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九章 大明雖強,但朕并不畏懼

相比于碎葉城上的風聲鶴唳，帖木兒這邊安靜極了。非但隊伍井然有序，甚至連大聲喧嘩的都沒有，只是那么安靜的在河對岸駐扎，絲毫沒有越界的意思。

這可把李炎給整蒙了，在僵持了三天后，他終于忍不住向河對岸派出一名使者。

“李本，你是我本家，這事只能托付給你了。”

“不管對方有啥企圖你都給我拖，只要能拖到藍大將軍和父親他們領兵前來救援，回家我就給你說兩房媳婦，外加送你一座兩進的宅子。

李本雖然也姓李，但跟李炎早就出了五服，只是勉強攀上的遠親。

實際上在軍隊里，他就是負責照顧李炎飲食起居，給李炎打下手的存在。

現在聽到李炎這般許諾，本分老實的李本頓時不老實了。

“少爺，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

“我咋說也是堂堂公爵之子，豈能說話不算話？”

“中！”

“小人也不貪，你把粉子胡同的小櫻桃給咱娶回來就中！”

李炎一聽這話當場不樂意了。

“李本，你平時看上去挺老實本分個人啊，咋還去那種地方閑逛？”

李本聞言當即解釋道。

“少爺您誤會啦！”

“俺哪有閑錢去粉子胡同消遣，只是小櫻桃乃是咱小時候鄰居，打小跟我一起長大，曾經許諾長大后要嫁給咱當媳婦的。”

“可是俺家窮，娶不起媳婦，這才讓他那狠心的舅舅將她賣給妓院，當了一名娼妓……”

李炎沒想到自家隨從竟然還有這般情史，一時間都不知道是該感慨這貨的多情，還是感慨這貨的命苦了。

“李本，你這事固然值得同情，但有件事咱不得不提醒你。”

“你要是能活著回來，大概率能撈到軍功，將來當個軍官也說不準。”

“你那個青梅竹馬的什么桃，雖說跟你是舊相識，但她畢竟出身賤籍，對你以后升遷不利。”

李本從沒想過自己還能當官，他原本以為這輩子能跟著主家混個溫飽已是大幸，哪還敢奢望自己能當官？

“少爺，你不是在哄俺呢吧，俺這樣的也能當官？”

“能！”

“再有幾天大軍就到了，只要大軍一到，咱們都能立下大功！”

“大功！”

李本從沒想過自己能跟功勞沾邊，可現在他卻非常想立大功。

因為立了大功就能當大官，當了大官給小櫻桃贖身，老鴇子都不敢獅子大開口！

李本還是想娶青梅竹馬，哪怕她已淪落風塵。

“這封信你拿著，務必要交給對方主將！”

“中！”

“送完信干啥？”

李炎也不知道干啥，敷衍的隨口說道。

“你看著辦吧，想干啥干啥！”

“中！”

李本得到李炎的指示，帶上信件就從城墻上綴下去，扛著個小白旗去了帖木兒大營。

帖木兒正在檢查士兵搭建的高臺，突然看到河對岸一人一馬過來，當場贊嘆道。

“大明軍人之強世所罕見，朕在此駐兵十萬，對方竟怡然不懼，敢只身闖朕之大營，真乃勇士啊！”

帖木兒都夸對方是勇士了，其他人自然齊聲附和。

“陛下言之有理！”

“大明軍人確實強橫，有大國之風。”

浩海達欲見帖木兒帝國君臣都這么夸明軍，也跟著盛贊明軍的戰斗意志。

“明軍之強世所罕見！”

“哪怕只剩下一人，他們也敢發起沖鋒！”

這就是典型的亂吹了，但帖木兒帝國的人還真吃這一套。

“大明軍隊真有這么強？”

“陛下，若大明軍人果真如此之強，咱們還是往后退退吧！”

說這話的乃是阿里穆亞德，他本就不是武將，對于打仗之事不擅長，見到大明如此強盛，當即打了退堂鼓。

帖木兒聞言不悅的瞪了眼阿里穆亞德，他夸贊明軍，可不是為了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而是讓手下的將領打仗的時候注意一下，不要輕敵大意。

“將這個明軍帶過來，朕要親自問話！”

“遵命！”

不多時，李本被人從上到下搜了個干干凈凈，所有鐵質品全都被收繳，哪怕是那封信也被好幾個人摸過、舔過，這才恭敬的送到帖木兒面前。

帖木兒不認識大明文字，但他身邊從來不缺人才。

“浩海達欲，你應該認識大明文字吧？”

“回素丹陛下，微臣自然識得！”

“那就將此信說給朕聽聽！”

“是！”

“尊敬的帖木兒帝國主將，我乃大明帝國上直衛指揮使李炎！”

“你我素未謀面，彼此不識。”

“現在你無端攻打我大明，我亦守土有責。”

“為了雙方避免無謂損傷，我提議咱們五日后于城外列陣……”

帖木兒只聽到這兒就哂然一笑，這計策太拙劣了，所謂的約戰，不過是想拖延時間吧？

“不用讀了，朕已經知道對方那個小將軍的意思了，呵呵！”

浩海達欲也知道了，因為在來之前，他們就已經對碎葉城做了全方位調查，知道城內只有三千余人的守軍，是不論如何都擋不住他們此次所帶來的十萬大軍的。

“素丹陛下圣明，對方小將的伎倆確實有點拙劣了。”

“咱們現在如何辦，是一鼓作氣拿下此城，作為攻打大明的橋頭堡，還是……”

帖木兒擺擺手道。

“不急！”

“朕先跟這個信使聊聊，你來給朕翻譯下。”

“是！”

“這位信使，你們碎葉城里有多少軍隊，軍糧還夠吃多久？”

帖木兒本是抱著調侃的心態問的，因為他篤定對方不可能跟他說實話。

然而李本向來是個老實本分的人，腦子里就沒有撒謊這個概念。

“老頭，你是跟俺說話？”

浩海達欲趕忙翻譯。

“住口，此乃帖木兒帝國皇帝陛下，等同于你們大明的皇帝陛下，你要對他恭敬！”

“哦哦，你就是那什么國的皇帝呀。”

“你有啥想問的就問我吧！”

帖木兒自然不會回答李本，只是看了眼浩海達欲，后者就自動替他問了。

“皇帝陛下問你，你們碎葉城里還有多少軍隊，糧食夠吃多久。”

“還有三千零四十五……不，只剩四十四人了，前兩天跑了個膽小鬼。”

“糧食嘛……”

“這個真不缺，就我們這點人，吃上兩三年都不成問題。”

藍玉從一開始就將碎葉城當成糧庫用的，在這里囤積了不少糧食。

不過為了保險起見，他并未在這里囤積太多糧食，只是放了三萬石而已。

但從這里往哈密衛的方向，他可是沿途存了不少糧，只不過藏得比較隱秘罷了。

浩海達欲在聽到李本的回答，當即原原本本的翻譯給帖木兒聽。

帖木兒不認識大明文字，但對于大明話卻是能聽懂一些的，在李本回答的時候，他就明白了大致含義。

只是他向來不表露自己這個能力，打算以此觀察底下官員的學識和忠誠。

浩海達欲翻譯的不錯，不僅言辭優美，內容上也絲毫不差，這讓帖木兒很欣慰，覺得自己總算沒看錯人。

“你們援軍還有多久能到？”

浩海達欲聽到帖木兒這樣問，臉上一陣古怪。

“素丹陛下，有必要問的這么直白嗎？”

帖木兒自信的笑了笑道。

“你就照實翻譯吧，朕自有主張。”

浩海達欲見帖木兒堅持，也就只能硬著頭皮問出這個問題。

讓浩海達欲驚訝的是，李本非但沒有生氣，反而不假思索的回答了。

“還有五天……”

然而，這還不是最驚訝的，那李本仿佛覺得這樣還不夠，又自顧自的做起補充來。

“最快也得五天，搞不好就是六天、七天……”

帖木兒沒等浩海達欲翻譯，就仰天哈哈大笑起來。

浩海達欲見到帖木兒這般大笑，臉上的表情一愣，隨即在心里暗罵一聲老狐貍。

帖木兒笑過之后又問了個問題。

“大明勇士，你覺得我們這些人能打得過城里的幾千人嗎？”

李本看了看帖木兒的軍隊搖搖頭，又點點頭。

“這事不好說！”

這次沒等帖木兒發問，浩海達欲就搶先問了。

“怎么不好說？”

“如果只是騎兵，你們連俺們城墻都摸不到。”

“俺們藍大將軍可是重新整修過碎葉城的，里邊用的都是大石頭，還有非常神奇的水泥。”

“別說你們的弓箭了，就是一般的回回炮都打不動城墻！”

“但如果你們有幾萬步兵，在豁出去不怕死，那碎葉城肯定守不住。”

“畢竟俺們人太少了，顧得了東邊就顧不好西邊……”

帖木兒見李本這般誠實，開心的賞賜了他一頓酒肉，然后命手下的侍衛領他去休息。

在李本走后，浩海達欲當即諫言道。

“素丹陛下，咱們出兵吧！”

“現在大明援軍未至，咱們正好趁著碎葉城空虛，將這個城市提前打下來！”

其他將領見帖木兒這樣說，紛紛附和道。

“浩海達欲說的對，咱們應該抓住這個機會，爭取最快的時間將碎葉城滅掉，然后背水列陣。”

帖木兒聞言搖了搖頭，拒絕了所有人的提議。

“不需要！”

“眼前這三千人，就算全都消滅也改變不了大局。“

“一旦咱們先動了手，大明在打咱們可就占據這大義的名分了。”

“雖說咱們草原人不太在意大義、名分之類的東西，但帝國和帝國之間還是需要顧及一些。”

“傳令下去，全軍原地駐扎，等著藍玉大軍到了再打！”

眾人見帖木兒這樣說，也就不敢在勸，只能悻悻的回道各自營地整飭隊伍。

在所有人走后，浩海達欲尤不甘心的勸道。

“陛下，錯過眼下這個機會，咱們可就再也沒有打下碎葉城的機會啦！”

帖木兒聽到這話臉色一沉，他是非常不喜歡聽這種喪氣話的。

什么叫再也沒機會，這不是詛咒自己的帝國會戰敗嗎！

“浩海達欲，請注意你的身份。”

“你一個北元敗軍之將，哪來的臉在朕面前指手畫腳？”

浩海達欲聽到這話，滿臉的不敢置信。

“素丹陛下，您就是這樣看待微臣？”

“難道在您的眼里，微臣只是個敗軍之將？”

帖木兒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但他不想給浩海達欲道歉，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傲嬌道，。

“難道不是嗎？”

浩海達欲聞言沮喪的道。

“外臣明白了，外臣這就去金帳汗國跟兒子匯合，繼續為大元盡忠！”

帖木兒見浩海達欲失魂落魄的往臺下走，當即將其給叫住。

“站住！”

“朕之所以不現在出兵，一來是打下此城也無險可守，二來會給明軍攻打咱們的借口……”

“第三點，咱們一旦渡江，咱們可就是背水一戰了。”

“朕沒想過跟大明決戰，即使決戰也不該在這兒！”

“這……”

浩海達欲聽到這番話，立馬意識到自己錯怪帖木兒了，同時也明白這是帖木兒變相在跟自己道歉。

“陛下，您真是這么想的？”

帖木兒自信滿滿的道。

“當然！”

“大明雖強，但朕并不畏懼！”

“只要朕將此戰拖上三年兩年，大明可不戰而降！”

浩海達欲聽到這話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微臣明白了，陛下是想以逸待勞，然后實施堅壁清野，用漫長的補給線拖死大明！”

帖木兒微微一笑道。

“是的！”

“但此事不要告訴外人，等藍玉的大軍一到，咱們還是要象征性的打一場，看看大明軍隊的實力，才能決定后續采取哪些阻礙大明的手段。”

浩海達欲聞言發自內心的恭維道。

“陛下圣明！”

“微臣見識淺陋，險些壞了陛下的大事，還請陛下治微臣之罪！”

帖木兒自然不會治浩海達欲的罪，他還指望留著浩海達欲，暗暗將北元的遺產吞掉呢。

“一會兒陪朕用晚餐！”

“啊？”

浩海達欲聽到這話，臉上下意識的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

他是真的被嚇到了，因為他并不喜歡陪帖木兒吃飯。

帖木兒帝國信仰珍珠，吃飯之前要禱告，感謝這個，感謝那個的，讓他非常反感。

在他看來，這分明是自己勞動創造的食物，為何要感謝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