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岳父和藹、平和的面容,看看自己汗流浹背的模樣,方圓一下子就看到了差距。岳父的從容氣度,自己的緊張害怕,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顯示著自己距離著寵辱不驚的境界,還有著漫長的路要走。
又是春曉公司!看起來,自己接受了春曉公司,帶來的后遺癥,還真是不少。連岳父孔子田都知道自己說不清楚春曉公司是怎么來的,別人特別是那些有一定政治智慧的人,又何曾想不到呢?真是沒有想到,接收了一個春曉公司,給自己帶來了多少潛在的危機和麻煩啊!
方圓試探著問:“爸,我把股份給放到了我爸和雙華的頭上,我一點股份也沒有。這個應該從法理上說得過去吧。”孔子田說:“從法律上講,似乎是可以解釋的;但從道理上講,一樣也講不通的。丁春曉與你是什么關系?他憑什么把春曉公司要指定由你來繼承?你和她之間有血緣關系嗎?你和她之間有夫妻配偶關系嗎?”
方圓啞口無言。
孔子田的語氣越發語重心長:“小方啊,我能看得出來的,難道宋云生看不出來嗎?難道翟新文看不出來嗎?難道那些恨你的人、嫉妒你的人看不出來嗎?千萬不要把別人當作傻瓜。把別人當傻瓜的人,其實自己就是一個傻瓜。如果你與丁春曉之間沒有超越普通朋友的關系,人家憑什么會讓你來繼承她的遺產?而丁春曉懷的那個沒有出生的孩子,我現在也可以明明白白地說出來,那就是你和丁春曉的骨血!”
方圓目瞪口呆。
孔子田說:“丁春曉生病住院了,你也是一個病人,竟然天天往醫院里跑,看望丁春曉。小方,把爸這個研究了三十多年中國政治的老學究當傻子哪?把我的女兒也當傻瓜哪?”
方圓忍不住地擦汗。
孔子田說:“你知道你這樣做,我是多么傷心嗎?我覺得你是一個優秀的青年,應該有品味,上層次,可是你太讓我失望了。你背叛了婚姻,這且不說,你看看你都交了些什么樣的人?前有邵可卿,后有丁春曉,一個個都可以當你的姨媽、姑姑的年齡,你竟然還能交往得下去?我不了解丁春曉太深,但邵可卿是干什么,你知道嗎?邵可卿是怎樣一步一步爬上東州鐵路辦事處副主任位置的,我這個老東州可是一清二楚,她可真是一路陪睡睡到這個領導崗位的,跟安徽省的衛生廳副廳長尚軍,完全有得一拼!”
方圓羞愧得無地自容。方圓沒有想到,孔子田掌握自己這么多的情況,雖然不是全部,但足以驚天地、駭鬼神了。方圓的尊嚴,方圓的臉面,在這一刻,被孔子田徹底打掉;方圓的自尊心,也被這雖然聽起來很平淡但卻像刀子一樣話語切割得支離破碎!
孔子田說:“小方,你到我孔家,我孔家待你不薄啊!結婚沒花你一分錢,還凈收了30萬的禮包。我姑娘雖然被嬌慣的有性格了一些,但有文化底蘊,有大家閨秀的潛質,事實證明,她越來越像一個稱職的領導干部妻子了。如果我猜得沒有錯,我家小華是真正的黃花大姑娘哩!教育局配售公務員房,錢從哪里來?買私家車,錢從哪里來?小方啊,小華或許過去有個階段脾氣不太好,但她可從來都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情啊!你的父母每個月的養老錢,那可是從來沒斷過。”
不知道為什么,方圓此刻一點也不恨孔子田,雖然孔子田已經讓他再沒有臉面去面對一切。
孔子田說:“更不用說,你在工作中的進步,我是倚老賣老,在翟新文、宋云生、鄧云聰、王國棟、盛治仁那里,都說了不知多少好話。你是一個優秀人才,這個我承認。但沒有翟新文的破格提拔,你能做副校長嗎?沒有宋云生、鄧云聰、王國棟、盛治仁的共同支持,你能破格提拔副處嗎?有果必有因,有因才有果。這個時代,已經不是靠單打獨斗能夠獲勝的時代,在一定程度上講,就是一個拼爹的時代。我為你做的,都是希望你和小華能夠更好,你也能夠得到更好的發展,實現你心目中的遠大抱負。但你為孔家做過什么?為雙華做過什么?”
方圓真地抬不起頭來了。
孔子田說:“邵可卿遠去滬市,就讓她永遠成為天邊的殘花敗柳吧!丁春曉死了,但死了,對你,對小華,對我孔家,又何嘗不是一種解脫?我對小華講,過去的,就讓它們永遠過去吧。過好現在,才是真正過好未來!”
方圓說:“爸,我錯了,我真地錯了。現在想一想,爸、媽,還有雙華,對我方圓都是沒說的。是我對不起您,對不起媽,對不起雙華。”方圓流淚了,淚水汩汩滑出眼角,順流而下。
孔子田說:“居安思危,痛定思痛。小方啊,春曉的事情肯定還沒有算完,一旦你在別的事情上被人抓到了把柄,春曉的事情就可以作為另外一個突破口發揮作用。在咱這個國度,要當一個成功的干部,不容易呢!至清則無魚,太清高的干部,也是活不下去的;但身上毛病太多,同樣也難以過關。至濁,同樣也沒有辦法養活魚的。”
方圓使勁地點頭。
孔子田說:“在清與濁之間,如何把握一個平衡點,這是一個學問,也是一門技術。我有沒有問題?小方你也清楚。但我的那個問題之外再有沒有問題,我可以很自信地講,是沒有的。對于一個廳級干部講,僅僅一點生活作風的問題,是搞不倒的。因為我注意到了人和的問題,與上級和,上級肯定會支持我;與下級和,為下級爭取利益和發展的空間,下級也會支持我;與其他的廳級干部和,至少是面和,其他的平級干部也能支持我,至少是不明著反對我。家和萬事興,人和萬事通。上級支持我,下級支持我,同級或低半級的不敢或不愿意明著反對我,加上我沒有什么經濟問題,也不以官賣官,就算是有點生活作風問題,誰又有這個能力搞倒我呢?既然搞不倒,平白無故得罪一個正廳級的干部,這不是自找麻煩嗎?”
岳父的話引起方圓的深思。
孔子田說:“對你也是這樣。你現在已經有好幾個小辮子被你的敵人也好、競爭對手也好,都看到了,有的也握住了。但可能這幾個小辮子還不足以把你搞倒,所以他們都沒有動手。但是你要知道,對方或許是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或許是因為還沒有到魚死網破的境地,或許就是在等養肥了再殺。但只要在特定的場合,人家很可能就會毫不留情地咬斷你的喉嚨!這個,人家是絕對不會客氣的。”
方圓終于開口:“爸,謝謝您的教誨。我以后一定盡量不給別人留小辮子。”
孔子田說:“自己覺得沒有留下小辮子,不代表真地沒有小辮子被別人抓到。還是那句話,把別人當傻瓜的人,自己才是傻瓜。小方,不該做的事情,別做。什么是不該做的事情,這個,你要慢慢做到心中有數。在這一點上,我有自信,也能把握住分寸,保證讓局面控制在可掌控的范圍,讓自己安安穩穩地干完最后幾年,平安退休。但小方你,能確定自己可以掌控這個局面,掌控你自己的命運了嗎?”
方圓的心里確實沒有底,眼睛看向孔子田,一副虛心求教的神情。
孔子田說:“春曉的事情,給你帶來了很多麻煩很多隱患,當然也帶給你一些好處。從來都是福禍相倚的。我希望,雙華經營好春曉公司,你以后不要在經濟問題上犯任何錯誤。不貪污,不受賄,經濟上沒有問題,政治立場上正確,再加上幕后有背景,上級有領導支持,下級大多數擁護,這就沒有太多的問題,基本就可以掌控自己的命運。所以,不貪錢,不收錢,這是一個最基本的前提。有了春曉公司,只要經營得好,我相信,你想花多少錢,都有的花,再也不用擔心了。”
方圓說:“是。以后經濟方面的錯誤,我絕對不犯。”
孔子田說:“除了經濟問題,還有一個政治問題和生活作風問題。在這兩個方面,小方,你似乎現在危機重重啊!”
方圓愣住了:“爸,我怎么感覺不到?”
孔子田說:“東州新港鐵路延長線一事,你已經傷害到了宋云生的利益。以后宋云生不在有些工作上給你下絆腳石,這已經是燒了高燒了。當然,宋云生當這么大的官,政治智慧肯定很高。他會觀察,在確定你的后臺對你沒有更多的支援時,他隨時都有可能動手。”
方圓說:“那件事我確實是為了東州未來的長遠發展,我沒有想傷害宋市長的利益。”
孔子田說:“但是,中鐵N局的加入,就意味著宋云生和他的商界朋友們失去了一次很好的賺大錢的機會。任何事情,根本還是一個利益問題。你動了人家的奶酪,人家能不著急嗎?人家能不恨你嗎?”
方圓說:“爸,我現在越來越感到,當一個官員確實太不容易了,當一個好官更不容易了。”
孔子田說:“歷朝歷代皆如此啊!我還是希望你和宋云生緩和一下關系,有些事情上,不該你管的,你就別管了。你就管好東州5中,管好你的教學工作,其他的事情管了也是瞎管瞎操心。”
方圓說:“是的,爸,我一定牢記這一點。”
孔子田說:“還有一點,你和宋大成女兒之間的事情,也要妥善處理好。”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