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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壽坊,長安縣公廨。
縣令許敬宗笑瞇瞇的出現在秦瑯的縣尉公房,對他今天神速破案一事表達了贊賞。
這是一次非常完美的破案,新縣尉出手,前后僅不到半個時辰,案子就破了,相關犯人也全部揖拿到案,甚至被盜走的金銀也都找回來了。
更難得的是,這個案子讓向來有些桀驁不馴的長安不良帥魏昶也對秦瑯佩服的五體投地,回來后稱贊不已。
秦瑯從松木桌案后起身迎接,他也是剛從外面回來,花了點時間,跟牙人把永安坊的那所二畝地的空宅子買了下來,有手下不良人幫著出面,牙人給了最低價,僅要了一百八十貫,這座宅子就歸秦瑯了。
又到戶曹那邊簽下契約、立檔過戶,還請了見證人、保人等,一圈程序走下來,房契上已經換成了秦瑯的名字,那處宅子也正式成了秦瑯的產業,現在阿黃已經在忙著請人制作新的門匾去了。
炎炎夏日,忙的腳不著地,剛進公房坐下,身上的汗還沒收呢。
“這個案子其實多虧了永安坊街鋪的張隊頭,他發現了蛛絲馬跡,及時的通知了我,這才使的我們揪出了郭府馬夫這個家賊,才能順藤摸瓜,把那新羅婢和丟失的金子一起找到。”
他說的輕巧,可許敬宗卻是知道這事情沒這么簡單的,他來長安縣衙不久,但也知道長安縣不良人跟左右候衛的武候們關系并不算和睦,這張隊頭要是知道了線索,絕不會屁顛屁顛的跑來告訴長安縣的,他們巴不得幸災樂禍呢。
更何況,這案子辦完,魏昶對秦瑯的態度大變,心服口服的樣子他都是不曾享受過的。
“懷良啊,剛剛我去了趟光德坊,高治中對于你的表現可是非常滿意啊,果然是年少有為。”他笑呵呵的湊近兩步,壓低聲音,“上面那位已經同意了你先前提出的那個計劃,你放手去做吧,有什么需求僅管跟我提,我辦不到的也會去找高治中幫忙。”
時間不等人了,大家都是秦王這條船上的,這個時候必須同舟共濟。
聽到他提起那一位,秦瑯心領神會的點頭,想不到許敬宗辦事效率倒快,這么快就已經跟高士廉稟報,并且已經得到李世民的答復了。
“請明府放心,我一定辦好。”
“時間緊迫,這是決戰的最后時刻了,我等都是那位的人,這個時候要一起努力。不過我也提醒你一句,越是這種關鍵時候,越是馬虎不得,若是你失了手,到時被那邊拿住把柄,可就不止是你一人的事,到時甚至會牽連到你父親,甚至是整個秦王府,明白嗎?”
按許敬宗的話來說,武裝囚犯這個事得辦,但更要注意安全,絕不能弄出亂子來讓對方察覺。
否則一旦事發,那大家就都得玩完。
“就算真出了意外,我也會學車騎將軍張亮,堅守秘密咬死不說自己扛下一切的。”
車騎將軍張亮是李世民心腹,之前被李世民派到洛陽秘密聯結山東豪杰,被東宮告發,皇帝李淵派有司將他抓捕拷問,結果張亮受盡刑罰依然一言不發,最后李世民幫助斡旋才得以釋放。
“行事小心一些。”許敬宗說完,將一個小箱子放到他面前,“這是上面那位托高治中給你的。”
打開,卻是好多金燦燦的黃金小刀子。
拿起一把掂量一下,約摸著五兩一把,李世民給了一百把。
嗬,好家伙,真是大手筆,上次剛給了三百兩,這轉眼又給了五百兩,李世民真是豁出去了,這個時候拼命灑錢了。
不過也是,對李世民來說,箭已在弦上,三天之后若是不能反敗為勝,那么到時可就一無所有了,甚至性命妻兒都不保,所以這些黃金等身外之物,現在能用就趕緊用出去。
“懷良,你是判法曹的縣尉,長安監獄本就歸你管,另外有高治中為你打招呼,所以雍州監獄你也可以以辦案為由過去聯系,這件事情就交給你了,我做為長安縣令多有不便,就不具體參與了。”說完,許敬宗便甩了甩衣袖轉身走了。
秦瑯見這家伙這么滑溜,也是無語,這種時候還只想讓秦瑯在前沖鋒陷陣,他在后面指揮。
不過也無所謂了,反正他一文臣,也不指望他跑到監獄里去跟那些犯人稱兄道弟的。
送走許敬宗,秦瑯把那些金刀子收起。
然后讓門外執衣少年何三叫來了魏昶,經歷郭府一案,秦瑯發現這魏昶人其實也還不錯,關鍵是個能辦實事的人。
魏昶進來,叉手行禮,態度已經端正許多,不似初次見面時的那種敷衍和輕視。
秦瑯取出十枚金刀子,擺到松木桌案上。
“魏帥,這些是送你的。”
魏昶愣了一下,這么多黃金都能在長安城買上好幾個宅子了。
“無功不受祿,屬下可不敢收。”
“魏帥,你知道我為何能出任這長安縣尉嗎?”
魏昶心想,那自然是因為你是翼國公秦瓊的兒子啊。
“因為我父親是國公,而我父親上面又有人,朝中有人好辦事啊,所以我雖然年紀輕輕,可卻直接授任這長安縣尉,相反魏帥你在長安縣可是好多年了,可依然還只是個流外,你想過原因嗎?”
“屬下出身卑賤,朝中無人。”魏昶直言。
“我查過你的注色經歷,不看不知道,一看可是嚇一大跳。你本是宇文述的家奴,后來放免為良,到長安縣做了不良帥。再后來又應募為隋朝驍果,曾經隨大軍征過遼東,又曾護駕江都。最后隨宇文化及弒君北返,最終回到長安,脫下軍袍,做回不良人,本朝建立后,你再被授為不良帥,一任就是九年,沒錯吧?”
這份履歷可以說還是很驚人的。
隋朝五貴之一宇文述的家奴,后來又當過天子親軍的驍果,還曾隨舊主宇文化及弒過君,再后來西歸長安一路上跟李密、王世充、竇建德等大戰,宇文化及敗亡后,他潰散逃回長安。
重新披上皂袍,不良帥一當就是九年。
長安這樣的天子腳下之地,魏昶能夠擔任九年不良帥,可是得有幾分真正本事的。
不過魏昶成也因宇文家,困也因宇文家,宇文家權勢濤天時,他一個家奴也能成為長安縣不良帥,后來還應募成為天子親軍驍果軍的軍官,一度也曾當到校尉這樣的六品武官。
可就因為宇文化及弒君,所以最終宇文化及敗亡時,他也跟著落魄。
雖說回到長安后,憑本事還是又當上了不良帥,而當年舊主宇文述之子宇文士及如今也在朝中貴為宰相,可兩人早沒了當年的主仆之情。他辦案再有本事,可也始終無法突破流外吏這一步,根本不能踏入流內品官之列。
新朝不比舊朝,宇文士及也根本不會再去庇護關照父親當年手下的一個舊仆。
“其實憑魏帥的本事,別說是長安縣尉,其實就是雍州法曹,甚至是一州之上佐,也是完全夠格擔任的。”
魏昶搖了搖頭,根本不去奢望。
“我沒跟魏帥開玩笑,我這里現在就有這么一個機會,知道這金子是誰給的嗎?天策!”
魏昶眼睛陡然瞪大了一些,然后又瞇起,他沒吭聲。
“我沒理由騙你,你只需要知道這金子確實是來自那位就好,只要你今天收下這金子,以后不但我能信任你,你也能成為上面那位的人,我們一起干點大事,若是那位得繼大統,你我就都將是從龍功臣,到時賞功酬謝,說不得這長安捕賊縣尉之職就是你的了,甚至是更高的職位。”
魏昶呼吸粗重了幾分。
“我知道魏帥既有本事,也有抱負,而且還有膽識,如果沒有人相幫,魏帥這輩子估計就止步于流外了,說不定哪天可能還得罪了長安某位權貴,下場凄涼都有可能,但若是你拼一把,那未來完全就不一樣了。”
秦瑯相信魏昶是不甘于平淡之人,這人以奴隸出身,能混到今天,那是極不容易的,而且魏昶當年做驍果軍校尉時,可是跟著宇文化及造反弒過君的,所以他絕不是一個缺少膽魄之人。
他目光直視魏昶。
魏昶的胸脯起伏劇烈,一雙眼睛明顯發紅,尤其是他臉上那道長疤又紅又紫。
“生死由命,富貴在天,男子漢大丈夫何不搏一把,贏了,封妻蔭子!”
魏昶伸手把外袍扯開,露出那濃密的胸口毛,他大口喘著粗氣,終于低沉聲音說道,“少府需要我做什么,我這條命盡管拿去。”
“不是我要你做什么,是我們一起為上面那位賣命。”
“我都聽少府的。”魏昶終于下定決心。
他已經一把年紀將近五十歲了,再不搏一把,就再也沒有機會了,曾經做過六品校尉的他,并不甘愿現在這種一眼看到頭永遠不得出頭的日子。
“魏帥,有什么辦法,可以讓長安縣監獄的犯人,都能聽我號令,為我驅使?”秦瑯笑著問道。
“說難不難,說易也不易,不過少府問我老魏倒也算是問對人了。”魏昶自信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