉迷的揚鉅，半是開玩笑道：“揚兄太過慮了，姜先生有變化雄獅之法，此次小小磨難，又算得什么，自然不放在其心上。或許，此刻姜先生已經有了脫身之道了。”

揚鉅苦笑，他對姜夔的處境，自然最是清楚。

這次，也該仙師倒霉，如果受理案件的是其他衙門，憑著自己的面子，即便不能釋放，也當輕判。但最糟糕的是，碰上的卻是軟硬不吃、非常難纏的長安縣令董含。

這個人，和自己素來不對付，與柳德子、程知行兩人，靠奉承巴結自己的老泰山宰相竇剛，以諂媚之術上位，自己曾竭力勸說竇公遠離這些小人，還曾當面斥責過武德子，從而和他們有了很深的矛盾，這次姜夔之事，他說什么，都不可能求助于董含，而董含，也定會以私怨報復。

因此，揚鉅非常煩惱，在知道姜夔在獄中受了酷刑折磨后，更是心急如焚，他最擔心的，乃是此次事情，可能就是上天對仙師和自己的修道考驗，所以，以姜仙師之能，也在牢中束手無策。

修道之路，種種磨難，過了便是大道仙途，過不了便是萬丈深淵，揚鉅想起姜夔曾經說過的話，無奈道：“青云不知吾道艱辛啊，上天既降磨難，豈是輕易可過，仙師雖有諸般法力，但上天的考驗，需用心和身去承受，不得以巧法逃避。再者，修道之人，首重修心，大能力者尤其要克制自己，上次，姜師面對王述的獒犬，能不以法力傷之，正是愛惜萬物而抑制自己之心，真是讓吾輩嘆服。而這次，哎，恐怕姜師還要受一番折難，才能修成正道了。”

丁晉聽聞，無言以對，揚鉅沉迷已深，以他的性格，恐怕再難勸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