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囂和崇吾帶云念蘿回牢房了。
戰歌仍舊站在原地,握著長刀的手指無意識的敲打著刀柄,沉默了半晌,突然轉身看向寧越,問道:“關于天罰的案子,你有什么想法?”
寧越道:“小戰大人……”
戰歌擺了擺手,“叫戰歌就行。”
寧越從善如流,“戰歌,你應該知道鳳凰寨吧?”
戰歌點頭,鳳凰寨是金鳳宮的大本營。
這件事去年碎玉閣調查金鳳夫人的時候就知道了,不過,眾人并未在意,畢竟金鳳夫人也算是南宮珊的半個弟子,練的是火鳳掌,當年加入拜火教也算在情理之中。
寧越道:“十大村寨之間有個聯盟,不過,他們各自獨立,相互支撐也相互牽制,盟主并沒有從前拜火教主的權勢和影響力,一般事務都是各大寨主共同商議決定的。”
他說著,頓了下,繼續道:“拜火教覆滅之后,十大村寨為爭奪資源內耗了幾年,最后鳳凰寨成為最大贏家。幾個月前,洛陽的事傳過來,鳳凰寨受到重創,十大村寨大洗盤,如今新選出來的盟主是金烏寨,不過,其他村寨并不服氣。我聽說,七天前的火神祭,原本是金烏寨寨主繼任盟主的慶典。”
戰歌點著頭,想了想,道:“等會兒你來審問。”
寧越略意外,“我?”
戰歌道:“你問天罰案就成,若是能套出桑王蠱的事就更好了。”
寧越淡淡笑了下,“任重而道遠啊。”點了頭,“行,搞砸了還有小戰大人兜著么。”
另一邊,程回雪走到牢門口,看了眼一旁的男子,“你為什么沒有中毒?”
陳囂咧嘴笑了,道:“本少俠小時候調皮,不小心生吞了只大蛤蟆,之后就百毒不侵了。”
程回雪的眼中閃過一絲亮光,臉上似乎多了幾分莫名的光彩,“千年雪蛤?”
他說完之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很快就暗淡下去。
陳囂覺得有些不對勁,道:“啊,大概吧,我也不認識。”
到了刑房,程回雪很是配合的跪下,叩拜,“草民程回雪,拜見寧大人。”
程回雪是十大村寨中最年輕的一位寨主,看著瘦瘦弱弱的手無縛雞之力,不過,從昨晚的事態就能看出來,這家伙絕對不是軟柿子,而且,一看就是那種性格內斂內心堅韌的人,比那些將狠厲表現在臉上的人更加不好對付。
只是,寧越也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沒問他十大村寨隱瞞了什么,也沒問他昨晚的案子,只是很隨意的說了一句——
“拜火教主回來了。”
程回雪微微怔了下,眼珠子轉了一下,“誰?”
抬眼跟寧越的目光對上之后,反應過來了,神色恢復如常,“我聽說他死了。”
寧越盯著他看了許久,問道:“五靈寨為什么不用蠱?”
程回雪道:“金烏寨、上章寨、柔光寨,還有很多其他的村寨,都不用蠱。這沒什么特別的。”
寧越道:“但我聽說,五靈寨的巫醫,從前也是用蠱蟲治病的。直到七年前,你當了寨主之后,才立了禁止使用蠱蟲的規矩。我看縣志上的記載,羅家寨也是在那一年消失的。”
程回雪沉默著,目光下垂,看著眼前的地面,似乎在思考該如何回答。
寧越也不催他,靜靜的等待著,氣氛倒是在這沉默中凝重起來。
程回雪道:“七年前,我父親是蠱蟲反噬而死的,臨死前,他將寨主的位置傳給我,召集了族中的長老,交待了兩件事,第一件就是五靈寨此后禁止用蠱,第二件事是叮囑族人日后若是見到羅家寨的后人,定要善待他們。”
寧越道:“你就是這般善待的?”
程回雪道:“也只是善待。父親說,他做的事天理不容,但他并不后悔,若是羅家寨和五靈寨終究有一個要滅亡,身為五靈寨的寨主,自然要盡力護族人周全。這便是身為一寨之主的責任。”
他頓了下,又道:“昨晚我帶了兩種毒藥,一種是不致命的,只要她不動用真氣就無礙,另一種是致命的,若非不得已我不會用。她若是找我復仇,我接受,但她想要整個五靈寨陪葬,我不得不取她性命。”
這解釋很是完美。
他承認了是五靈寨給羅家寨下的蠱,卻將所有的罪責都推到一個死人的身上,還很是委婉的說明了,他們是迫不得已。
只是,他說的是江湖之道,尤其是最后那句話,而這里是縣衙,坐在他面前的是縣令大人。
他這番話便頗有些暗藏機鋒的味道,很是不把官府放在眼里。
只是,寧越即便有所不滿,也無法質問什么——
身為一寨之主的責任是護一寨周全,身為一縣父母官的責任呢?
若非官府無能,五靈寨會受人脅迫嗎?會陷入如此兩難的境地嗎?羅家寨會那般無聲無息的消失無蹤嗎?
前幾任縣令的無作為,讓寧越這個剛上任一個月的縣令沒有立場做出這種指責。
“戰歌,我記得前幾日在路上遇到幾個劫匪,你怎么罵他們的來著?”
陳囂突然開口,摸著下巴望天想了想,然后打了一個響指,道:“是了,欺軟怕硬,恃強凌弱,還有什么茍且偷安……就是說的這種人吧?”
戰歌抱著長刀,很是配合的點頭,“嗯,那兩個劫匪一副氣勢洶洶的模樣,沒想到就是個花架子,三腳貓的功夫都沒有,還沒輪到本少爺還沒出手呢,就哭著喊救命,說什么劫道也是迫不得已,就是被山大王抓來充壯丁的,還說若是空手而歸回去就會挨打。”
陳囂“嘖”了一聲,接口道:“挨了打就自己打回去么,哪有被欺負了就轉而去欺負旁人的道理?”
戰歌道:“他們若是說的實話,倒也算可憐,畢竟一般別說反抗,就是報官的膽量都沒有,興許被救了都不會說聲謝謝,反倒埋怨旁人到的晚了。”
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明顯的指桑罵槐……程回雪自然聽得明白,不過并沒有太大反應。
不過,陳囂之所以開口,也并不是想改變他的想法,只是不希望寧越因為他那番話而自責難過。
寧越其實并沒有被程回雪的話影響,畢竟他說的也算是事實……不過,聽到兩人這般回護他,還是很高興的……也有些意外,陳囂會開口他并不意外,主要是戰歌……他不知道該如何接受這份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