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是從夢中驚醒的。
夢里她看見一群人圍在一處,哄笑聲四起,忍不住想要走過去看看。
膚色白皙的少年正被人死死按在地上,怎么掙也掙不開,他的眼底一片猩紅,面容猙獰地盯著對面的戚安逸,像是跟他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怨似的。
“叫你跑,今日沒有戚安寧護著你,我倒要看看你能跑到哪兒去。”伸手拍了拍他的臉,紈绔的貴胄笑得一臉得意,招呼著眾人道,“把他給我拖到那邊的馬廄里去,你們都在外面守著,看我今日怎么收拾這個北國來的質子。”
人群漸漸讓出一條道來,戚安逸的兩個狗腿子一左一右將人架起來,拖著便往外走。直到此刻,安寧才看見少年的腿上身上全都是血,他被人打得半死,根本沒有反抗之力。
“荀域.....”
“荀域!”
猛得醒了過來,安寧渾身是汗,連衣服都有些濕。
“怎么了,公主怎么了?”春櫻聞聲趕了過來,見她面色難看,忙道,“是哪兒不舒服么,要不要傳太醫?”
搖了搖頭,安寧用手蒙著臉,好一會兒才從前世的噩夢里緩過來,“伺候我梳洗吧。”
看著屋子里的婢女們忙進忙出的樣子漸漸冷靜下來,她定是昨日折騰得太過,又被蕓姑提起戚安逸,這才會發夢的。戚安寧起身坐到妝臺前,臉頰已經消腫了,只是還有一點兒紅。
“殿下,多涂點兒粉吧,這樣就能蓋過去了。”春櫻拿起一小盒水粉,對著鏡子里的她道。
“不用了,就這么紅著吧,這么紅著惹人心疼,省得誰見了我都要說兩句。”
“公主還怕人說啊,您要是知道怕字怎么寫,就不會給自己惹那么多麻煩了。”抱怨了一句,卻還是依著她什么都沒涂。
早飯的時候,殿外有人來報,說裴太傅家的公子來了。
“阿祐么?快叫他進來。”放下碗就朝外面走去,安寧看見裴祐,眉眼一彎便笑了。
“怎么打得這么重,還疼么?”伸手想要摸一下她的臉,可才舉起來又放下了,少年礙于禮數,始終不敢跟她太親近,即便他進來的時候安寧就將人都轟出去了,但裴祐還是規矩得很。
“他們都說我不懂事,只有你關心我疼不疼,阿祐,你怎么這么好。”手托著腮歪著腦袋看他,直把對方的臉都看紅了。
“我入宮來就是想勸勸你的,蘇家那個姑娘我也有耳聞,說好說壞的都有,只是畢竟沒接觸過,所以不好隨意評判人家,但你是太子的妹妹,總要問問他怎么想的才是,這樣一味把人硬塞過去,不論對太子還是蘇姑娘都不好。”一番話言辭中肯,絲毫沒有責怪她的意思,只是單純幫她分析清情況。
心里有一絲感動,這幾日安寧總是忍不住把裴祐和荀域對比,同樣的事情,前者會耐心給她講道理,后者便只會說她沒腦子,“這些是我阿兄叫你來跟我說的么?”
“我還沒來得及見太子,昨夜宴飲之后,我便同父親回府了,不過一會兒我會去東宮,也幫你勸勸安定。”
“原來你昨日在大殿上啊,我怎么都沒瞧見你。”并不擔心兄長會生她的氣,倒是母親那面,安寧思忖著應該去好好哄一下。
“我看你和蘇相家的姑娘實在交好,相談甚歡,所以就沒過去打斷你們。”言畢苦笑了一下,枉他昨日一直朝著她那頭兒看,可她卻連他有沒有去赴宴都不知道,“想必她現在也是喜憂參半吧,被你這么一攪合,日后都沒法嫁給旁人了。”
“那算什么喜憂參半,她該偷著樂才是,被我這么一攪合,全都城的人都知道她喜歡我哥哥,誰家還敢娶她。”
安寧知道蘇錦繡此刻一定在家罵自己斷了她所有退路,可也會得意有人替她逼迫鳳儀殿。她這個人向來是表面溫婉圓滑,內里急功近利,只要是她想做的事情,定會抓住一切機會不擇手段地達成所愿。
自己不過是幫她加速了事情的進程,讓她趕緊栽進深淵里去。
“你都說了,大家都知道了,那她若是嫁不了太子,怎么辦?”
“嫁不了我阿兄,就嫁給他庶弟唄,你沒聽見喬貴妃說喜歡她,讓她以后多往棲鸞殿去。”
“那是喬貴妃故意激你的,你也真是的,人家說什么都信,不怕被騙么?”
見他滿臉擔憂地看著自己,安寧忽然笑了出來,伸手捏捏他的臉道,“那阿祐,你不會騙我對不對?”
“當然不會,我永遠都不會騙你。”躲開了她的手,少年神色鄭重。
“那我也不騙你,你過來,我告訴你昨晚是怎么一回事。”要改變和親她一個人肯定是不行的,之前裴祐已經幫著她打點好了驛館的人,如今宮里的事情也安排的差不多了,她自是沒必要瞞他。
兩個人互相信任,安心地彼此扶持,這才可以共度一生不是么。
“所以你昨晚是故意激怒你母后,為的就是讓貴妃手握實權?”
點了點頭,安寧小聲道,“你像之前一樣,把這件事也說給驛館的人聽,他們不是求取嫡公主么,可這嫡庶之間的區別,其實全看地位高低,若是喬貴妃在后宮說一不二,那蜀國娶一個名義上的嫡公主又有什么意義,根本沒辦法拿捏我阿爺啊。”
“阿爺為了天下就要犧牲阿姐,若阿姐像我一般不懂事,受了委屈便要告訴母國,你說這和親跟結仇有什么區別,可她那個人跟阿爺一樣,事事都為別人考慮,即便在蜀國過得不好,為了南國也會一忍再忍,如果蜀國君上發現在阿姐身上撈不到好處,還會對她好么,如此惡性循環,她這輩子就全完了。”
“你哪里是不懂事,我看你也挺會為別人著想的。”摸了摸她的頭發,裴祐的目光里寵溺多過贊許。
“你不覺得我為了自己的親姐姐,把別人推進火坑很壞么?”
手握成拳抵在唇邊,少年輕咳兩聲,繼而露出一絲苦笑來,“安樂殿下,實則算不得良善之輩,跟蜀國那個君上倒是半斤八兩,興許一物降一物,倒免得禍害了旁人。”
安寧兩輩子加起來也沒停過裴祐說人壞話,聞言忽然起了好奇之心,“什么意思,她禍害你了?”
見他不出聲,心里愈發疑惑,“不然你怎么知道她跟蜀國君上一樣,是個好色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