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秦瑯帶著一群孩子進入洛陽城的時候,崔敦禮已經星夜兼程的趕到了幽州。
崔敦禮本家雖是博陵郡人,但是其家族在北魏末年便已經遷入關中,從此定居于雍州咸陽,崔敦禮祖父更曾擔任過隋朝的禮部侍郎,這次回河北,崔敦禮也算是頭一次回到祖地故鄉。
幽州,薊城。
武德五年,朝廷在幽州設立大總管府,管三十九州。武德七年,改大都督府,管十七州。
幽州做為大都督府駐地,也是河北的第一重鎮要塞。
河北自朝廷擊敗竇建德、平定劉黑闥之后,也一直是勢力復雜,廢太子建成和李世民都曾統兵征討過河北,并在得勝后在河北安插了大量親信心腹,另外原隋末割據勢力之一的羅藝在降唐后,雖然被征召入朝,但也依然在河北留下了許多舊部。
再加上一些其它歸附的割據勢力等,可以說河北這塊地方,是整個大唐如今勢力最復雜的地方,加之河北本就歸附時間短,又曾幾次反復的原因,使的河北不論是現在朝廷官方的勢力還是民間的民心,都極為復雜多變。
而皇帝以儒懦的廬江王李瑗來做這個大都督,也是大有深意。
燕州刺史王詵是李藝的人,幽州長史王君廓明著是李瑗的親家,是太子的人,其實這人狡詐兇狠,兩邊不靠,自成體系。
長安城的玄武門之變剛過去沒多久,新太子對朝中元老,地方實力派,都是大加賞賜優撫,基本上都沒有調動。
可偏偏對于幽州大都督李瑗,卻是第一時間征調入朝。
這很反常。
雖然在此之后,新太子李世民又接連下旨調靈州都督任城王李道宗入朝,長樂王涼州都督李幼良入朝,廢河東道大行臺,詔行臺尚書令李孝恭入朝等。
可李瑗在宗室中既不是威望最高的,也不是官位最高的,卻第一個被征召入朝,這讓李瑗很不安,不安的主要原因在于李瑗向來自視為建成的人。
現在建成死了,世民為太子,立即征召他入朝,他如何能安心。
李瑗是個沒主見的人,平時打打獵喝喝酒強搶漂亮人妻這種事情他干的很溜,可現在面對這情況,便六神無主了。
他急忙把親家公王君廓請來。
彭國公王君廓是個猛人,深得李淵賞識,特讓他來協助李瑗鎮守幽州,掌控幽州兵馬。
朝廷派崔敦禮來召李瑗入朝,卻又向王君廓傳達了一道封賞詔令,王君廓被加封為左領軍大將軍,真封一千戶。
白天時,
王君廓擺宴款待了崔敦禮,把他灌醉借機打聽了許多長安的事情。
宴席散罷,王君廓臉上的笑容不再。
他對自己的兒子道,“新太子封賞七人,裴寂柴紹長孫順德李藝劉弘基,還有秦瓊與某。看看這名單,覺得奇怪嗎?”
“好像都是陛下賞識倚重的臣子。”
“沒錯,就是如此,皆是太極宮賞識之人,除了秦叔寶,其余的人都不是李世民的人。”
王君廓的兒子道,“看來新太子也知道要拉攏武德重臣。”
“拉攏個屁,你還沒看出來嗎?一封詔令征召你丈人入朝,給我加封左領軍大將軍,但是幽州大都督并沒有授我,這說明什么,說明李世民根本不相信我,在防著我。”
“可相反,秦叔寶授左衛大將軍不說,還進封齊國公,加涼州大都督!”
翼國公的封號當然不能與齊國公這樣的大國封號相比,連彭國公封號也遠比不上。更別說秦瓊的左衛大將軍在十二衛里序列第一,而現在又封涼州大都督。本來長樂王鎮守涼州時,涼州都督也僅是中都督府,現在派秦瓊去,卻升為大都督府了。
相反李瑗任幽州大都督時,其實真正鎮守幽州的都是他,可現在李瑗走了,李世民也不給他授大都督,相反崔敦禮卻說新太子有意要調屈突通來當大都督。
真是豈有此理。
“這明擺著就是李世民的緩兵之計,先調走李瑗,換上屈突通,然后等局勢稍穩,便要再把我也調回長安去,到時想捏扁就捏扁想搓圓就搓圓,還不是任他處置?”
“阿耶你也曾隨李世民多次征戰,難道他就不能信任阿耶?”
“李世民算個鳥?”王君廓罵道,他當年投李淵再反唐再投唐,反反復復幾次,李淵也都不敢拿他怎么樣,李世民他確實不怎么放在眼里。正因此,他后來才會選擇跟太子黨人的李瑗結為親家,可誰料到李世民居然發起玄武門之變奪權。
“那怎么辦?”
王君廓陰起臉,“終究還是小瞧了他李世民,事到如今,也只能想辦法跟廢太子甩清關系了。”
“怎么甩?”
“多學著點。”王君廓對兒子道。
大都督府。
李瑗不安的等來了王君廓。
“親家公,崔敦禮說了些什么?”
王君廓坐下,對親家李瑗緩緩道,“事情有些麻煩。”
“如何?”
“長安突然生變,如今具體詳情仍未得知。大王你是宗室名王,奉旨鎮守幽州,節制十七州,擁兵數萬,如今新太子派個六品小吏便要征召大王入朝?況且大王莫要忘記一件事情,先前趙郡王孝恭為揚州大都督,北起淮河,東包大江,越嶺而南,盡歸他統管。有人誣告他謀反,陛下不問證據直接召還京師,打入天牢,受盡盤問追究,最后得無實據,才算放出,可卻改授這宗正卿,再不能出長安半步。”
“如今長安詔令大王入京,焉知不是趙郡王重復也?”
“現如今長安城里,太子、齊王皆被誅殺,趙郡王又有前車之鑒,大王今若奉詔歸京,能自保乎?”
王君廓這一番話,說有李瑗那是面色慘白。
李孝恭是宗室第一名王,大唐的東南半壁江山幾乎都是他打下來的,其戰績能與李世民并列。
可這位宗室名王被從揚州大都督任上召回長安后,卻很慘,先是被誣謀反下獄,最后雖無證據赦免但改任為宗正卿,揚州大都督和宗正卿相差巨大。
再加上他特意暗示李瑗建成和元吉被殺,使的李瑗心里已經認定李世民詔他回去是要殺他,就算不殺,估計也要被軟禁的下場。
其實李瑗也知道,當初把李孝恭弄下去的是皇帝李淵,不是當今太子李世民。當時弄李孝恭的原因在于大唐一統天下了,皇帝開始著手剪除那些地方實力派的權力。李孝恭當時統領了東南半壁江山,皇帝當然不可能容許的,找了個人告李孝恭謀反,然后借機召回下獄,一番敲打后放出,改授宗正卿,成功剝奪了李孝恭的實權。
若是李淵沒被李世民兵變奪權,其實李淵接下來也會繼續剪除那些實力派的,比如玄武門前,秦王李世民其實也已經被李淵剝奪了兵權,剪除了羽翼。
還有原割據幽州的燕王李藝,也被李淵召入朝中。
更遠點的吳王杜伏威,召入朝中后下場更慘,直接被殺了。
若沒長安的兵變,李淵肯定也會最后清洗到李瑗頭上來的。
可現在王君廓的一番話,卻讓李瑗覺得要搞他的人是李世民,李世民要殺他。
心惶驚悸之下,李瑗向王君廓問策。
王君廓冷冷的回了一句,“事已至此,總不能坐以待斃,不如先發至人。我聽聞如今世民將陛下幽禁太極宮中,大王不如以勤王清君側之名起兵靖難。”
李世民可靖亂,那李瑗當然也能靖難。
本就是草包的李瑗如獲至寶,馬上覺得這真是一個極好的計劃,當即決策起兵。
王君廓拍著胸膛表示,“某愿為大王效死!”
等他回到府中,跟兒子王永安一說,他兒子大驚,“阿耶怎么卻要跟大王起兵?”
王君廓不屑的道,“李瑗這個草包,我怎么可能跟著他一起去送死,這不過是我們斷尾求生之策,讓這個草包起兵造反,然后我們父子就可以平亂除賊,這樣一來,我們不但能洗清我們廢太子黨的身份,還能撈一個靖亂之功,到時這幽州大都督之職,李世民不給我給誰?”
王君廓的兒子一臉震驚,想不到他爹如此狠辣,居然連親家公都要算計。
“這能行嗎?”
“哈哈哈,有何不行,你等著看好戲就行了。”王君廓一臉得意的道。
李瑗這種人,他能輕易玩弄于股掌之中。
幽州城內。
崔敦禮睡的正迷糊,卻被人一把從床上提起。
“你們是何人?”
“走!”
幾名幽州牙兵拖死狗一樣的把崔敦禮拖走。
“我是鎮撫司司馬,我是朝廷的宣旨使者,你們安敢如何!”
任由崔敦禮如何喊,結果也沒有人理會他,依然如拖死狗一樣的將他拖著走。
“你們放肆,我姐夫是左衛大將軍、齊國公、涼州大都督秦瓊,我外甥是鎮撫司丞、翼國公秦瑯!”
“我是博陵崔氏第二房嫡子!”
·······
一路被拖進了大都督府,李瑗紅著眼睛盯著崔敦禮。
“姓崔的,李世民究竟有什么對付我的計劃,說出來,我可以免你一死!”
崔敦禮看著猙獰的李瑗,也是一臉震驚。
“大王,為何如此?”
“說!”
“大王這是要造反嗎?”崔敦禮喝問。
李瑗奪過皮鞭,一鞭狠狠的抽在崔敦禮身上,痛的他呲牙咧嘴。
“我是博陵崔氏子,我姐夫是齊國公秦瓊,我外甥是翼國公秦瑯······你們好大的膽子!”
“說!”
李瑗又一鞭子抽過來。
········
“大王,姓崔的已經暈過去了。”
“這么沒用,呸。”李瑗氣的扔了鞭了,甩袖而走。
回到廳內,李瑗咬牙切齒,渾身激動的顫抖。
“傳本王命令,發驛征兵,征十七州兵馬!”
“大王,此萬萬不可也!”
幽州兵曹參軍事王利涉上前,高聲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