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且慢,容我來補上一刀(下)

無花笑道：“哦，這倒不失為一個好消息。”

葉鋒道：“你覺得你的武功跟我相比，誰強一些？”

無花道：“我不如你。”

葉鋒繼續道：“你問楚留香，他會這么辦，所以現在我要的是……你打算怎么辦？楚留香是肯定不會殺你的，但我卻是肯定不會放過你的。”

無花笑了笑，道：“所以在我臨死之前，還想問一件事。”

“你。”

“楚兄輕功雖然傲絕下，但追蹤技術，卻是一般。不久之前，我暗殺未成，隨即脫身，但你們二人卻仍窮追不舍，緊隨而至。所以我的問題是……這一切，你是怎么辦到的？”

“你可知這世上有一種奇花異草，名叫‘情人花’。此花一朵上有兩種不同顏色的花粉，提煉出來，便是兩種不同氣味的香氣。但最妙的是，這兩種香氣，只要將其中一人灑在人或動物身上，再嗅上另一種花粉香味，幾個月內，兩百里以內，都能準確無誤地找到。”

無花聽得眼睛發直，嘆道：“世上竟然還有如此奇花，當真是令人嘆為觀止。只是在下還有一事不解。”

葉鋒道：“直無妨。”

無花道：“葉兄先前并不曾見過我，那這花粉，是如何灑在我身上的？”

葉鋒淡淡道：“哦。我不過是趁你暗殺黑珍珠之時。掠過你背后。灑了一些罷了。”

無花驀地瞪大眼睛，頭一次駭然失色，怔怔瞧著葉鋒，喃喃道：“怎么……怎么可能……”

不僅是無花，就連楚留香，身體也是驀地一顫，心中驚駭不已。

無花武功上的修為，何其之高？但他卻能悄無聲息隱于無花背后。撒上花粉，那豈非是，只要他手中有刀，不，根本不消任何武器。

只要他將內力灌注指上，輕輕往無花腦后要害部位一伸，那無花就必死無疑了。

這等修為，當真是駭人聽聞，實在教人難以相信！

楚留香知覺腦中嗡的一下炸開，自己畢竟還是低瞧了葉鋒。他非但輕功卓絕，其他武功招式、內功上。俱已臻至化境，下罕有敵手。

頓了頓，無花方才長嘯一聲，道：“貧僧萬萬沒想到，世間居然還有葉兄這等奇人中的奇人，該，這一場爭斗，還未開始，貧僧已然敗了七八成。”

葉鋒戲謔道：“所以你打算投湖自盡，以謝下？”

無花不受激將，反輕笑一聲道：“貧僧雖是這般，但總還有二三成的勝率。沒到最后一刻，勝負總是未定。”

葉鋒道：“哦，你還有后手？”

無花笑道：“那茶水中有毒。”

楚留香一愣，運起內功，卻無任何異樣。

無花跟著道：“貌似楚兄茶水之中，并無毒藥。此毒名為‘火山子母蟲’，古老相傳，此毒來自于一種奇蟲，生于極度酷熱之地，母蟲原本無毒，但產下卵的三個時辰以內，渾身上下卻劇毒無比。那蟲卵同樣奇特，三個時以內便會破體而出，母蟲本已無毒，但母子融合，卻又同時擁有比先前毒性更強的劇毒。”

著話，無花淡淡笑道：“此毒名聲雖不如一神水，但毒性之強，世間之罕有，卻有過之而無不及。真要起來，倒跟葉兄那‘情人花’，有異曲同工之妙。”

葉鋒鼓掌，笑道：“妙哉，妙哉，不曾想今日又多了一項收獲，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無花眉頭輕輕皺起，真有些搞不懂葉鋒腦中究竟在想什么了。

只聽葉鋒笑道：“若是我所料不錯，那‘火山子母蟲’，一份涂在茶杯中，另一份則在茶水中。茶壺中應該還有一個機關，你輕輕按一下，便能控制哪種茶水流出，對么？”

無花動容道：“你早就已經知道了？”

葉鋒道：“我這一雙眼睛，可都是一點五的，尋常人比不得。適才你手上動作雖然謹慎，但還是被我看了出來。”

楚留香搖了搖頭，嘴巴忽然張了一下，一大口茶水便吐在了大明湖中。

無花道：“你也瞧了出來？”

楚留香輕嘆一聲，道：“我實在沒想到，名滿下、不染一絲灰塵的無花，竟然還會用此卑鄙手段。”

無花搖頭，臉上也無任何沮喪，道：“黑貓白貓，抓到老鼠的，都是好貓。為了達到目的，又何必去管手段如何？目的已不光明，那手段又怎可能光明，你是么？”

楚留香凝視著無花，嘆道：“你真是個奇怪的人，無論多么卑鄙，多么可惡的話，你竟都能用最溫柔，最文雅的語調出來。”

頓了一下，楚留香道：“葉兄既然也瞧了出來，他自然也沒喝下茶水，現下，你還有什么好的？”

不等無花開口，葉鋒已輕笑道：“誰我沒喝下茶水了？”

什么？！

楚留香、無花兩人心中都是一驚，俱是萬般驚訝地看著葉鋒。

只見葉鋒一句話罷，自無花手中拿過茶壺，口中道：“若我眼睛沒有花，你給我倒茶的時候，是這么用勁的吧？”然后往將自己茶杯倒滿，牛嚼牡丹一般，一飲而下。

咕嚕一聲，葉鋒喉嚨動了一下，似乎實在太渴，他又喝了三四杯。

瞠目結舌。

楚留香、無花早已看得呆住，毫無疑問，葉鋒是實打實地喝了進去。

但極其驚悚的卻是……他竟然一點事兒也沒有！！

難不成他已是百毒不侵之體？！又或者水未入口，他便以雄厚真氣將毒逼了出來？！

無論是哪種情況，都實在是駭然聽聞，匪夷所思。

牛嚼牡丹地喝完，葉鋒打了一個響指，沖無花微微一笑道：“好了，該的已經完，現在該我提要求了，把你身上的‘一神水’、‘火山子母蟲’通通交出來，我可以留你全尸，甚至你還有什么未了心愿，也可一并成全……友情提醒一句，大家都是斯文人，千萬不要逼我做不斯文的事。”

無花輕笑一聲，隨手便將兩樣東西自懷中取出，交給葉鋒，道：“本是身外之物，留它不得，又何必強求？”

葉鋒贊道：“我實在不能贊成的更多了。”心底卻是另一番心思。

是方外之人，卻又如何能不介意？他既給自己下毒，那就明他要垂死掙扎，意圖最后一搏，跟那位蝙蝠公子原隨云相比，這最后一手卻是落了下乘。

無花微微一笑道：“貧僧最后還有一事，萬望葉兄成全？”

葉鋒道：“你想跟楚香帥比一比？沒給楚香帥下毒，怕是也為了這個吧？”

無花笑了笑，道：“希望葉兄成全。”

葉鋒道：“君子有成人之美，你都這么合作了，我又豈會不同意？”

無花朗聲道：“多謝。”話語聲落，他身形閃了一下，雙腳輕輕一點，右手向后一推，孤舟已往岸邊奔馳而去。

片刻之后，孤舟已停在岸邊。

無花長嘯一聲，身形撲閃，隨即躍上岸去，楚留香緊隨其后，也飄身上岸。

然后兩人再無二話，直接開打。

接下來的打斗，乏善可陳，雖然仍舊精彩，但級別不同，葉鋒也就再難看在眼中。

最終結果，自然是無花落敗。

楚留香神色復雜地看著無花，張了張嘴。

他還未開口，無花卻已淡淡道：“很好，我今日總算證實，我的確不是你的對手。”臉色一白，整個人已緩緩倒了下去，他竟是已自絕經脈而死。

只聽他喃喃道：“楚留香，縱然我死了，是否也比旁人高貴的多？這點，你承不承認？”緩緩閉上雙眼，再無一絲氣息。

楚留香大駭道：“無花，你……你為何這樣笨！難道一定要死？！”

很可惜，無花已經再也聽不到了。

楚留香臉上已布滿淚水，他剛要抱起無花的尸體，正在此時，一聲長嘯傳來：“且慢，容我來補上一刀！”

葉鋒身形猶如禿鷹一般，挾著排山倒海的氣勢，呼嘯而來。

楚留香怒不可遏，道：“他既然已經死了，無論生前犯了何等錯誤，都已贖罪，你為何還是不肯放過他？！”

葉鋒嗤笑一聲：“無花，你不是我無視世間一切規矩么？你果然很懂我，但你自己卻也同樣死在這一點上……你以為只要你詐死，就沒人再補上一刀，但偏偏我是例外！”

這話竟然不是對楚留香的，而是無花！

楚留香愣了一下，下意識低頭看了無花一眼。

這稍稍一愣，便錯過了阻止葉鋒的最佳機會！

原本已經完全氣絕的無花，臉色一變，頓時蒼白無比，他睜開雙眼，剛要反應，只見夜色之中，黑影一閃，一只手掌已直接拍打在無花的胸膛。

無花頓時感覺百骸細胞，猶如刀割火燒，噗的連吐幾口鮮血，染紅了一身月白色的僧衣。

他雙眼怒睜，死死瞪著葉鋒，眼中滿滿全是不甘、怨毒、驚詫、震撼。

一擊得手，葉鋒大笑一聲：“楚香帥，就此別過，后會有期！”當即施展身法，眨眼之間，便已消失在夜空之中。

楚留香呆住，看了看無花，又看著葉鋒消失的方向，怔怔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