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陽光很是炙熱,空氣似是沸騰了一般,嘶嘶的冒著熱氣。
陳囂站在小院門口,聽見里面漸漸安靜下來,想來青離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他稍稍松了口氣,但心情卻無法平靜下來。
青離那番話是什么意思?
他想起了很多事,很多曾經有意或者無意忽略的,如今卻無法不在意的事。
玲瓏心……
他第一次知道這件事,是在洛陽城的時候,從薛魔醫口中說出來的。那時候,他才知道,青離的心疾并沒有那么簡單——
傳說,玲瓏心是會遺傳給下一代的;
傳說,擁有玲瓏心的人都很聰明,記憶超群,學什么都很快;
傳說,擁有玲瓏心的人的都活不長久……
——這些,都是青離告訴他們的,她在西域的時候,聽妖醫前輩說起過這件事,有些在意,調查后才知道這些情況,其實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真的是這樣嗎?
在桑海鎮的時候,牽絲殺手說,玲瓏心能讓那群“怪物”復活。
青離卻說,他們已經死了。
或許是為了說服他們,她放了小半碗血,喂給一個人形怪物喝下……那人沒有活過來,反倒徹底的死去了,心臟都停止了跳動。
陳囂想起來,當時青離似乎也有些驚訝,不過,當時他們所有人都很驚訝,也就沒什么人在意。
如今想起來,青離大概只確定她的血無法救他們,卻不知道她的血會有這樣的效果。
可是,為什么呢?
當初他中了長生丹的毒,青離的血能夠救他,為什么這次就不行了?
青離說,因為中毒的時間不同,長生丹也一直都在改良的過程中,她的血估計也有所不同了。
他當時只覺得慶幸,再次回想起當初的情形,才發現自己當真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沒死實在是老天爺眷顧。
可是,真的是這樣嗎?
會有這么巧的事嗎?
為什么只有他活下來了?
殷老鬼在給他吃下長生丹的時候,會不會已經知道他能夠得救呢?
陳囂有些煩躁,撓著腦袋將頭發弄得亂七八糟的,仰頭正準備對著過分熱情的太陽大叫一聲的時候,突然聽到一個聲音——
“你在做什么?”
陳囂一聲“啊”剛到了嗓子眼,生生給咽了回去,轉眼看過去,就見戰歌正站在一旁,一臉狐疑的看著他……他略有些不好意思,隨手理了理頭發,“沒什么……青姑娘怎么樣了?”
戰歌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也沒多問,道:“沒事了,小希會照顧好她。”
陳囂“哦”了一聲,想了想,又問道:“青姑娘……經常這樣嗎?”
戰歌道:“她七歲以后就不常發病了……”
也不知想起了什么,他的眼神黯了黯,陳囂想起他曾經說過,青離不能太高興,不能太悲傷,不能太生氣……所以,她從七歲開始就學會了控制自己的情緒嗎?
戰歌大概不想談這個話題,問道:“寧越呢?”
陳囂道:“五靈寨的人找過來了。”
戰歌若有所思的點頭,道:“這樣……跟我出去一趟。”
陳囂問道:“去哪兒?”
戰歌道:“案發現場。”
或許是太陽太烈的緣故,街道上的行人不多,從店鋪門口望進去,一眼就能看到躺在竹搖椅上搖著蒲扇的老板,倒是無處不在的蟬鳴聲叫得熱鬧。
快到城門口的時候,陳囂聞到一股香味,聳了聳鼻子,道:“好像是烤地瓜。”
戰歌看了他一眼,道:“站這兒等著。”
陳囂還未回過神來,就見他往對街的地瓜攤走了過去,聽見他問了句“老板,地瓜怎么賣?”
或許是太陽太耀眼,天氣太悶熱,那白色的背影竟有些模糊,他不由晃了晃神——
他記得有一年冬天,跟師父在野外練功,半途幾個孩子跑進林子里烤地瓜。
他聞著那香味,口水都要流出來了,怎么都無法集中精神,結果自然是很慘,被師父他老人家打的趴在地上幾乎動彈不得。
師父說,練功要專心,屏除外物的一切干擾。
他很是不屑,說前兩日他才說,要用心感受周圍的一切,這本是自相矛盾么。
師父敲了他一個爆栗,轉身就走了。
他當時幾乎站都站不起來,以為師父生氣了要把他扔在這里,立馬道歉,然而,沒一會兒師父就回來了,拿著一個烤地瓜。
師父并不是個溫柔的人,或者說,不是個會這般直接表現對旁人的關心的人。那天也不知是怎么了,見他胳膊不能動,還喂他吃完了一整個地瓜。
——當真是奇怪。
此刻看著戰歌買地瓜的背影,他竟然覺得跟記憶中的那個背影有些相似。
他搓了搓臉,心道定然因為都穿著白衣的緣故,他最近想師父的次數越來越多,真是有些魔怔了……就在這時候,前方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這位少俠,要算卦嗎?”
陳囂抬眼看過去,卻見說話是城樓邊的一位老者——
老者戴著頂破舊的斗笠,盤腿靠坐在墻根下,一身黑衣有些破舊了,或許是身形太過瘦弱的緣故,顯得松松垮垮的,又在脖子上圍了幾圈圍巾,雙手都攏在袖子里,看著有些熱。
陳囂一早就看到了這老者,不過,因為他身旁放著一只破碗,一開始還以為他是個乞兒,沒想到竟是算卦的。
他家鄉也有個算命先生,村里人不管有什么事都喜歡找他算一卦,每次都算得很準。不過,他師父說,那些都是胡謅的,若是真有什么命中注定,努力還有什么意義?
他覺得很有道理。
不過,或許是最近心里藏了太多事,這會兒聽到這話,倒是有些心動,只是……他想了想,道:“我沒有銀子,請你吃烤地瓜如何?”
老者似乎笑了,扶著斗笠點了頭,“可以。”
陳囂走了過去,蹲了下來,問道:“要怎么算?”
老者問道:“少俠想問什么?”
陳囂正想開口,卻突然發現,好像說不出來——
是因為困惑太多,還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困惑些什么呢?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終于開了口,道:“算算我該往哪個方向走。”
老者攤開雙手,手心里是三枚棋子,“扔試試。”
陳囂接過來,才發現這不是一般的棋子面,一面白色,一面黑色,兩面都是球,也不知是什么做的,摸著不像是石頭……他正準備扔下去的時候,就聽見頭頂傳來一個聲音——
“西邊。”
玄衣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