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府在洛水北邊,離太學略遠。
徐斐和邱語冰進了大門,陳囂和不戒卻是早一步溜了進去,蹲在屋頂上看戲。
陳囂偏頭,看到不戒那一臉的疤,道:“邱臨淵都出城了,你還在邱府蹭吃蹭喝?”
不戒正吃著花生米,微微揚眉,道:“邱小姐定要感謝妾身……”
陳囂咬了咬牙,抬手扯了扯他的臉,“好好說話。”
不戒疼得齜牙咧嘴,拍他手腕,斜他一眼,十分風騷的撩了撩頭發,“說話就說話,再動手動腳,本大爺就喊非禮了。”
——倒是用回了原本的聲音。
陳囂:“……算了,你還是用女聲吧。”
——這尊容,配上男子的聲音更詭異。
那邊徐斐和邱語冰已經進了后院,陳囂趕緊跟了上去。
徐斐的父親是刑部尚書,府邸很大,侍女隨從也挺多,入夜之后的娛樂活動也不少,很是熱鬧。不過,徐夫人住的地方很是偏僻,也很安靜。
徐斐提著燈籠,推開院門,喊了一聲:“娘,阿斐回來了。”
院子里略黑,屋里沒有點燈,也沒有人回答。
徐斐并沒有意外,不慌不忙的,先取下了門廊下的燈籠,一邊點著蠟燭,一邊問道:“娘,你吃晚飯了嗎?阿斐買了包子,青菜豆腐餡兒的和韭菜豬肉餡兒的,你……”
“砰!”
門突然開了,一陣涼風吹來,呼嘯著朝屋子里涌去,剛剛點亮的燭火猛烈的搖晃著,又頑強的站了起來。
一個紅衣女子站在門口,披散的長發飛揚如雪,皮膚蒼白,臉頰十分的瘦削,顯得兩側的顴骨略高,眼窩略深,黑白分明的,看著略恐怖。
徐斐略意外,將燈籠交給邱語冰,整了整腰間的玉佩,這才跑過去,笑道:“娘,你喜歡吃包子?要哪一個?”
徐夫人沒理他,抬眼看向屋頂,喝道:“哪里來的賊子?!”
這般說著,一個飛身就要跳上屋頂,幸而徐斐一把拉住了她,急忙道:“沒有人!娘,是……貓兒!”
徐夫人眨了眨眼,“貓?在哪兒?”
徐斐伸手一指,“跑掉了!”
邱語冰見他使眼色,連忙點頭,“徐娘娘喜歡貓兒嗎?冰兒今日看到戰娘娘抱著一只小白貓,可愛極了,明日給徐娘娘也帶一只好不好?”
徐夫人的眼中出現一陣迷惑,半晌,笑著點了點頭,道:“貓兒好……你們是什么人?”
徐斐拉著她的手,摸了摸自己腰間的玉佩,道:“娘,我是阿斐啊。”
徐夫人摸著那玉佩,笑了,“我的阿斐回來了。”
徐斐推著她進屋,道:“娘,你怎么又忘了點燈了?屋子里好黑……”
危機解除了,那邊,陳囂早就逃到了院子外面,坐在庭院中的涼亭上,拍了拍胸口,長舒一口氣,“不戒,你該好好練輕功了,當真只長皺紋啊?”
不戒斜了他一眼,“分明是你小子踩到了樹枝。”
陳囂哼哼一聲,表示懶得跟他計較,又嘆了一聲,“這位徐夫人是個高手啊,確定她是真瘋了?”
不戒撓了撓下巴,道:“這個徐夫人……我好像認識。”
陳囂偏頭看他,見他那連人皮面具都擋不住的尷尬,來了興致,“舊情人?”
“去!”不戒斜他一眼,道:“她叫風紅葉,十五年前也是江湖有名的俠盜,易水樓曾想招攬她來著,不過被拒絕了。”
說起這位風紅葉,也曾是江湖風云人物,專偷達官顯貴之家,然后將銀子分給貧苦人家。
江湖中像這種俠盜不算少,說是盜亦有道,其實就是圖一份心安,真正把偷來的銀子都送出去的,幾乎是沒有的。
風紅葉雖有個俠女的名聲,卻很是明確的表示過,她偷東西不是為了做好事,而是覺得好玩兒。
她不偷現銀,只偷旁人的心愛之物,看他們急的跳腳的模樣,她便會很開心。
不過,她之所以出名,是因為她偷過碎玉閣,而且,偷了七次。雖然每次都不成功,但每次也都全身而退,成為武林不解之謎。
她風頭最盛那會兒,玄衣門剛剛成立,沒什么精力抓這種小賊。而碎玉閣,是武林公認的珍寶最多的地方,但也沒幾個賊敢進去偷東西。所以,能夠在玄衣門的追捕下逃多久并不是評判“賊功”的標準,但若是能從碎玉閣偷一件珍寶,絕對是能夠震驚武林的。
在風紅葉之前,沒有哪個賊能夠從碎玉閣全須全尾的出來。
對此,碎玉閣并未解釋,風紅葉卻也不喜歡被人提起。于是,江湖中人便猜測,這位風紅葉來頭不小,或許碎玉公子跟她家長輩相識什么的。
風紅葉成名之后,想要招攬她的黑道組織不少。易水樓成立的初衷是為了找當年南宮將軍留下來的不滅丹,對于這種賊道高手也是十分歡迎的。
當初黑珍珠就是派不戒去招攬她的,不過,這位女俠盜對于易水樓卻是嗤之以鼻,說殺手為了銀子取人性命,算是江湖人,卻不是武林人。
不戒聽完這句話就知道這人不可招攬,也不再多言,轉身就走了。
不戒回憶著從前,略感慨,道:“當年的風紅葉,武功好,性子傲,也算是江湖中數一數二的美人,追求者無數。后來也不知為何銷聲匿跡了,卻沒想到,竟然淪落到如今這個地步,我差點兒都沒認出來。”
陳囂撓了撓腦袋,問道:“江湖和武林有什么區別?”
不戒看了他半晌,覺得這家伙似乎搞錯了重點……不是該唏噓一番命運弄人世事無常什么的嗎?最終還是妥協了,暗自嘆了口氣,想了想,道:“江湖是所有人的江湖,武林卻是只屬于少年人的。”
陳囂略迷惑,“這么說,少林方丈不是武林中人?武林名宿有幾個少年人?”
不戒抬手拍他腦門,沒解釋,起身道:“走了。”
陳囂問道:“去哪兒?”
不戒道:“你這張臉,我幫你弄。但是,你的個子比徐斐高,得削骨。”
陳囂瞪眼:“……”
——不用這么狠吧?他現在后悔來得及嗎?
不戒“噗”地一聲笑了,道:“逗你的,縮骨功沒聽過?”
陳囂松了口氣,又問道:“我聽說縮骨功用的多了,對身體不好。”
不戒打了個呵欠,“是啊。”
陳囂上下打量他一眼,“你就是因為這個才長不高的吧?”
不戒抬腳踢他,“本大爺哪里矮了?!”
陳囂躲開了,笑嘻嘻道:“不如這次你親自上陣,去會會故人,肯定很有趣。”
不戒撇嘴,“大爺我忙著呢,沒空!”
陳囂卻是不信,“忙著無聊啊?”
兩人這邊說著,那邊徐斐和邱語冰也出來了。
徐斐叮囑道:“陳囂哥,我娘那邊好糊弄,你晚上去看看她,哄著她入睡就成了。我爹這幾天也會去看玄衣門的考核,其他人不必過多理會,若是被懷疑了,就死不承認,跑去找我娘做主,就說有人欺負你。”
陳囂很認真的問道:“你確定徐夫人好糊弄?”
徐斐解下身上的玉佩,交給他,道:“我娘其實不認識我的,她只認這個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