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菲菲清醒之時,安靜的躺了好一會兒,眼神漸漸清明,卻又盈起淚水,無聲的滑落。
青離原本想讓人都出去,先讓她靜一靜,但她卻道:“不用,我的時間不多了。”
她垂眸,看向青離,笑了笑,“姑娘,謝謝你。”
這些年她過得有些糊里糊涂,但剛剛發生的事,她還是記得的。
青離見她想起身,抬手按住她的肩膀,道:“你現在全身無力,先躺著別動,半個時辰之后才有力氣坐起來。”
呂菲菲也察覺到了,沒有勉強,偏頭,在房間里掃了一圈,仿若在尋找什么,最后,視線落在秦香兒臉上,“真的是你啊……跟你母親長得真像……”
秦香兒問道:“你還記得我?”
呂菲菲點頭,“當年風樓主帶你來的時候,給你穿了男裝,只是,哪有男孩子的眼睛那般水靈的?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她還在回憶著,秦香兒卻是皺了眉,打斷了她,“風樓主?你說的是誰?”
呂菲菲沉默了下,恍然般想起了什么,道:“哦,是了,你不知道。其實,你母親才是天香樓真正的主人。不只是天香樓,易水樓也有她的一半。”
秦香兒看向不戒,目光帶著詢問。
不戒道:“和尚不知情。不過,二十多年前,你母親跟黑珍珠的確是好姐妹,她們都喜歡彈琴,算是知音。現在想想,當年我們幾個離開蕭家軍之后,沒幾個人知道我們藏在哪里,若非風語琴在暗中相助,黑珍珠很難查得到。”
當年,風語琴從軍,也是在南宮珊帳下,跟他們幾個都是相識的,尤其是棋三子。很多人都以為,當年棋三子離開是因為南宮珊的死,實際上是因為風語琴……這也是他待秦香兒與眾不同的原因。
十八年前,風語琴與黑珍珠合作,創立了易水樓。風語琴負責收集情報,而黑珍珠負責訓練殺手。在之后,風語琴從未在易水樓露面,多半也是為了照顧秦香兒。
整個易水樓,知道這件事的,原本只有兩個人,一個是黑珍珠,還有一個,就是天香樓名義上的樓主,白依依。
呂菲菲之所以知道,是七年前,白依依告訴她的。
那天,白依依從易水樓回來之后,跑到她房間里,將門窗都關好,神色慌張的抓著她的手腕說,她要死了。
呂菲菲安慰她,問她出了什么事。
白依依也是怕得厲害了,將整件事都告訴她。
那日,白依依到易水樓的時候,黑珍珠躺在床上,說是用鳳眼石練功,走火入魔,傷了心脈,只有法門寺的舍利子才能救她。
白依依起初聽的糊涂,隨后,就聽黑珍珠說了一句,“今晚見到風樓主,便這么告訴她。”
白依依回天香樓的路上,越想越不對勁,越想越是心驚肉跳……黑珍珠這是要對風樓主動手了?如此,又怎么可能放過她這個唯一的知情者?可是,若是不按照黑珍珠的吩咐辦,她也是死路一條。
呂菲菲當時雖震驚,但畢竟還冷靜些,提議道:“不如投靠風樓主?”
那晚,白依依見到風語琴,將一切都和盤托出,倒是沒有添油加醋,只是將自己看到的、聽到的如實說出。
風語琴當時并沒有說什么,如往常一般跟白依依對接了工作,便離開了。然而,三日后,風語琴再次出現在了天香樓,還帶來了她的女兒,說要出去執行任務,請白依依幫著照看一二。
那時候,白依依還不知道,她說的任務,就是偷法華寺的舍利子……直到,法門寺慘案傳出,白依依才意識到發生了什么。
之后,黑珍珠出現,帶走了秦香兒。
呂菲菲道:“依依知道自己要死了,卻不敢逃,也逃不掉。”
戰歌摸著下巴,抬眼看她,“你擔心白依依把你供出來,所以逃去地下城了?”
呂菲菲道:“依依不會出賣我,其實是她送我去地下城的。”
戰歌問道:“易水樓的天秤手王賽就在地下城,不擔心被發現?”
呂菲菲笑笑,道:“十大殺手,哪里會認得我這種小人物?而且,不都說,最危險的地方也最安全嗎?”
戰歌問道:“那阿芙蓉呢?誰給你的?”
呂菲菲道:“地下城那種地方,唯一的好處大概就是,只要有錢,什么都買得到。我做了那么多年的花魁,積蓄還是不少的。不過,那東西……可真是銷金窟啊,不到半年,積蓄就花完了。鈴姑娘原本想幫我戒,看著我疼又不忍心,每次都偷偷給我送點兒。”
“鈴姑娘?”戰歌想起陳囂提到的那個女鈴醫,問道:“她是什么人?”
呂菲菲道:“地下城的,自然是可憐人。”她似乎不愿多說地下城的事情,轉眼看向秦香兒,道:“當年,依依幫我,也是希望我能活下來,能有機會見到你,把當年的真相都告訴你。”
“你說謊!”
秦香兒心緒有些亂,眼眶紅了,眼中的晶瑩卻愣是沒落下,問道:“若白依依是無辜的,當初在水寒關,為什么什么都不說?若是我母親知道法門寺是個局,怎么可能扔下我去送死?”
她的聲音很大,絲毫沒有掩蓋她的憤怒,卻是早已習慣了用憤怒來表達所有的情緒。
這兩個問題,呂菲菲沒法回答她。
沉默了一陣,不戒站了出來,道:“當時黑珍珠在場,白依依能說什么呢?”
這點,秦香兒也是知道的,若是黑珍珠沒有把握,也不可能讓她見到白依依。只是,知道是一回事,讓她接受自己殺錯了人,這七年來一直都恨錯了人,并沒有那么容易。
至于第二個問題……不戒道:“黑珍珠也未必是想害風語琴。”
秦香兒轉眼,幾乎是瞪著他的,“什么意思?”
不戒嘆了口氣,道:“你、你們,似乎總是不記得,和尚我也是法門寺的弟子。”
二十多年前,不戒離開蕭家軍,便在法門寺出家了。他先是法門寺的弟子,然后,才是易水樓的殺手。
這件事,風語琴是知道的,黑珍珠也知道。
黑珍珠若是真的需要舍利子救命,也是該找不戒才是。即便不戒不肯,風語琴也不會直接去偷,至少會先跟不戒談談。
可是,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不戒道:“黑珍珠說的那句話,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而是一句暗語。白依依想岔了,風語琴卻能聽出弦外之音。風語琴要偷的,并不是舍利子。”
他說到這里,突然不說了,眾人也都能夠理解,畢竟是法門寺的機密。秦香兒卻是不理會,追問了一句,“那是什么?”
“舍利子啊……”燕無意摸著下巴,瞧了不戒一眼,“倒也貼切。你撿回去的?”
不戒知道他猜到了,點了頭。
燕無意見眾人好奇,道:“也沒什么不好說的,風語琴要偷的并不是真的舍利子,而是鳳眼石……或者說,另一顆鳳眼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