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且慢,容我來補上一刀(上)

葉鋒微微一笑道：“這個故事很長，二位可要做好心理準備。”

楚留香沉默不語，無花煮茶輕笑道：“此處有茶，有明月，更有清風相伴，縱然講上三三夜，也沒什么關系，葉兄不妨一邊品茶，一邊娓娓道來。”

葉鋒笑道：“那茶水之中，不會下了‘一神水’吧？”

無花微微一笑道：“葉兄笑了。”右手一揮，道，“請！”

兩杯香茶分別射向葉鋒、楚留香，他了一聲“先干為敬”，便自行喝了一杯。葉鋒、楚留香二人也不矯情，接過茶杯，直接抿了一口。

葉鋒贊道：“好茶！”

猶如一個橋底下相聲的，打了一個響指，道：“此事來話長，且聽我慢慢道來。二十多年前，武林中久負盛名的兩大世家黃山劍派、華山劍派結怨，因而血戰多年，黃山劍派終于敗落。殺人如斬草除根，否則必定是春風吹又生，后患無窮。華山劍派終究還是遺漏了一人，那人名叫‘李琦’，正是黃山劍派一個美麗絕倫的女子。”

“李琦為了避禍，東渡扶桑。那時她已受了內傷，再加上海路艱難，食宿不佳，到了扶桑島上，她已病得奄奄待斃。恰被楓十四郎所救，那楓十四郎嗜武成癡，卻又是一個多情種子。他精心照顧李琦，幾日不眠不休，終究愛上了她。而李琦也為他的真誠所打動。傷愈之后。便和楓十四郎結為夫妻。”

楚留香嘆道：“良緣定。結于海外，倒也給江湖添了一段風流佳話。”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這故事是以喜劇開始，最終卻必定是以悲劇結尾。

無花神色不動，道：“請繼續。”

葉鋒繼續道：“但是好景不長，結婚之后，楓十四郎雖未傳授李琦武功，但她另有奇遇。短短幾年已學會一種驚人的武功。可悲的是，她至始至終只愛她自己，學成這一切，楓十四郎始終被瞞住。李琦先后為楓十四郎生過兩個男孩，大兒子六歲時，李琦不告而別，重回中土。不久之后，華山七劍中僅存的四人，全部慘死。而干了如此驚動地的一件大事，李琦卻突然銷聲匿跡。至于這位極度自戀的姑娘。化身為誰，卻是另外一個故事。暫且不提。”

無花神色終于動了一下，道：“下去。”

葉鋒抿了一口茶，繼續道：“那時，李琦幼子尚在襁褓之中，楓十四郎悲痛之下，就帶著兩個孩子來到中土，但他苦苦找尋李琦一年，李琦卻如空氣一般，憑空消失，楓十四郎終于絕望。當然，李琦固然可恨，不過這楓十四郎也不是什么好鳥……”

無花神色一凜，厲聲道：“你什么？！”

葉鋒嗤笑一聲，譏誚道：“一個扶桑武士居然想稱霸中原武林，也他媽不撒泡尿照照鏡子，真當我神州武林無人？！”

無花眼中寒光一閃，隨即卻淡淡一笑，道：“旁枝末節，葉兄是不必再提了。還請繼續下去。”

葉鋒冷冷道：“那楓十四郎氣勢洶洶找上福建莆四少林寺，意圖挑戰峰大師。峰大師修為高深，自是執意不肯，但那楓十四郎竟然要去焚燒藏經閣，峰大師遂答應跟楓十四郎比對三掌。前兩掌棋逢對手，但到了第三掌，楓十四郎竟是不閃不避，硬生生受了峰大師一掌。”

楚留香眉頭輕輕皺起，奇道：“這是為什么？”

葉鋒不答，繼續道：“楓十四郎身受重傷，立即馬不停蹄趕往山東濟南，履行跟下第一大幫丐幫幫主任慈相斗的約定，當時任慈年輕氣盛，為了丐幫榮譽，自然應允。兩人斗了不出十招，楓十四郎就被打狗棒擊中，不到一便悄然死去，直到臨死也未一句示弱的話。”

楚留香輕嘆一聲，道：“縱然明知不敵，卻仍前去，這楓十四郎，倒也不愧是一代奇俠，扶桑真正的武士。”

無花嘴角泛起一絲笑意，緩緩道：“跟楚香帥相交，無論是敵是友，倒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葉鋒冷笑一聲，道：“你當那楓四十郎安了什么好心？他固然是心灰意冷，無意再活下去。但我問你，要死就死，干嘛還要挑戰峰大師？挑戰就挑戰，又干嘛故意不去接那一掌？明明身受重傷，卻又為何不，甘愿死在任慈手上？他野心勃勃，意圖稱霸中原武林，此事姑且不提。”

“但是，，他爽倒是爽了，卻害得別人為此愧疚一生，甘心分別將其兩個兒子撫養成人，這他媽干的是什么鳥事？！最為諷刺的是，這兩個雜碎長大成人以后，非但心中沒有絲毫感恩之心，還他媽一個要殺峰大師，一個已經殺了丐幫幫主任慈，這他媽干的又是什么鳥事？！”

他一字一句，含怒而出，楚留香竟被激得啞口無言，只得輕嘆一聲。

事已至此，不用葉鋒再，楚留香也已知道楓十四郎的兩個兒子，究竟是誰了。

無花微微一笑道：“不錯，被峰大師收養那人正是貧僧，而殺任慈之人，也正是南宮靈。我只是有一點想不明白，這一切的一切，尊駕是如何知道的？”

非但是無花，就算是楚留香，亦是驚奇萬分。

二十多年前的往事，世上知情之人已經很少，但葉鋒這石頭縫里蹦出來的人，卻知之甚詳，仿如親眼所見，親身經歷，這實在是匪夷所思，教人難以相信。

葉鋒再抿一口茶，淡淡道：“這個問題，很多人問過，我實在不想再。所以這個問題還是免了。我現在比較關心的問題是……待會兒你不會又玩一處假死的游戲吧？”

無花被嗆了一下，心中又是驚駭，又是難堪，更多的，卻是驚恐可怖：這人到底是神是鬼，竟然連自己心中所想，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心中雖驚懼莫名，面上卻皺了皺眉，一把將琴扔到了湖中。

葉鋒笑道：“惱羞成怒？”

無花淡淡道：“你在這里跟我這樣的話，此琴便已經沾了世俗之氣，再也發不出空靈之音了。留著不如毀掉。”緊跟著便以湖水，洗滌起雙手來。

他看上去如此圣潔，教人如何也不肯相信，這驚大陰謀的幕后推手竟然就是他。

葉鋒挑了挑眉，道：“你以為這湖水就干凈么？”

無花緩緩道：“人能臟水，水不臟人，奔流來去，其質無塵。”

葉鋒定定看著無花，搖了搖頭，道：“不得不，如你這般，當世一等一的風流俊杰，真是裝的一手好逼，在下是拍馬難及，佩服，佩服。”

楚留香、無花兩人盡皆斯巴達。

雖然并不知道“裝的一手好逼”是什么意思，但卻很清楚那是下九流罵人才會出的最粗鄙的話語，他們也沒料到葉鋒會這種話。

楚留香終于忍不住插嘴道：“為什么？”

無花雙手攤開，笑道：“楚兄到了此刻還在問為什么，不覺得實在太沒有意義了些么？”

楚留香紅著雙眼，咬牙道：“這怎能毫無意義？！”

無花仍然平靜如常，緩緩道：“父親將我交給峰大師時，我已經七歲，這你是知道的……一個七歲的孩子，有的雖不懂事，但也有的已懂得許多，而且永遠不會忘記。”

楚留香嘆道：“你懂得或許太多了。”

無花笑了笑，道：“更何況，除了那些我記得的事，父親還留給我一封遺書以及東瀛的忍術。待南宮靈長大，我便告知其真實身份，然后一起完成遺命。”

楚留香淡淡道：“要稱霸武林，自然要擴充勢力，招兵買馬。而要招兵買馬，自然也不能缺少金錢。所以你們便以任夫人的名義，分別給海南三劍之道靈鷲子、沙漠之王札木合、星幫龍頭老大左又錚、朱砂門長老西門千求助，而后又在半路將其截殺，是么？”

無花點頭。

楚留香深呼吸一口氣，跟著道：“適才殺了蓉兒的人，可也是你？”

無花微微一笑，輕松寫意道：“現在，你已經全都知道了。”

楚留香雙目充血，兇狠瞪著無花，情緒實在是復雜莫名，卻一句話也不出來。

無花淡淡道：“現在，你已知道所有秘密，所以……你想要怎么做？我知道你向來不肯殺人，更不肯殺我的。”

楚留香道：“可能這次便是例外。”

無花胸有成竹一般，搖頭道：“這次不是例外。但是……”話鋒一轉，無花沖葉鋒微微一笑道，“我也素知，葉兄殺人，無論對方是誰，手下都是絕不留情的。”

葉鋒笑道：“你倒真了解我。”

無花道：“了解談不上，只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事前多做了一些調查而已。事實上，葉兄橫空出世那一刻，貧僧便知你是一位比楚香帥更棘手的對手。”

葉鋒眉頭挑了一下：“哦？”

無花輕輕嘆了一聲，道：“因為你不遵守任何規矩，也不理會世俗目光。只是這一點，你便比楚香帥難對付一萬倍，事實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