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兵部衙門一直忙到暮鼓響起,兵部散衙,秦瑯這才伸了個懶腰,從文山案海里站起來。m.aisuren
晃了晃腦袋,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秦瑯不得不感嘆,這方案工作比起前線指揮來也累人,他真的很佩服李世民,一個馬上打天下的年輕皇帝,這些年如何能耐的住性子,整天撲在這些方案奏章之上。
尤其是還得忍受那些沒完沒了的諫諍,僅從這一點上來說,李世民就是真漢子,忍別人所不能忍,尤其是一個皇帝,在極少束縛的情況下,能做到這種自律,不得不說確實非常可怕。
秦瑯自認為就沒這本事,如果身邊有一群魏征天天嘰嘰歪歪,他估計早變成楊廣了,要么就是變成唐明皇剛愎自用。
叫來一名主書,秦瑯敲著面前一疊疊的公文,“這些是已經批復過的,這邊這些,全是沒有按照我先前要求的公文格式的,簡單的一件事情,跟我駢五駢六,他當自己是翰林學士還是中書舍人?一張軍械調度單子,不好好列表格,精算數字,卻跟我引經據典作詩寫賦?他怎么不去國子監教詩經韻書?這些全都打回去重寫,另外,給每人記警告一次,各罰錢五百,用做食堂的餐錢,給衙中添點魚肉!”
秦瑯最討厭這種官吏了,平時說話報告喜歡裝逼就算了,寫個報告還如此,一個簡單的軍糧調度,結果硬寫了上萬字,最關鍵的數字卻不清不楚,這種人簡直就是混蛋。
他再三在兵部嚴申此事,可總有人屢屢再犯。也不知道是真腦子糊了,還是以為能在秦瑯這里秀一秀文字還是書法。
他要的是速度和準確,要的是效率,寫個報告寫萬字,還毛筆行楷,這得浪費多少時間?
還有的家伙倒是聽話的采用了簡潔的數字表格報告,但卻龍飛鳳舞,甚至有家伙跟他寫了狂草,秦瑯那個認的艱難啊,還得連猜帶蒙。
“對了,記的把這些不合格的報告,明天統一張貼在食堂,供大家瞻仰。”
交待完,秦瑯便收拾東西散衙下班了,雖然公務繁忙,秦瑯可沒有加班的打算。
外面在下雨,家丁早已經準備好了帶著他官銜的馬車,侍衛們也都換上了斗笠和蓑衣,豹子頭居然都披上了桐油雨披,裝備比侍衛們的還好。
看到秦瑯出來,這家伙居然還有些不太耐煩的沖他咧嘴。
坐上馬車,張超也鉆了進來。
“我大唐宰相的待遇是越來越好了啊,出行有二百五開道,還有百人護衛,這四輪馬車可真夠舒適寬敞的,簡直就是個移動的房子嘛。”
秦瑯也沒理會張超的羨慕,大唐國力越來越強盛,這幾年財政上更是好大爆,雖說李世民這人不太喜歡奢侈高調,只喜歡飛天配饅頭低調的奢華,但對官員們還是不錯的,登基五年,俸祿卻已經三提。
尤其是宰相們,待遇更是一升再升。
每個宰相家里配備的防閣庶仆等護衛勤務都有上百,更別說宰相若有國公爵位或柱國以上勛官,還能開府置佐吏。出行還專拔有千牛衛的一百侍衛,負責隨行護衛。
就秦瑯屁股下這車,雖然是秦家的車坊制造的,卻是朝廷專門訂制,專為宰相特別訂制的高級四輪馬車,這種馬車車廂極大,車內可坐八人,車頂上還能再坐四個護衛。
里面甚至能鋪上床擺上茶幾。
這種馬車不僅車身用材考究,技術上更是極為先進,擁有極高超的減震技術,以及牽引轉身技術,甚至還有極強的殺車技術,坐在馬車里面,如果是在長安城區內行駛,甚至能穩到倒杯茶放在車廂內茶幾上,都不會晃出來。
每輛馬車上,還涮著精美的大漆。在這些馬車上,大唐的漆匠們展示了空前的水平,有用稠漆堆塑成型的凸起花紋的堆漆標志,有用貝殼裁切成物象,上施線雕,在漆面上鑲嵌成紋,也有用金、銀花片鑲嵌而成。
工藝大放異彩,鏤刻鏨鑿,精妙絕輪,這些漆工藝讓秦瑯都佩服萬分,比后世的高科技都更具藝術美感。
這樣的馬車,每一輛都無與倫比,行駛在長安街上,代表著帝國的強大實力,與皇帝對宰相們的無比榮寵。
“你小子好好努力,將來也一樣有機會出將入相,我大唐向來開放,落魄書生馬周也能成為宰相,奴隸錢九隴、樊興、馬三寶也能成為大將軍、國公,如我這樣的寒門庶子不也官居一品?所以,機會是有的。”秦瑯笑道。
張超倒沒被這雞湯給灌迷糊,如今的大唐確實包容開放,不管是名門士族子弟,還是地主或佃農的子弟,都能憑科舉或軍功入仕,一樣有機會做上宰相。但另一個事實則是滿朝公卿,名門世族占了多數。更不用說,寒門難得出一個宰相,而佃農更沒什么機會,工商雖也放開了入伍、科舉的限制,但其它隱形的條件依然多如牛毛。
就算十年寒窗苦讀中了進士,沒有強大的家族勢力支持,沒有人脈關系,在官場也是寸步難行的,哪怕到了軍中,也是如此。
如今的軍中更難混,早年開國之初,戰事頻頻,天下未安,奴隸也能跟主人一起論功,但是現在再想出個奴隸國公,可就難于登天了。
“我信命,我沒這樣的命,我家祖上十八代那都是卑賤的底層百姓,我爹那也是走了狗屎運,能跟著太尉,這才有了如今的護軍之勛,雖說是視從三品,可是真正以勛官選官,卻只能授從六品下職,還得侯選。”
張超笑了笑,九轉軍功才得升護軍之勛官,雖是視從三品,能享受從三品的一些待遇,可實際上這并不是從三品的官階,既沒從三品的職權,也沒有從三品的階位。
只是相當于能享受從三品的一些待遇罷了,如果以勛官來侯選官職,那么就算是最高勛官十二轉的上柱國,視正二品,但實際上也只能敘任正六品上的官職,前提還得是有空缺選上。
而事實上,開國之初,大唐有嚴重的濫授官職,曾經最多一天就授了上萬人散職。
李淵起兵之初,打的是尊隋的旗幟從太原南下,一路上為收買人心,到處授給散職,不僅給來投的各路人馬授爵授官授散職,連路上經過的城池村莊,也大量授給散職,甚至遣散俘虜的時候,一次性授給幾千個散職。
到了開國時,授出去的五品以上散職,都已經有幾萬了,既沒任命書也沒官印等,雖說是散職,可這些東西在楊廣朝的時候是很值錢的,輕易不授,李淵卻免費大派送。
等自己建立了大唐后,李淵也發現后遺癥了,沒辦法,又不好廢除。于是他就把楊廣稱帝后廢除的開皇時楊堅的散實官制又拿了出來,然后開始用散實職,再次拉攏人心,到處派送。
可到武德七年時,不僅楊廣八郎八尉的那套散職爛大街了,楊堅的那套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的散實官也完全濫了。
滿大街的大都督、大將軍,甚至是上大將軍,上柱國。
當年在三國時可堪稱一國之最高軍職的大都督,此時卻只成了隊正、旅帥等小軍官的散實官,漢代的大將軍,此時也頂多就是個百夫長的散實官,而南北朝時最頂級的柱國,上柱國,也完全淪為了中層軍官們的散實官。
李淵也沒辦法了,楊廣楊堅爺倆的兩套官職都讓他給禍禍完了,于是在武德七年,中原幾乎一統的情況下,李淵下詔,把之前的散職和散實階廢除,統稱為國初勛名,代之推出了新的文散官和武散號將軍以及勛官體系。
當年的國初勛名可以保留,但純粹只剩下了一個名號,沒了半點實際作用,朝廷給他們轉為文散官或武散將軍號或勛官,但卻要降很多級轉。
散將軍號為十階,從輔國大將軍二品到五品游擊將軍,勛官則從上柱國到武騎尉。
散號將軍是高級武官,但勛官卻為視品,表面品級高,實際選官的時候卻得降十二級使用,只授從六品上職。其實勛官就是相當于散將軍的下階,十階散將軍號與十二級勛官,構成了武官散階體系,但又還有些不完整。
總之,李淵在奪得天下后,翻臉不認人,提起褲子就賴賬了,把當年濫授的散職、散實官統稱為國初勛名,然后停止使用,重新搞起了一套散官、勛官體系。
到了李世民繼位后,把李淵還不完善的這兩套官制,在秦瑯等宰相們的幫助下,逐步完善,文武散官各二十九階,停用了十散將軍號,而是重定了二十九級的武散官,與文散官對應。
并明確了散官做為官員的本品,以及俸祿標準。勛官則用來酬賞軍功,或授予民爵,再次強調了視品授官的明確條件,實際就是再次把勛官貶值了。
張超的老爹張鐵槍,跟著秦瓊南征北戰,也算是屢立功勛的老兵,當年跟著秦瓊投唐后,授的散實官挺高,武德七年后改官制后,錄前后勛,授了視從三品的護軍,但實際武職也才六品。
還是秦瓊當上太尉,隴右之戰后秦瑯特別關照,吏部錄勛授官的時候,才轉了從五品下職,還是在松州任職,又給授了個開國子的虛爵而已。
張超跟著秦瑯好幾年,運氣好也打了許多仗,野馬臺之戰還假扮秦瑯為帥,可現在也才是個視從五品的七轉騎都尉,一個虛封開國男爵。
就算有秦瑯的幫助,可在官場上,他早就被打上了秦郎部曲的標簽,這輩子運氣好能跟老爹一樣授給五品實職都不錯了,還想出將入相,做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