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魂在燃燒。
幼魔消失了,化成白色火焰,包裹著虛空中的神魂。
風如晦松開了手,不敢再觸碰它,但兩者之間的聯系仍然存在,她還能操控司命鼎,所以她開懷大笑,原地轉了一圈,掃視山峰周圍的道士,不在乎他們是否受到控制,最后她的目光又落在高空中的左流英身上。
“你終于肯現身了。”
“你終于肯現身了。”蘭冰壺說出與風如晦一樣的話,只是聲音非常小,除了她自己,沒有其他人聽見,她后退一步,隱藏在車廂的陰影里,臉上露出欣喜的微笑,這一回她倒要看看,計謀百出的外甥還有什么招可用。
雨已經停了,空中的烏云卻越聚越濃,波浪一般翻滾不休,遮蔽了多半夜空,左流英浮立在灰黑的天幕下,俯視山峰上的風如晦。
“還來得及。”
“沒錯,一切都還來得及。”
風如晦微笑,右手成爪朝向燃燒的神魂,旁邊的司命鼎慢慢豎立起來,里面冒出一股淡淡的清煙,她要將神魂送回鼎內。
慕行秋突然生出一股力量,騰地站起身,雙手仍然握著劍柄,再次催動芳芳的魂魄,可是沒有幼魔的幫助,他根本召不動神魂,司命鼎還在慢慢豎立。
風如晦看著仍在堅持的吸氣道士,“你還來得及放手,你是一名有志向的道士,合并之后的道統里有你的位置,而且是重要的位置。你想讓芳芳的魂魄與神魂融合,那就松手,將一切都交給我。”
慕行秋艱難地開口,“你……會……將一切……都毀掉。”
風如晦輕輕搖頭,將今晚的最后一個笑容送給慕行秋,“沒有毀滅,何來滅魔的力量?真遺憾。有些事情是你這樣的年輕道士永遠也無法理解的。”
她收起笑容,向環繞山峰的千名道士大聲說:“我給予你們自由,所有人都不再受司命鼎的控制。你們也來得及做出選擇,道統九大至寶,只有司命鼎的力量是無窮無盡的,魔族重返人間之后殺戮越多,司命鼎的力量越強大,它就是滅魔之鼎!選擇,道士們,與司命鼎并肩作戰。還是成為司命鼎的魂源?”
風如晦另一只手施法,地面上升起兩枚小小的內丹,“陸折沖與寧七衛已為司命鼎獻身,這就是固執己見的下場。現在,你們將親眼見識司命鼎的偉大力量。龐山左流英,胎生道根,數千年不遇的奇才,注神五重,比兩位宗師的境界還要高。他將告訴你們,司命鼎是不可戰勝的!”
道士輕易不會慌亂,可這一次與從前的任何一次危機都不同,他們面對的不是妖魔。不是道統外部的敵人,而是一名道士,一名掌握著至高力量的道士,大多數人都露出了驚慌之色。目光轉動尋找指示,卻沒有人能在這種時候幫助他們。
司命鼎里升起的清煙突然變成一束白光,以扇形向天空伸展。光在極速流動,好像有無數的魂魄在奔馳、吶喊。
“左流英,亮出祖師塔吧。”風如晦話音未落,白光已經沖到左流英身前。
“祖師塔在斷流城。”左流英一點也不著急,似乎還在等待時機,右腿筆直,左腿彎曲,腳背擱在右膝上,一手以道火訣指天,一手以絳宮訣護心。
大片的白光將左流英吞沒,直奔更高處的烏云,卻沒有將他殺死,禁秘科首座的身影在光中隱現不定,仿佛滔天洪水之中的一棵弱樹,危在旦夕,卻沒有倒下。
蘭冰壺從車廂陰影里走出來,沖著天空大聲說:“左流英,這樣下去你可堅持不了多久,這不是你的風格,我知道,你這個陰險的小混蛋,肯定還藏著什么招數,快使出來吧。”
左流英的聲音從白光中傳出來,“不急,我想我還能再堅持一會。”
蘭冰壺的目光掃來掃去,最后看向仍在燃燒的神魂,“風如晦,你知道我總是站在強者一邊的,可這個神魂……有點不正常。”
風如晦當然明白,神魂不應該顯露火焰,它是不可見的,燃燒的是內在力量,而不是人人可見的凡間之火,尤其不應該拒絕她的掌握,這是她的神魂,歸她所有,為她所用。
她的右手慢慢靠近神魂,要將包裹在外面的白色火焰熄滅。
慕行秋心中一動,他再次抬起頭,望見了似曾相識的場景,那是……忽然間一切迷惑都有了解釋,他想他明白了左流英真正的計劃。龐山根本不是風如晦的對手,即使左流英沒有受傷,即使養神峰未被奪走祖師塔仍然完好無損,只要沒有服日芒道士,龐山就沒有獲勝的希望。
左流英只能借助其它力量,只有他了解的力量。
風如晦的手掌已經靠近神魂,正在試探它的熱度,她看了一眼慕行秋,“你得想辦法再生出一個真幻了。”
“沒必要,它還沒有死。”慕行秋語氣堅定,盯著那團火的眼睛越來越亮。
“你可以希望它沒死。”風如晦也盯著那團火,手掌突地合攏,她抓住了火焰,不停地注入法力,即使可能傷著神魂,她也要將這團火滅掉。
火焰似乎承受不住這股力量,驟然升起四五尺長,像一條被捏住尾巴的蛇,在空中劇烈地搖擺。
風如晦再增一成力量,噗的一聲,火焰被掐斷了,剩下一截,在空中翻了個跟頭,徹底消失了。
“真幻就是無用的廢物。”風如晦緊緊握住神魂,失而復得,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愉悅,“左流英……”
“真幻沒有死。”慕行秋堅持,因為他與幼魔心意相通,因為他還沒有死,所以幼魔絕不會就這么消失。
他第一個看到空中的幻象,這幻象就是為他而產生的。
他睜大雙眼,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景象,突然明白這是必然的結果,因為幼魔與他心意相通……
風如晦第二個看到幻象。因為她發現手中的神魂變得陌生了,對她的驅使生出了抗拒之意,令她與司命鼎之間的聯系變得不那么牢固。
她也睜大了雙眼,覺得自己受到了愚弄,“不可能。”心中的愉悅瞬間消失,代之以一股強烈至極的憤怒。
蘭冰壺第三個看到幻象,她一直就感到不對,左流英不是那種坐以待斃的人,他在一個看上去最差的時機出現,卻沒有施展出人意料的絕招。這不可能。
于是她盯著風如晦握著神魂的手掌,于是她也看到了,她笑著哼了一聲,走進車廂深處,將頭顱扔出去,立刻施法,四匹馬拉著車騰空而起,平穩地向山下跑去。
山峰周圍的道士們也看到了,境界高些的人看得更真切一些。可即使是吸氣道士,也看到了一個模糊不清的身影。
幻象成真,在那團火焰消失的地方,出現了一個人形。分明是名女子,穿著一身道裝,正在伸展肢體,像是剛剛破繭而出的蝴蝶。
禿子在空中連翻十幾個跟頭才停下來。正好面對成真的幻象,臉上立刻露出笑容,“芳芳。你又活過來啦,真好,可你干嘛要變得透明呢?”
道裝女子站在數尺高的空中,透明得像是一團云霧,道服幾乎顯不出藍色來,她的相貌與芳芳一模一樣,可是神情卻大為不同,臉上滿是張揚、興奮與好奇,沒有半分羞澀和沉穩。
“咔嗒咔嗒……”她向慕行秋說出一連串沒人能聽懂的話,證明自己就是幼魔所化。
“妖魔!”風如晦大喝一聲,司命鼎收回沖天而起的白光,化成一張煙霧織成的大網,罩向透明的女子。
人形幼魔彎下身子,沖慕行秋眨了一下眼睛,目光中的狡黠也是芳芳絕不會有的神情,她的手按在劍柄上,慕行秋不由自主地松開,后退半步,不知道該還以怎樣的態度,這不是芳芳,他非常肯定,雖然相貌幾無差別,可這個人形絕不是芳芳。
幼魔雙手抓起霜魂劍,透明的身體令她倍顯嬌弱,似乎連一根草都握不住,可她舉起了大劍,輕松至極,隨手向上一揮,就斬斷了撲下來的煙網。
禿子提鼻子嗅了兩下,似乎聞到了不好的氣味,皺起眉頭,貼著地面躥到慕行秋身后。
風如晦大怒,如果這就是左流英的絕招,她可不怕。
她縱身躍起,身形在空中迅速變小,整個人跳進了司命鼎,連手中的神魂也帶了進去。
慕行秋想要再奪神魂,這才發現霜魂劍已不在自己手里,而且也不再接受他施放的法術。
風如晦從鼎里鉆出來,身形恢復正常,通體流動著駁雜的光芒,兩只袖子隨心所欲地變成變短,與空中的持劍幼魔斗在一起。
她知道,單純的法術對這個透明的東西效果不著,她要以最真實的力量除掉這個幻象。
慕行秋再不猶豫,甩出黑鞭也要加入戰斗,雖然力量微薄,但他不能讓幼魔獨戰強大的敵人。
三條身影從天而降,擋在他的面前,是楊清音、小青桃和辛幼陶。
“跟我們走!”楊清音說。
“我要留下,這是我的任務……”
“把你帶走是我們的任務。”
楊清音二話不說,抓住慕行秋的一條手臂,辛幼陶抓住另一條,一塊托著他向山峰外面飛去,小青桃斷后。
風如晦正與持劍幼魔斗得難分難解,根本沒有在意幾名吸氣道士,更沒有在意頭頂的變化。
慕行秋無力反抗,仰頭看天,只見左流英已經讓開一邊,那團黑云凝聚成一條龍卷風似的粗大手臂,無情地壓向山峰。
圍觀的道士們四散奔逃。
慕行秋的預感成真,左流英真正的計劃是要以魔劫擊敗風如晦和司命鼎幼魔終于幻化成人形,卻引來了那只黑色的天外之手。
左流英果然是最了解真幻的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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