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大白（二）

可當她回過頭來，看清那個人的確是劉瀟瀟，天臺上沒有別的人了，她看著自己，一步步走上前，明明就是沖著自己而來的。

她唇邊帶笑，用輕松的口吻問：“你剛才趴在這，是想跳下去嗎？為什么不跳？沒有勇氣，還是根本就不想死？”

均平凡有點意外，怔怔的看著她：“瀟瀟，你怎么……”

“真是讓我失望啊，枉我花費了這么長時間演戲，卻沒有看到最精彩的那一幕。”劉瀟瀟已經立定在她面前，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冷厲，“知道絕望是什么滋味嗎？知道什么叫走投無路嗎？所有的希望都滅絕，一點辦法也沒有，一點兒辦法都沒有……哦，我忘了，你跟我不一樣。你是溫室里的花朵，是你哥哥的掌上明珠，你就算走投無路，只要一掉眼淚，還會有人肯傻乎乎的站出來幫你。任曉風不就是一個？可笑他竟然還愛著你，更可笑的是你也還愛著他！你們倆就這樣不明不白的分開了兩年，到頭來，你連陸宸的孩子都有了，你們就更不可能了，哈哈，真是傻瓜！你們倆都是一對傻瓜！”

她恍然大悟，帶著不敢置信的語氣：“是你……？”

群劉瀟瀟釋然的一笑：“你總算還不是太笨。照片是我找人的，BBS上的帖子也都是我發的。我知道你報了t大，才故意去接近任曉風，酒吧那天的迎新會，我知道任曉風也會去，才非要拉你一起。當時你看著他的眼神，我就知道我沒押錯寶，你還愛他，只要你還愛著任曉風，我就有辦法整到你。你應該不知道吧，兩年前我家欠下重債，被迫搬出a市，后來陸宸的秘書拿來兩百萬支票，才幫我家渡過難關，之后我又收到一張匿名的二十萬支票，我去查了一下，就知道是你寄的。你們兄妹兩，簡直是一樣的嘴臉，一樣的可憎！有錢就了不起嗎？有錢就可以賣弄你的同情心嗎？不要忘了當初是誰害得我自殺，害得我們一家買房出走！要是以前我也許死都不會要你的錢，但是后來我想通了，我要是死了才是便宜了你們兄妹兩，我要拿著你的錢挺過來，再回來報復你！”

她的話像是戰場上的子彈，又密又急，一顆顆朝平凡掃過來，把她已經傷痕累累的身體再次掃成千瘡百孔。她連話都說不出了，只是呆呆的看著她。

劉瀟瀟笑得很愉悅似的：“沒想到？這世上有什么是錢買不來的？你以為我們之間還有友情存在嗎？你以為我被你害得差點死掉，還會跟你是真心不換的好姐妹？那天你在任曉風家里接到我的電話根本不是偶然，我猜準了你走投無路就會去找他，所以才打電話過去求證，沒想到直接就是你接的電話。我確認了你在那兒就打電話給陸宸，所以他才能這么快找到你。你知道嗎？你抱著我說‘謝謝’的時候，我真想笑，我忍得雞皮疙瘩就快掉下來了！呵，就你傻呢，就你像個傻瓜一樣，被人玩得團團轉還把人當好朋友。”

平凡的嘴唇在發抖，所有的一切都在眼中旋轉，她根本就不信：“你騙人。”

“對，我騙你。這世上誰不騙你？”她痛快的冷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家那檔子破事。你爸爸把你賣給了陸宸，你哥哥把你騙上床，連任曉風都在騙你！他是不是跟你說他還愛你，和我在一起只是為了演戲給你看？呵呵，我們連床都上了，你以為還是演戲嗎？”

最后一句話讓平凡覺得痛不欲生，她終于哭出聲來：“我是真的把你當成唯一的朋友，如果你和曉風在一起，我只會祝福你們……過去的事情，是我對不起你，如果你要罵，要打，都隨你，可是你這樣……真的好殘忍……”

總以為就算全世界都背叛了自己，總有一個人，還有一個人，會站在她身邊，不離不棄。過去她總是想，如果曉風知道，只要曉風知道，就一定會來救她，一定會帶她走，從此再不會讓她受苦……她唯一的指望就是他，可是現在連曉風都嫌棄她了，所有的希望都已經幻滅，從此陷入無邊的寒冷中，暗無天日。

劉瀟瀟只是冷笑：“朋友？你配和我提這個詞嗎？當初陸宸怎么對我，我有多絕望，你能了解嗎？我就是看不慣像你這樣自以為是的公主，為什么人人都要愛你，你算什么方小說西？虛榮的外表下面藏的比什么都要骯臟！你竟然和自己的哥哥上床，還有了他的孩子，你捫心自問，你配得上曉風嗎？像你這樣不知廉恥的女人，為什么還有這么多人要幫你？哦，那個只見過一面的袁皓都肯為你說話，你們該不會也上過床了吧？平凡，還真是看不出……”

啪！！！

再也忍不住，平凡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狠狠甩了她一記耳光。.

劉瀟瀟本能地將臉偏了一下，但還是打在了臉頰上，清脆響亮。

平凡往后退了一步，心里模模糊糊想，她知道，劉瀟瀟竟然全都知道，而且還這樣說出來，連半分情面都不留，這樣赤裸裸的說出來，把她根本連想都不愿意去想的丑陋事實說出來，這樣齷齪，這樣難堪的真相說出來。其實這一耳光她應該扇給自己，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最想打醒的是自己……

劉瀟瀟摸了摸熱燙的臉頰，竟然笑了出來：“你打吧，反正我做了這些，就沒打算讓你放過我。你大可以再去跟陸宸告狀，讓他把我家整得半死不活。我唯一遺憾的是錯估了你的承受能力，沒想到你臉皮還是挺厚的，這么大事鬧出來都能不為所動。我在這等了這么久，就是為了看你走投無路絕望尋死的摸樣，呵，你還真是叫我失望。”

平凡終于閉了閉眼，舉起一只手臂，撩下袖子，將那些丑陋的，消除不去的疤痕露在風中，展示給她看。那些被她小心潛藏的傷痕，那些揮之不去的噩夢，她一直用心的遮掩，從來沒想過要展露人前，到這一天，終于完完全全的暴露在大白天底下。

她笑了笑，一滴淚落在唇邊，很大的一顆，晶瑩的顫動著：“我想我能了解你的感受……那種昏暗無助，四周全是冰冷的海水，不停的漫上來，而我只是一直往下陷，往下陷，再也看不到任何光亮，任何希望，那種絕望的感覺，我想我能理解……不是我不想死，而是我根本死不了。在這個世上，死并不是最恐怖的事，因為死往往是一種解脫。活著，才是最大的折磨。”

這句話曾經是陸宸對她說過。那時的她一心求死，后來才發現，連死，都成了一種奢望。人世間最恐怖的絕望，莫過于此。

劉瀟瀟震動得看著她手上猙獰的疤痕，忽然間失了話語。一直以來，都以為她是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自以為是的生活，有意無意的傷害著身邊的人，卻要裝出一份善良的同情心。那么多的傷痕，需要多大的勇氣和多少的耐心，才能在生與死的邊緣反復徘徊，落得千瘡百孔。

猶記得割開自己靜脈那次，她坐在浴缸里想了很久。捏著刀片的手指一直在發抖。其實不想死，一點也不想死。她還那么年輕，還有很多想做的事。她在浴缸里一直坐著，想了很多，從童年的囧事到初次戀愛的青澀，最后整個浴缸的水都冰冷，她咬了咬牙，把刀片切下去，劃破肌膚的一霎，冰冷的觸感和尖銳的痛感令她忍不住吸氣，她捧著手腕一直在顫抖，坐在浴缸里抽泣，直到意識麻木。

漫長的煎熬。

那樣的感覺她永生難忘。有多絕望，有多痛苦。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回來后，仍然覺得后怕。嘴上說著不在乎了，其實她比誰都怕死。只有死過一次的人才知道那是多么恐怖的經歷，她怔怔的盯著平凡的手，而她只是風淡云輕的笑著，四周都是綿軟的云，再多的痛都成了遙遠的事情，只是麻痹的快意。

平凡不聲不響的回到家去。

她花了整整三天的時間去睡覺，去遺忘。

想到劉瀟瀟說的那些話她就忍不住發抖。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她的世界已經完全變樣了，走形了。是從什么時候起呢？大概是陸宸第一次告訴她，她被自己的父親賣掉的時候吧。那是她第一次嘗試被親人背叛的感覺。在絕望之際，她放縱自己，淪為陸宸的情婦，任他擺布。

其實陸宸對她還算不錯，把她精心的養在密閉的溫室里，不讓她受到一點外界的干擾，如果不是袁皓告訴她一切的真相，也許她就這么認命的過了。那天在咖啡館里，她看著一張張從他手上遞過來的調查資料，原來母親的空難并不是意外……一條條的證據，都顯示著陸宸買通飛行員，造成這場空難的假象……自己竟然和殺母仇人同床共枕了兩年，還懷了他的孽種！

與任曉風，早在兩年前就該結束了，只剩下劉瀟瀟，她唯一的朋友，唯一還站在她身邊的人。就算他們會在一起，她也可以壓下心頭那份痛，衷心的祝福他們。可真相卻是如此不堪，任曉風才剛剛說他這輩子也不可能愛上其他人了，劉瀟瀟就告訴她其實他們已經發生了關系……

有多混亂，現實有多混亂，亂七八糟的世界，一塌糊涂的生活！一路走來，她終于是失去他，而他也終于沒有能夠抓緊她的手……

也許是因為開始睡的太多，接下來的幾天，她都是整夜整夜的失眠，睡不著，然后又吃不下飯，傭人很是著急，給許方小說憲打過幾次電話。但許方小說憲最近又忙起來，公司似乎是出了點問題。

傭人說起的時候是含含糊糊，但平凡已經敏銳的感覺到事情并沒有這么簡單。她花了點功夫，調查到恒利名下最近有幾家投行倒閉，說是經濟不景氣，其實跟陸氏幾大投行的擠壓有關。

A市就這么大點圈子，一邊風生水起，另一邊必然黯然失色。恒利當年是托陸宸的福上市擴展，如今陸宸的生意越做越大，在a市金融圈可算呼風喚雨，沒有哪家銀行不賣給他面子，如果他想整垮恒利，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會和自己有關嗎？他這樣針對恒利，是因為自己的離去嗎？

平凡失眠了整夜，第二天早晨她爬起來就用冷水洗了個臉。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眉眼已經黯然，看不出有任何青春的氣息。這兩年來的經歷比二十年更難熬。她十九歲了，可是心已經老到如同七老八十。從前她一直恍惚覺得，總有一天一覺醒來，自己會生出滿頭白發，然后這一生都已經過去了。

她下樓吃早飯，趁著傭人去廚房端早點，又拿起手機，出了一會神。香噴噴的米粥點心端上來，她沒有動筷子，終于還是起身，走到床邊，撥了電話。

她很少打這個號碼。一般都是打給司機或是陸宸的秘書。這次她打過去，卻沒有人接。

撥打著號碼的手在微微顫抖，不可否認，她很緊張。

在一次次的撥出去后，還是沒人接，她幾乎自嘲的冷笑。瀟瀟說得對，自己真的，有夠厚臉皮的呵！

已經把他的號碼刪了的，對待他的方式如同當初對待曉風那樣的，自以為刪了號碼后就能忘記一切，擺脫曾經的一切記憶。但是，同樣念念不忘。

這串號碼，深深的刻在她的腦海里。

愛或者恨一個人，同樣的刻骨銘心。

手指輕輕按下撥號，她閉上眼，在心里默默的念。這是最后一次吧。如果他還沒接的話……

‘嘟……嘟……’的聲音猶繞耳邊，她幾乎放棄。可就在這時，電話那端卻有人接聽了：“喂——”

平凡一驚喜，忙想說什么？可就在這時，電話那端的人卻不耐煩的問了，“哪位？”慵懶的聲線熟悉卻陌生。

……張開的嘴忘了合，平凡的臉上閃過一絲難堪。深吸口氣，她輕聲回答：“是我，許平凡。”他已把自己給忘了是嗎？

“許平凡？哦，是你啊，有什么事？”對方明顯心不在焉的。

突然的，平凡不知道該怎么說了？才多久的日子，昔日的枕邊人如今真成陌生人了。這不是自己所期待的嗎？他把自己給忘了……可是當這一切真成事實的時候，心里卻莫名的有些難過，說不清為什么。

搖搖頭，她收回心緒強顏歡笑：“能不能，見個面？”

“我很忙。”他拒絕得很直接。

平凡停頓了半晌，又問：“不能抽個空嗎？”

“不能。我要掛了。”說完，對方就要掛掉。平凡急了，“求求你，讓我見見你好嗎？就一次，就一次可以嗎？”

“嗯哼，”聽到她這樣乞求的聲調，對方明顯的娛樂了，“你這是在求我嗎？”

“嗯。”忍著淚，平凡默默點頭。

“呵，這倒有趣了。不過很可惜啊，我真的很忙，抽不出空來見你。就這樣了，拜拜……”

“不！求求你，我真的要見你一面，陸宸……”

“嘟嘟嘟……”的聲音，電話掛斷了。

拿著手機，平凡怔怔的發呆，明顯的還未從剛才激動的情緒中回過神來。瞅著手機里那一串號碼，她傻傻的想……

自己對他而言，真的已經是個陌生人了對嗎？

她曾以為，自己這輩子都將不會再來到這里。這座華麗的囚牢。

自以為已經解脫了，哪曾想，再一次作繭自縛。

站在陸宸的別墅前，她拿起手機再一次撥出陸宸的號碼，但是對方已經關機，留言轉語音信箱……

“陸宸，如果你不想見我的話，那我就在這等。等到你回家為止。我一定要見到你。”

留了言，她關了手機。

午后的陽光燦爛，她抬頭微瞇起眼瞅著眼前這座籠罩在金黃色陽光下的華麗豪宅，若有所思……

樓層里落地窗前，看到管家在親力親為的擦著透明玻璃……

管家透過玻璃窗似乎看到樓下的她，動作明顯的一怔。但是很快的，他就視若無睹的繼續擦拭窗子。

自嘲一笑，平凡也沒說什么，就這樣站在原地，等著。

她相信，她會等到陸宸的。一定。

午后的陽光雖不炙熱，但是長期的暴曬依然會使人精神暈厥。可她依然固執的站著，不躲不避。一張小臉被曬得紅撲撲的，額頭更是涔出密密薄汗。長久下去，身體虛弱的她幾乎支撐不住。

管家時不時的偷偷探個頭，見她依然固執的守在門邊等著不肯走。管家只有無奈的嘆息。

一晃眼，一個下午過去了。日落西邊，夜幕拉下，天氣說變就變。很快的，風起，夜空烏云密集，暗雷滾滾。

暗夜，陰風陣陣，一個悶雷劈頭而下，雨水就‘唰唰’的傾盆而下，園子里樹搖花落，大雨淋了平凡一身濕，小小的身子骨在黑夜風雨中簌簌發抖。

管家最后看不下去了，拿著雨傘跑出來，雨傘舉過她頭頂，管家心疼的勸說：“許小姐，您還是快回家吧。少爺他不會回來的。他不在國內啊！”

濕嗒嗒的身子微微一僵，平凡最后推掉他的雨傘：“他會回來的！”

就算他遠在天涯海角，他也會回來的！

對嗎？陸宸？

四周漆黑一片，盡是唰唰的雨聲。不知道這場大雨到底下了多久？身子被淋濕，寒風一吹，她冷得直哆嗦。

她的雙腿早已站得麻痹，身子也冷得幾乎要失去知覺。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捱多久？明明知道此刻的自己行為有多可笑愚蠢，但還是固執的想繼續等下去。她明明恨透了他，可是為什么心底卻還是固執的相信著他！相信他會回來，回來見她一面，盡管他遠在天涯海角……

抬手狠狠的抹了把臉上的潮濕，她哀傷的笑了。真的，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了。

盡管心里一如既往的相信，但是身體卻在不聽話的一點點失去力氣和溫度，她不知道、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忽然的，眼前的雨簾遠了，頭頂的雨也停了。她近乎僵硬的仰頭，看到一圓深藍雨傘……

意識到什么，她匆忙回頭，待看到眼前這張近在咫尺，俊美而熟悉的臉龐時，她瞬時控制不住笑著哭了……

眼淚嘩嘩的，止都止不住。

“你回來了。”她又哭又笑，抬手胡亂的擦淚。

蹙眉面無表情的打量了她好一會兒，眼神像是在打量一個卑微的陌生人，陸宸最后竟是冷冷的扔下一句：“你走吧。”擦肩而過，他履行了形同陌路。

昔日疼入骨子里的女人，如今狼狽如落湯雞站在他的面前，他都可以做到無動于衷。

“不！”他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她焦急的伸手胡亂拽住了他衣袖，‘撲通’一聲，跪在了泥地里，跪在了雨幕下，跪在了他面前……

“求求你。”

為了親情，為了爸爸，她終是拋棄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