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來,改之,嘗嘗這高山巖茶,此茶生于千丈山峰極冷之處,飲起來頗有一些不同的滋味呢。”陳道指了指茶杯,對蘇昊招呼道。
蘇昊抿了口茶,品了品滋味,然后問道:“陳兄,咱們早到這幾日,不知有何安排啊?”
陳道呵呵笑道:“改之果然是閑不住的人,這重慶府雖無法與蘇杭相比,卻也是一個繁華鬧市,別有一番風味,你我兄弟在此盤桓幾日,看看風土人情,豈不樂哉?”
蘇昊苦笑道:“陳兄就別說這種話來調笑小弟了,俗話說軍情似火,我就不信陳兄有這樣的雅致能夠在此游玩。到底有什么事情,還望陳兄早些知會小弟,讓小弟也好有些準備。”
陳道道:“改之稍安勿躁,一會吃飯再說。陳某在重慶也有幾個熟人,我已經差人去請他們前來赴宴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沒奈何,蘇昊只好坐著等待了。小廝們抬來了大桌子,擱在客廳的中間,然后又開始在桌上擺放碗碟和筷子等物。蘇昊冷眼旁觀,發現桌子雖大,但桌上擺放的餐具卻只有五套,如果自己也有機會上桌的話,那么陳道說的客人,應當就是三位了。小廝們擺放的這些餐具極其精美,這讓蘇昊相信,陳道要請的人,絕非常人。
等了差不多有半個時辰的光景,門外跑進來一位小廝,他徑直來到陳道的身邊,把嘴俯在陳道耳邊說了幾句什么。陳道站起身來臉上的神情變得嚴肅了一些,他對蘇昊說道:“改之,隨我一起去迎一下客人吧。”
蘇昊看陳道的表情知道來客身份不低,他站起身來,理了理衣服,然后跟在陳道的身后,走出了大廳,來到院子中央。
客棧的門開了,先進來的是兩個奴仆打扮的人蘇昊分明能夠看出,此二人身手不凡,顯然是喬裝改扮的護衛。兩名護衛進到院子,面對面站定,目光已經把整個院子都給鎖定了。蘇昊相信,此時如果有一只不聽招呼的蒼蠅飛過,這兩個人也能在第一時間把它擊落下來的。
接著,正主就出現了,他們一行果然是三個人都穿著尋常富豪的服飾。前面一人看上去墜來歲,方面大耳,身材健壯,臉上有一種不怒自威的神情口另外兩人看起來沒有前面那人威風但也都是一副官相。在他們身后還有幾名護衛,進院之后迅速地掩上了院門,然后分立在各處。
看到院門關上,陳道上前一步,向為首那人行禮道:“兵部主事陳道給葉公請安,未能到門外遠迎,還請葉公恕罪。”
那被稱為葉公之人兆擺手,說道:“廷器辛苦了,事急從權不必拘泥虛禮。”
從葉公對陳道的稱呼上看,這兩人應當是頗為熟悉的,葉公對于陳道,有些像對待學生輩或者子侄輩的關愛。
蘇昊站在陳道的身后,自然也不能傻站著,他湊上前去,學著陳道的樣子給葉公行禮心里卻在嘀咕著,不知道這個葉公是何許人也。
“此子即是蘇昊。”陳道向葉公介紹道,隨后又轉過頭來向蘇昊說道:“改之,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都察院右金都御使巡撫貴州葉公諱夢熊這位是重慶知府鄭鐮,這位是重慶衛指揮使符鐘。”
不會吧?蘇昊在心里哀嘆著一個巡撫,一個知府,一個衛指揮使,這都是自己只能仰視的人物啊,這三個人中間隨便拉出一個來,要碾壓一個小小的六品百戶都是易如反掌。沒辦法,蘇昊只好跪下來,挨個給眾人重新行禮,明朝的律法規定了在若干種情況下可以不必行跪禮,但品級相差這么多,不行跪禮,你就等著人家罵你張狂吧。
敘禮完畢,陳道招呼著葉夢熊、鄭鐮、符鐘進客廳赴宴,蘇昊則像只小尾巴一樣在后面跟著。到了桌邊,葉夢熊當仁不讓地坐了首席,鄭鐮和符鐘分別坐在左右次席,陳道和蘇昊只能坐在下首了。對于這樣的座次安排,蘇昊可絲毫沒有被輕視的感覺。能夠與巡撫這樣的高官坐在一起吃飯,對于其他的小百戶來說,只能算是前生修來的福份了。
見貴客已到,米大廚親自指揮著小廝們上菜。蘇昊原以為到了重慶,怎么也得是滿桌子辣油才是,結果大出意外,桌上擺著的全是白斬雞、清灼蝦、釀豆腐等南粵口味的菜品。蘇昊偷偷地向陳道一打聽,才知道葉夢熊是廣東惠州人,米大廚安排的這一桌宴席,顯然是投其所好的。
陳道等人剛到重慶沒多久,葉夢熊這個貴州巡撫居然就出現了,而米大廚也來得及整治出一桌子粵菜,所有這些跡象都表明,今天這桌宴席是早巳準備好的,陳道人在途中的時候,應當就已經與重慶方面通過消息了。
宴席開始,眾人各自說了幾句。葉夢熊等人說的,自然是歡迎陳道到重慶公干,而陳道則是對各位上官的到來表示感謝。陳道的品級雖然只有六品,但屬于京官,而且看那樣子,與葉夢熊不是一般的熟悉,所以有說話的權利。至于蘇昊,在這種場合能夠被大家看成透明體都是一種榮幸了,哪里輪得到他唧唧歪歪地致什么祝酒辭。
酒過三巡,葉夢熊放下酒杯,看了看低眉順眼的蘇昊,說道:“蘇昊啊”,…”
“下官在!”蘇昊連忙坐直身體,等著葉夢熊發話。
葉夢熊微微一笑,說道:“不必過于拘禮,此次請你過來,是老夫的主意。累你奔波數千里,你不怪老夫吧?”
“葉巡撫有召,下官不勝榮幸,豈敢有怨言。”蘇昊答道口葉夢熊的態度很客氣,這讓蘇昊感覺不錯。不過,他的心里一直在嘀咕,自己怎么會與葉夢熊有什么關聯呢?
“老夫聽聞,你長手地圖測繪,不知此傳聞是否屬實啊?”葉夢熊又問道。
蘇昊答道:“葉巡撫謬贊了,下官確是學過一些地圖測繪之法,不過也只是知曉一些皮毛而已,不敢有辱尊聽。”
“一些皮毛…。”葉夢熊呵呵笑著,“能夠讓王一鴉念念不忘的一些皮毛,也屬不易了。老夫賣了個面子,從王一鴉那里把你討過來,就是想用用你這一些皮毛,你可別讓老夫失望啊。
“可去”,”蘇昊納悶了,兵部明明是調自己去云南的,怎么成了貴州巡撫討要的人了?還有,既然是葉夢熊要自己,為什么陳道不把自己帶到貴州去,卻來了重慶,還讓夢熊千里迢迢趕到重慶來見自己呢?
陳道似乎是看出了蘇昊的心思,他笑了笑,從懷里掏出一份文書,說道:“蘇百戶,此處有一道兵部的密令,你看過便知。這一路上,陳某擔心事情泄露,一直隱瞞于你,還請蘇百戶見諒。”
蘇昊接過密令,展開一看,不由得吃了一驚。
密令上稱,蘇昊率領的勘典營自見今之日起,聽由重慶衛調遣,執行重慶衛安排的任務,不得有誤。
這道命令與蘇昊在豐城出發前看到的命令是完全不同的,前一道命令是叫他去云南,而這道命令卻讓他在重慶留下來。看起來,去云南僅僅是一個幌子而已,陳道此行的真正目的,是把他們帶到重慶來,反正云南與重慶是在一個方向。
“此為何故?”蘇昊詫異地看著陳道,問道。陳道說他一看密令便知,但他看過密今之后,卻是更為糊涂了,這中間的關系實在是太復雜了,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力所限。
勘典營是受鄧子龍的委托組建的,建營的目的,在于替云南邊軍勘側地形,以利于戌邊作戰。為了方便管理起見,勘輿營最初的建制掛在江西都司下面,所以也可以算是江西都司的兵。這一次兵部令勘典營西調,以蘇昊的想法,應當是回歸鄧子龍部的建制,誰知卻莫名其妙地劃到四”都司的重慶衛名下了。
還有一點奇怪的事情是,葉夢熊是貴州巡撫,與四川沒什么關系,他卻說調蘇昊是他出的主意。四川、貴州、云南、江西,再加上兵部,這五家幾乎是完全不相干的,卻都與蘇昊產生了關聯,這讓蘇昊如何能夠理解其中的奧妙。
這一路上,陳道以避免惹事為名,讓勘典營都換上了便裝,投宿也避開驛館,而是選擇尋常的客棧,顯然是為了掩蓋行藏。甚至就在剛才,葉夢熊等人來到這保寧客棧,也是穿著便衣,陳道只能在門里相迎,不敢到門外去迎接。所有這一切,都說明他們現在做的事情是要極端保密的。
重慶地處大明腹地,并非邊關,有什么事情需要保密到這種程度呢?
一干人等看著蘇昊滿臉迷惑的樣子,都微微地笑了起來。重慶衛指揮使符鐘看了看葉夢熊,然后扭頭對蘇昊說道:“蘇昊啊,你是不是覺得有些糊涂呢?”
“呃…,屬下愚鈍,還請符指揮使點撥。”蘇昊老老實實地應道。他看過密令之后,就已經歸屬重慶衛管轄了,符鐘對他而言,是名符其實的頂頭上司。
符鐘道:“調你入川一事,是葉巡撫向兵部提的要求,這起因嘛,就是播州宣慰司使楊應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