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暖閣地底,當那老人拿出天申令的時候,后邊區域的人尚未看清,老人和年輕女子就已經被少年邀請至小房間里,在房間里,老人和少女都同時卸下金幣的禁制,露出真實面容,以示尊敬,少年望著女子的姣姣面容,展顏笑道:“南宮仙兒,人如其名,果然美的不可方物。”
女子低下頭,輕聲道:“公子過獎了。”
左老在少年身后目光灼灼,他和少年從最初就沒有用金幣的禁制,所以面目真容自然是一覽無余,左老仔細看了一會兒女子,忽然道:“我好像在哪見過你?”
女子微微愣神,最后搖頭道:“小女子生的一副普通面孔,老先生記錯了也說不定呢。”
左老欲言又止,少年擺斷他,“哎,左老,不能這么唐突佳人。”
左老這才不說話,少年說完笑瞇瞇望向南宮家一老一少伸手道:“兩位請坐吧。”
老人和女子微微抱拳后,落座在少年的對面,少年看著老人手里的天申令,悠悠道:“早就聽說繡樓神通廣大,耳目之能冠絕修行界,今日算是真的領教了。”
老人面相消瘦,顴骨較高,一雙眼睛灼灼釋放著光亮,客氣道:“哪里哪里,天申令主人之于老朽才是如雷貫耳,今日一見,想不到竟是一位少年,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老朽佩服的五體投地。”
老人說完恭敬的將天申令呈遞在少年面前,繼續道:“至于繡樓這點兒微末本事,如果少年英雄看的上眼,眼下就有一樁驚天動地的買賣,不知組長是否有興趣呢?”
少年先是搖頭道:“我已經很久沒有過神殿的事情了,所以請老先生不用稱呼我組長,我大名叫姬神秀,老先生如果不見外的話,叫我神秀就好了。”
少年說完,接過天申令,目光微微一掃,只見光華一閃,就沒入少年掌心,少年若有深意的笑道:“這東西,可還是有點兒淵源的。”
老人沒聽出少年的言外之意,對少年的名字倒是有些驚奇,眉頭一挑,顯得有些訝異,“姬姓?”
“怎么?有問題?”少年眼眸撲閃,同樣有些奇怪問道。
“沒有沒有,只是,只是不太常見,所以有些驚奇罷了。”老人含糊說完,眼神微微一沉,若有所思,只是不知想些什么。
少年哦了一聲,大大方方切入正題,笑道:“不知樓主老先生所說的買賣,是怎么個驚天動地法呢?”
少年這話一出,老人還沒說話,倒是老人身旁的那位少女有些局促不安,擺動裙角。
左老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少年亦然,只是相比左老,少年更加不動聲色。
老人想了想道:“再過兩日就是鑒寶大會的終章,屆時會有此次官家向大家展示的真正寶物,是一件守墓神器,這事兒神秀兄弟該知道一二吧?”…
“當然,來這兒的不都是奔著神器來的?”少年說罷,拍了拍衣衫,眼眸閃過異彩,“難不成老先生所說的買賣,和這神器有關?”
老人重重點頭!
少年沒想到老人說的還真和神器有關,神色微微一滯,然后輕笑一聲雙手交叉仰頭靠在椅背,緩緩道:“老先生不會是打算就像剛才一樣,把神器買下來,然后拱手相送吧?”
左老沒關心其他,在少年身后目光幽幽,一直盯著南宮仙兒,若有所思的模樣。
老人斬釘截鐵搖頭道:“當然不是,官家的鑒寶大會,別的能買到,可這神器卻是萬萬不可能的,老朽雖然有幾分薄財,但也絕沒有到能撼動袁氏的地步。”
“老先生過謙了吧。”少年捧起茶杯抿了一口,不知道是嗆著還是怎么,輕咳了幾聲,臉色便通紅了起來,老人神色有些怪異,凝重道:“怎么,神秀兄弟身上有傷?”
“舊疾而已,老先生不必掛懷,還是說正事要緊,”少年緩過氣來,不緊不慢說道,“既然不是買賣這一件神器,那在下就猜不透老先生葫蘆里的賣得什么藥了,還請老先生明示。”
少年從一而終的恬靜態度,令這位繡樓南宮家的當代家主心里狐疑起來,他本來以為當他拿出天申令的時候,這位一直神秘萬分的神殿月組組長一定會萬分驚訝,可事實上,少年只是說了一句,那枚天申令大有淵源而已。
“老朽花費了數年時光,日夜嘔心瀝血,終于得到了四大神器的準確定位。”老人想了想,還是一字一句將這個最大的秘密說了出來,少年果然瞳孔一縮,目光如電,而其身后的左老就認真聽了這么一句,更是驚詫萬分,忍不住脫口而出道:“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老人心里比較滿意此刻少年和他身后那位老人的反應,微微放松心情緩緩道,“所以,老朽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如今修行界,最能出的起價錢的神殿月組。”
左老目光微沉,少年倒是沒有他那么激動,幽幽道:“老先生,看來之前的大手筆,只不過是投石問路啊。”
老人笑了笑沒有否認,這是自然,誰沒事干用四億大洋交朋友?
少年沒拒絕的態度,但緊接著就伸出兩根指頭說道:“
有兩個問題,第一,我想知道田中人呢。第二,你說的這些,我該怎么相信你?”
“簡單,神秀兄弟說的田中想必就是那位手持這枚天申令的年輕人吧,他已經死了,只是他臨死前,經脈寸斷,人已經進入走火入魔的癲狂境地,也是因為如此,老朽才知道了一些關于神殿月組的蛛絲馬跡,如此順藤摸瓜,才找到的小兄弟,這中間也殊為不易,可以說,這在繡樓的歷史上,找一個人,從來沒有這么辛苦。”
老人說著,他身旁的女子神色有些沮喪,好似想到了什么,抿了抿發白的嘴唇,少年沒管女子的神態變化,瞇眼道:“你們對田中用刑了?”…
“絕對沒有,這一點老夫可以用性命擔保,只是在老夫之前,他似乎受了一點苦頭。”
老人言之鑿鑿,又長吁短嘆,“修行中人,生死一線,本就是可憐之至,繡樓自古便有規矩,不可以用刑,尤其是對修行中人,殺人不過頭點地,可侮辱人就不是大丈夫所為了!”
少年點了點頭,長出一口氣擺手道:“老先生不必如此,田中本來就是棄子,他的死活我早就不關心了。”
“那第二個問題,老朽可以先言明一事,等到后天鑒寶大會開始的時候,神秀兄弟自然就知道老朽所言非虛了。”
少年和左老眼眸同時微縮,老人坐起身來,一字一句道:“鑒寶大會的神器,是假的!”
左老心神一震,不jinkan向自己的小主人,這事兒他知道,何天宗是左老收的徒弟,也是當初大衍山氣運消散時,分擔一小部分氣運的人,何天宗當時的計劃,包括炸虞河,給老太監設局,乃至后邊的鑒寶大會,牽制魏都城的講武堂,老人都一清二楚,所以鑒寶大會上,用假的山河圖,吸引真正的其他神器家族,老人自然也知道。
可這事兒畢竟涉及到守墓神器,其機密程度可想而知,但此時此刻,被一個毫不相干的情報機構說出來,老人心里還真是有點兒震撼的。
天下繡樓,掌觀山河,真的是名不虛傳。
老人對眼前這二位的反應更加滿意,但并不喜形于色,只是微笑道:“和神殿的合作,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繡樓的情報,還請神秀小兄弟放心便是。”
“你的條件呢?要錢?還是要勢?”少年突然毫無征兆的開口道。
老人對這二者都搖了搖頭,然后忽然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兒,滿臉欣慰,最后突然起身,認認真真拱手道:“老朽就這一個閨女,自幼修行出了岔子,氣府深處乃至神臺都有暗傷,這幾年我到處求醫問藥,但是終究毫無作用,反而傷勢越陷越深,今年年初的時候,她,她連最后的心湖,都有了崩碎的跡象!”
“眾所周知,在修行上,人乃萬物之靈,不外乎有氣府,神臺,心湖三寶,可是如今她三寶俱損,藥石無用,老朽懇求,老朽作為一個父親,懇求小組長能救我女兒一命!”
老人說完,雙膝一軟,慢慢跪在地上,這一下,少年和左老都同時訝異起來。
而老人身旁的女子也一瞬間猛然睜大雙眸,無比意外和震驚,原來,原來此次這位平素里嚴厲寡言的父親執意帶她出來的目的,竟然只是為了替她求人救命,而且籌碼還是父親辛苦了無數個日夜才查得的天機,女子抿唇,淚如泉涌,急忙起身攙扶,哭道:“爹,別求他!”
老人一把甩開,怒道:“你聽爹的話!”
女子嘴唇烏青顫抖,眼淚一顆顆晶瑩的劃過臉龐,她這一刻才看清,原來老人的臉上也遍布溝壑,她的父親,作為繡樓的家主,驕傲了一輩子,臨老臨老了,還要跪在地上求人。…
天下間,從來都是別人求著她爹做生意,從沒有她爹求著別人的時候。
女子心如刀割,過往的一幕幕閃過腦海,涌進心里,原來自己的父親,那張嚴厲的外表之下,竟然也藏著和天下間其他父親一般無二的拳拳之心。
女子這一刻,不再驕傲,自娘親走后,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對不起父親,更對不起母親,這個家無論做了什么,無論在外邊如何的褒貶不一,但從來沒有對不起她。
少年慢慢的深吸了一口氣,心神微動,可這時左老忽然記起什么來,突然道:“你就是謝安身邊那個女扮男裝的人!當初謝安和田中在城外交手的時候,你就在邊上對不對?”
少年聞言立刻收起剛才所有的同情,冷靜下來,左老沒等女子說話,又立即望著地上跪著的老人冷聲問道:“既然藥石無用,你們又怎么知道我家主人能治你女兒的病呢?”
老人抬起頭目光灼灼道:“因為兩位根本不是一般的修行者!”
“哦?何以見得?”左老目光如刀,語氣已經劍拔弩張。
老人似早有準備的模樣,怡然不懼,目光掃過兩人,然后從懷里取出一疊厚厚的黃紙,上邊寫滿了細小的文字,老人迎著少年和左老的目光,道:“這上邊是老朽合整座繡樓之力發掘了將近一千年以來,兩位的蹤跡,從南非到大英帝國,再到北美洲,甚至南北極冰川,兩位都有走過,做過海盜,當過某些宗教王室的幕
后,還傳過道術,開宗立派,歲月悠悠,迄今為止,兩位可以說的上是享盡了人間榮華,但是試問,哪個修行者可以活這么久?”
“還記得剛才我對你家主人姓姬有點兒訝異嗎?實話告訴你,那不是訝異!而是確定!因為老朽從一開始就知道你們的底細,若是沒這點兒準備,老朽怎敢貿然前來求醫?!”
左老心神震撼,盯著老人手里的一疊泛黃的紙頁,一臉不可置信的神色,今天這個此界的普通人,給了他太多的驚訝。而少年的臉上卻顯現出了一點點漸漸擴大的笑容,邊點頭邊笑道:“有意思,有意思。”
老人的話還沒說完,他將手中的紙頁放在地上,從懷里又掏出了一疊和剛才的紙頁幾乎相同的紙頁來,繼續道:“除了你們以外,還有幾個壽命異常的人,光在魏都城里,就有三個!這些是調查資料,我不知道你們究竟是什么人,但我知道,你們絕對不是一般的修行者。”
少年眼神中異彩連連,女子也震驚的無以言表,她從來不知道,這些父親是怎么得到的!
左老也陷入震驚中,小房間里的氣氛,一時有些安靜的可怕。
但沒過多久,少年就開始擊掌,隨后起身扶起老人和悅道:“老先生,您辛苦了,多少年來,您算是第一位讓我感到深深敬佩的人了,繡樓,果然名不虛傳!”…
老人起身,顫抖著反抓住少年的手,誠懇哀求道:“你,你,小組長,神秀小兄弟,老朽別無所求,你們既然不是普通的修行者,那四大神器對你們想必用處極大,遠非那些普通的修行者可比,老朽不打算打聽你們,也從沒想過依附大樹,只是...只是求你們如果可能的話,出手救救小女!”
少年望向女子,眼神漸漸柔和,左老附耳上來,低聲道:“她和謝安認識,且關系匪淺,我們救了她,保不齊將來她會反咬我們一口,主人三思啊!”
老人聽出味兒來,頭搖的撥浪鼓一樣,急忙拉著女兒的手,“不不不,小女和謝安只是泛泛之交,而且如果論及老朽的話,和那小子還算有過一樁過節,早年在大山里,那小子的丹田氣府,就是被老朽親自毀掉的!至于后來小女和那小子的交情,是老朽管教不嚴,不關小女的事,那小子從一開始就沒安好心,一定是想著接近小女以圖報仇雪恨!”
“爹!”女子猛然站起身來,“你怎么可以這么說謝安!”
“住嘴!”老人氣急,女子眼淚噙滿眼眶,猛的一巴掌打在老人手里的黃紙頁上,頓時黃紙凌亂灑落地面,老人眼眸噴火,猛地回頭一巴掌抽在了女子的臉上,怒道:“為了一個窮山僻壤的孤兒,你值得嗎?!”
女子捂著臉,傷心欲絕,絕望的看著眼前這個已經接近瘋狂的老人,這就是她的親生父親,有句話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這一度被人們奉為至理名言,孝字當頭,子女們本毫無反抗的余地,可女子在這一刻,五味雜陳!在愛的面前,她是沒資格怪自己的父親,因為就在剛才,就在過去的不知多少日夜中,父親嘔心瀝血,跪地求人,都只是為了給她救命。
但是,難道就因為給自己救命,自己就應該支持父親,不在乎別人的生命嗎?
當年是這樣,為了一條二十年的稀有五步蛇,父親不惜一掌毀掉小小少年的丹田氣府,現在還是這樣,此刻明知道對方和謝安似乎是仇家,仍然不顧一切!
可憐那個小小少年,傻乎乎的從來沒有想過報仇,如果他要想報仇,您的女兒還能活到現在嗎?
這就是窮鄉僻壤的少年。
女子淚流滿面,老人重新趴在地上,一張張的撿起那些黃紙頁,紫衣少年扶起老人,搖頭道:“別撿了,老先生,我相信你。”
老人顫抖著熱淚盈眶,“這么說,你,你答應了?”
左老突然上前一步,冷冷皺眉道:“讓我們救人可以,但是有一個條件,你們先殺了謝安!”
“沒問題!”老人斬釘截鐵,語氣驀然冷冽,“老朽必當竭盡全力,誅殺此子!”
“且慢!”女子一聲嬌斥,目光仔仔細細掃過在場的少年,左老,最后對著老人跪下,慢慢而細致的磕了一個響頭,再抬起頭的時候,女子嘴唇咬出血,臉色一片蒼白。
“我不治了。”
老人心神巨震,肝腸寸斷,“仙兒,仙兒...”
“爹,你是一個好父親,但你終究不是一個好人。”
女子熱淚盈眶,搖頭打斷,說完站起身來,搖搖欲墜,但心里有個少年,陽光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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