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三章 風起燕云(四十四)

也就是說，完顏宗翰的左路軍在一天之內就戰損了超過一萬二千人！

這里面包括了十一名猛安，以及過百名的謀克！其中有三名猛安和超過二十名的謀克是被完顏宗翰和督戰隊給殺掉的。在那些女真貴族眼中，完顏宗翰已經瘋了。

女真人再如同野獸般冷漠無情也有扛不住巨大壓力的時候。逃兵在每支部隊都會有。

一天的激戰之中，戰損的女真本族之兵至少要在七千人以上。這個數字甚至要比完顏宗翰南下以來所有的戰損總數還要多！

只是一天！每當大批勇敢的軍士們圍在墻下，這邊附墻而上的時候，城墻上就會扔下來大批的永業之火將那些勇士們點成一個個人型火炬！死的太慘了。

整座應州城此刻已經被密密麻麻的尸體給圍住了。城墻根下層層疊疊的尸首足足壘起了有半人高。這還不包括哪些早就被連續不斷的大火給燒成灰燼的。

金國左路軍此刻已然打不下去了，他們的軍心士氣在經過一整天的煎熬之后都已經降到了最低谷。他們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只想盡快的返回云州城！最好是能夠直接回到上京去！

一支軍隊的軍心士氣散了，那隊伍就沒法帶了。哪怕是諸葛武侯轉世也解決不了這支軍隊面前的困境。

完顏宗翰帶到應州城下的金隊攏共也就是不到四萬人馬。除去完顏婁室帶走的一部分，剩下的在這一天之內就折損過半。

別說是冷兵器時代的古典軍隊了，哪怕是在現代時空之中最有戰斗力的美隊打成這樣，那也鐵定是失去戰斗力，全軍去日本休整去了。

這支軍隊現在的處境別說是完顏宗翰了，就算是完顏阿骨打從地下蹦出來接管指揮權。這些被大火給嚇破膽的金隊也不敢在這片鬼蜮多做停留！

女真人剛起兵的時候，他們不在乎別族人的性命，也不在乎自己人的性命。可是。到了現在已經奪取了萬里江山之后。人人都有了財產，自家帳內都有了海珍亞海珍伺候著，他們也開始愛惜起自己的性命來。

得到之后，更害怕失去。

作為一名優秀的軍事統帥，當斷則斷是必備的素質。哪怕此刻都已經輸的要去當褲子了，完顏宗翰依然能夠強迫自己冷靜。

“所有人都做好準備，今天夜里即刻出發。帶不走的全部燒掉，傷員全部留下。輕裝簡行，全軍直回云州。”完顏宗翰端坐在中軍大帳之內，目光環視四周。神色冷漠的說道。

軍帳之中的女真貴族們全都無言以對。今天的損失實在是太大了。許多人的直領部屬幾乎全軍覆沒，這么慘重的損失難道就這么輕飄飄的過去了？沒有了部屬他們以后還怎么在族內立足！

完顏宗翰當然明白他們的意思。

“一群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家伙！”完顏宗翰滿心怒火的想著。現在都什么時候了，還在打著自己的小算盤，再不抓緊時間逃跑，那就誰也別想走了！

沒有了軍心士氣的軍隊還停在敵軍眼皮子底下，想做什么？等著全軍覆沒呢？現在應州城下的這支軍隊已經不能再戰了。

那支常勝軍甚至都不用攻打，只要死死纏住他們就足以拖到他們全軍崩潰！現在不走，以后就走不了了。

“今日之事都不用過多言語，待全軍返回云州之后。某家自會去向皇帝解說。”完顏宗翰目光冷漠的掃過帳內諸多女真貴族，寒聲說道“戰事還未完結，某家此時還是左路軍統帥！你們要是膽敢陽奉陰違，小心某家手中快刀無情！”

今天白天完顏宗翰陣斬了多名女真貴族。弄的部下們全都人人自危。

此刻又說出這種話，再配上他那寒如冰霜的聲音，讓軍帳之中的女真貴族們心中那些剛剛冒起來的異樣心思全都瞬間消散。

完顏宗翰的虎威猶在！

金隊的動靜當然不可能瞞得過高陽。應州城內的大軍除了負傷的和必要的留守之外，其余眾軍都已經休整完畢。

酒足飯飽之后直接呼呼大睡。對于連夜開拔的金隊視若無睹。窮寇莫追不適用于現在，不過高陽并不著急。

金隊為了求生倉皇而走，現在還不是最好的出擊時間。等他們連夜趕路到半夜的時候才是動手的最佳時機。

應州城內的大軍是在夜晚十二點的時候出擊的。高陽對于還在燃燒的金軍大營完全沒有興趣。對那些凄聲哀嚎的金軍傷殘軍士也毫不在意。

此刻高陽的心中只有追擊落荒而逃的敵軍這一件事情。

被金隊自己點燃的大營燒著燒著等到能燒的全部燒光之后就會自動熄滅。

那些走不動的傷兵們等不到明天的太陽就會自己死掉。應州城明天就會派出大批民壯去打掃戰場。來年這邊的收成一定很不錯。

完顏宗翰想要盡可能的收攏住部隊，哪怕是撤退也要井井有序才行。后面必然是有追兵，前面也一定會有攔截的。要是亂哄哄的一通瞎跑，最終的結局一定會是非常悲慘。

所謂的輕裝簡行就是除了隨身的貴重物品、兵器甲胄、簡單的口糧水囊還有馬匹之外什么都不帶！

夜色正濃，今天夜里烏云密布。無論是星星還是月亮全都躲了起來。這對連夜趕路的金隊來說可不是一個好消息。

應州到云州城不過二百余里地，中間也有一條破爛不堪的大道相連，原本應該是沒什么危險。

只不過在濃濃的夜色之中快速行軍，再加上那些躲在暗處的未知敵軍，讓這些被白天的攻城戰嚇破了膽的金士們開始疑神疑鬼起來。

每個人都想要盡快逃回云州城去，躲在堅固厚實的城墻里面去舔傷口。

這支高舉著火把，拉出長長行軍隊列的軍隊已經變成了一群驚弓之鳥。所有人都一言不發，神情沮喪。

隊列之中間或會響起幾聲咳嗽，那是還能騎馬跟著大隊的傷兵。不能騎馬的全都被留下等死了。

隊列拖拖拉拉的，人人都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就連旗幟都是東倒西歪。這樣一種慘敗的景色他們什么時候在自己身上看到過？

騎在戰馬上，被大批親衛們團團圍住的完顏宗翰目光冰冷，臉龐上一片淡然之色，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不知道在這濃濃的黑夜之中行軍了多久，直到后隊傳來喧鬧之聲才打破了這寧靜的夜晚。

跟在大隊最后面的是一群渤海人。作為女真軍隊的附庸，他們在今天的撲城戰中損失慘重。三千余名跟著完顏宗翰來到應州城下的渤海人幾乎是十不存一！

剩下的這數百人理所當然的被放在了最后墊底。這群遠離家鄉，在遙遠的異域作戰的軍士們在打了敗仗，面臨死亡威脅的時候終于開始害怕，開始懷念家鄉。

此刻人人都是毫無斗志，就連對四周的遠哨也不是很上心。

在他們看來，就算是吃了大敗仗，但是此刻大軍依然還有近兩萬之眾！那應州城里的流寇們撐死了不過數千，能夠守住城池就應該謝天謝地了，怎么可能還有膽量在夜間追擊？

同樣的，他們對完顏宗翰連夜開拔也是完全不能理解，心生抱怨。根本沒有這個必要啊，晚上休整一夜，明日再走不是更好嗎？為什么這么著急。要知道，被留下的那些傷兵里面可是有不少都是渤海人。

他們當然不能理解什么是危險已經懸在腦袋上了！他們要是能懂的這些，那也不會去做女真人的走狗了。

當高陽的大軍追上他們，悄悄解決掉那些遠哨，借助著夜色的掩護悄然靠近他們的時候，這個瘋狂的夜晚就要開始了。

那些魂不守舍的渤海人突然發現自己隊伍的周圍忽然間亮了起來。不是火把，也不是月亮出來了。而是數以千計包裹著油布的火箭被點燃了！

一聲號響，在金士們驚恐欲絕的目光中，半邊的天空都亮了起來！帶著熊熊烈焰的火箭呼嘯著劃破黑暗的夜色，將金隊最后列的那些渤海人給籠罩起來。

高陽原先的打算是用火箭好照亮敵軍，便于夜間沖陣作戰。只是他沒有想到這些火箭會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看著那些猶如飛火流星一般飛射而來的箭雨，都是從白天火海之中掙扎著逃出生天的渤海人又被喚起了腦海之中最為恐懼的記憶。那無處不在、焚盡世間萬物的永業之火又來了！

不知道是誰最先崩潰的，總之是箭雨沒有殺掉多少人，反倒是讓他們自己動亂起來。

數百名渤海人瘋狂的抽打著胯下戰馬，也不分方向的四處亂竄。嘴里狂亂的大聲呼喝著他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吼叫。在火光照耀下，那一張張驚恐欲絕的臉上都寫滿了求生的本能！

這些還活著的渤海人崩潰了。他們狂亂的抽打著胯下戰馬拼命的往前沖，想要遠遠的逃離這個死亡之地。

在他們前面行軍的近千名正準備彎弓搭箭的奚人兵馬瞬間就被沖亂了陣型。原本黑暗之中就很難看清什么東西，被這些渤海人這么一沖陣，奚人們陷入了麻煩之中。

沒等他們做出什么反應，緊接著就是一波接一波的猛烈箭雨襲來。被沖亂了陣勢的奚人在夜色之中也亂了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