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他忽然聯想到前幾天的晚上，一個柔軟年輕的身子撲到自己的懷里，趴在肩頭哭泣，那一刻，固然有理智在抑制著自己，但心神也被激蕩，感覺也很美妙。此刻，當另一個柔軟的身體緊緊地貼著自己，那山峰頂觸的感覺越來越清晰地透過神經元細胞一波一波地沖擊著大腦皮層，方圓竟然有點心曠神怡了。

房間安靜得無一絲氣息，方圓有點想掰開緊箍自己的雙臂，但似乎又有一些期待，讓這美妙的感覺再持久持久。

董梅靜靜地抱著方圓，抱著自己最近夢中常見到的那個白馬王子，這是多么令人幸福而又陶醉的時刻啊！幾年來，自己的內心深處一直渴望著有一個寬大的值得自己停靠的后背，這一瞬間，夢竟然變成了現實！理智在告訴她，他比你自己小很多，這樣做只會是畸戀；另一個更強烈的聲音蓋過了另一個聲音：我不管，我只要這一刻。她把自己的胳膊抱得更緊，把自己的胸貼得更近……

終于，是方圓猛地轉過身來，他雙手緊緊地握住了董梅的肩頭，甚至于因為握得緊，已經讓董梅感到一絲絲地疼痛。她閉上了眼睛，等待激動人心的時刻到來……就要到了么？為什么他這么遲疑，為什么我感受不到他熾熱的雙唇，為什么我感覺不到他緊緊的擁抱？這漫長的等待啊，似寒冰盼春風，何時才能融化我的心靈；如秋實盼驕陽，何時才能充盈我豐滿的胸膛……董梅激動的心在砰砰跳，輕微的顫抖讓傲人的曲線更加豐盈而洋溢著迷人的風采。

但沒有陽光，沒有雨露。董梅聽到了方圓充滿磁性而理智的呼喚：“董主任，你醒醒，你醒醒！”

艱難地睜開眼，燈光下，是一張通紅通紅的臉，一雙焦急而冷靜的眼神。瞬時，董梅的神智完全地清醒，她的臉如一杯紅酒下肚，騰地紅了。她低下頭，不敢再抬頭看方圓，內心如小鹿般地跳，悔恨與羞愧如蔓生的野草在心底滋長，自己這都做了些什么呀！本來無一事，只因情念生，一時迷亂心，悔之可重生？

方圓壓抑著內心的激動與不安，很鄭重地對董梅說：“董主任，謝謝你留我洗澡。澡我洗得很好，很舒服，真地很感謝你。時候不早了，你也累了一天了，早點休息吧。我走了，你好好保重！”

門開，門關，哐當，奔逃。

董梅平靜地站在那里，一動不動，似寫生的模特，如廣場的雕塑。如果有位畫家站在這里，他一定會驚異于眼前的這一切，只見董梅的臉，紅里透著白，情里融著悔，激動中有平靜，幸福里有傷悲——他會興奮地喊叫，他會感謝造化弄人，他會奮筆疾繪，他會在這里創作一幅中國的蒙娜麗莎！

不知過了多久，董梅終于從這混沌的狀態中走出，淚水如傾盆的雨，片刻就讓花容遍濕，她“哇”的一聲大哭起來。蹣跚著腳步，跌跌撞撞，沖開臥室門，撲倒在床，任由淚水打濕了寂寞了三年的雙人床，任由這哭聲回蕩在80多平方的單人房，是委屈么？是悔恨么？是失落么？是難過么？五味瓶早已打開，傾倒在董梅的心室里，隨流淌的血液，浸著身上的每一個細胞、每一根神經。

她喊方圓，你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個人獨守空房，我寂寞呀，我孤獨，你就留下來陪陪我吧！

她罵自己：你真不要臉，自己已經徐娘半老，人家方圓風華正茂，自己抱人家，這不是自己勾引人家做壞事么？

她恨命運：為什么對自己這樣不公平？自己孝敬公婆，關心丈夫，疼愛孩子，卻換來丈夫在外面花天酒地，上了別的女人的床，自己卻只能去忍受被愛拋棄的苦痛、愛不忠誠的現實！

她問蒼天：為什么不給自己再安排一個年齡相仿的中年才俊，讓自己情有所鐘，目有所屬，心有所牽，意有所掛。有了他，今天的一切就會避免，方圓將只是自己的一個部下，一個小弟弟。

她呵呵呵呵地笑，她嗚嗚嗚嗚地哭，她一把一把地抹眼淚，她一擰一擰地擤鼻涕……終于平靜下來了，心緒也慢慢理清，董梅的心越來越不安，越來越羞愧。是啊，方圓要準備出省課，自己讓他來洗澡，本來是幫他，自己怎么會做這樣的事？這會對方圓產生多大的影響啊！越想越覺得事情不好，越想越覺得可能會影響方圓明天的上課，她覺得有必要馬上給方圓一個電話。

從床上爬起來，到客廳的包里找到手機，已經凌晨1點多了。很顯然，這時再給方圓打電話，只會影響他休息。但如果不跟他說明這一切，并表達自己的歉意，那自己還是真是對他不起。她找出方圓的號碼，撥通了對方的手機。

“對不起，您撥的用戶已關機，請稍后再撥。”

失望與擔憂同時籠罩在董梅的心房。唉，都怪自己，當時怎么就會做出那樣的事呢？本來方圓穿上夾克就可以走了，自己怎么會……

好了，已經做了，說什么也沒用了。等明天再跟方圓解釋一下，道歉一次。還是洗洗臉，睡覺吧。董梅想著，邁步走進了衛生間。鏡前的自己早已花容失色，淚痕如縱橫的溝壑畫滿面龐，凌亂的頭發似亂草瘋長，眼神黯淡如病后初愈模樣。呵呵，就自己這副老模樣，還想去讓方圓……一絲慚愧又油然生起，黯然神傷。

洗完了臉，回過頭，卻發現放在洗衣機蓋上的方圓的臟內衣，呵呵，這方圓，逃得匆忙，竟然把這東西留在了這里。好吧，反正我現在睡也睡不著，我就一并給他洗了吧。董梅想著，就把一條內褲、一件汗衫、一件襯衣拿過來，扔進了洗手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