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盡法力、沒有法器,慕行秋無力反抗,只能跟著楊清音和辛幼陶一塊飛走,目光卻一直盯著山峰的方向,眼瞅著烏云凝聚而成的黑色巨手抓向整座山峰,激起的狂風席卷四面八方,飛出數里之后仍能感覺到風勢逼人。
風如晦與幼魔纏斗在一起,小小的身影幾不可見。
黑色大手從天而降,速度奇快,半傾的司命鼎里沖出一座流光溢彩的巨傘,以同樣的速度迎上天空。
禿子爬上慕行秋的肩膀,輕聲問:“那個到底是不是芳芳啊?長得倒是挺像,可味道不對。”
“停下!”慕行秋大聲叫道。
楊清音和辛幼陶止住飛行,轉過身,仍然各自握著慕行秋的一條胳膊,小青桃守在三人前面,望著遠處的場景,驚叫道:“天吶……那是、那是左首座發出的法術嗎?”
在外人看來,烏云黑手的確像是左流英的法術,他就停在黑手邊上,仿佛他的一條手臂長成了龐然大物。不是每名道士都知道真幻的存在,更不是每個人都見過或者聽說過數十年前的那場災難。
“不,那是真幻引出的魔劫。”慕行秋是極少數對真幻和魔劫都有了解的人,他曾經通過左流英的記憶親眼看到過黑手擄走另一個真幻。
那是在一座江邊小鎮,天空烏云密布,所有人都驚訝地抬頭觀望,云中伸出一條漆黑的手臂,道士們向天空施放一連串的法術,巨大的黑手被擊潰了,可左流英的真幻還是不由自主地騰空而起,飛向濃重的烏云,無論她如何叫喊。無論左流英發出多強大的法術,還是沒辦法將她拉回來那怕一寸。
“魔劫是什么?”小青桃沒聽明白,道劫眾多。她基本都聽說過,其中可沒有魔劫。
“魔劫是……”慕行秋也說不清楚。只能憑自己的理解給出解釋,“一個人對魔種想得太多……就可能引出魔手……我明白了,這就是咒語的作用,咒語讓魔想成為真幻,真幻引出了虛空中的魔族……左流英……”
慕行秋真的明白了,甚至弄清了左流英接下來要做什么。
數十年前那場魔劫只是擄走了真幻,對地面造成不小的損失,卻沒有傷及人命。可這一次不一樣了,左流英一直在潛心研究真幻與魔劫,他不會再像當初那樣束手無策,他要報復,他要做出驚人之舉。
“送我回去。”慕行秋堅定地說。
“回去干嘛?送死嗎?”楊清音手握得很緊,慕行秋即使法力尚在,也未必能掙脫。
慕行秋扭頭望了兩眼,他們四個是離山峰最近的道士,其他人都已經飛遠,只有少數醒悟過來的龐山道士還停在附近。其中就有楊清音的父母,卻沒有楊寶貞的身影。
遠處,黑手與光傘相撞。發出震耳欲聾的雷鳴,激出無數條巨大的閃電,與地面平行,指向四面八方,最遠的長達四五十里,速度太快,道士們來不及飛得更遠,只能迅速下降,以避開這股裂天一般的力量。
人人臉色皆變。感到頭皮發麻,一直以來。道士們在凡人面前展示無可匹敵的法術,今天他們終于明白凡人的感受是什么了。那是一種極度無力的驚恐,甚至因此失去了反抗的意愿。
慕行秋等人也下降數十丈,閃電從頭頂掠過,空氣劇烈地顫抖,道士們在空中左搖右晃,不得不施法保持穩定。
山峰上空的黑手和光傘都消失了,但這只是第一擊,高空的烏云再次凝聚,第二只更大的巨手按下來,黑得發亮,即使在夜色中也顯得十分清晰,它握成了拳頭,狠狠砸向山峰。
司命鼎也升起第二只光傘,表面的光彩流動得更加迅速。
“必須制止左流英,他要打開前往虛空的通道,那會把魔族放出來。”慕行秋盯著楊清音,“快讓我回去,我能阻止他。”
“你在說什么?”楊清音愣住了。
“左流英干嘛要放出魔族?咱們還是離遠一點吧,這里不安全。”辛幼陶臉色有些蒼白,緊握慕行秋胳膊的手也有點顫抖。
“沒時間解釋了。”慕行秋仍然盯著楊清音,“我需要你的信任。”
楊清音沒吱聲,小青桃與辛幼陶交換不安的目光。
幾名道士飛過來,楊清音的母親說:“趕快撤離,下一次的打擊會更加強烈,你們承受不住。”
慕行秋死死盯住楊清音,事情太復雜,涉及到左流英的許多往事,沒辦法三言兩語解釋清楚,他只能寄希望于楊清音的信任。
楊清音扭頭對母親說:“左流英給我布置了任務……你們先走,我很快就會跟上來。”
母親看著女兒,知道她在撒謊,她又看了一眼慕行秋,知道他的意志不會動搖,“好。”
黑拳與光傘又要撞上了,楊清音對小青桃和辛幼陶說:“你們兩個留下。”說罷拉著慕行秋下降數十丈,然后向山峰飛去。
道士們紛紛飛走,無論是龐山還是亂荊山,都已群龍無首。
辛幼陶松開慕行秋的胳膊,發現小青桃的目光中似乎有一絲譴責,“楊清音說了……好吧,咱們也去。”
兩人追趕慕行秋和楊清音,前后相距不到百步。
黑拳與光傘第二次相撞,山峰抖動,大片碎石暴雨一般墜向地面,閃電像網一樣占據了多半個天空,擠壓出直撲地面的狂風。
四名吸氣道士急速下墜,快到地面時才重新升起,辛幼陶的臉色更白了,大聲問:“咱們真要跟著一塊去嗎?我連要做什么都不知道。”
“我要去,你隨便。”小青桃大聲回答。
辛幼陶沒有停下,雖然嘴里小聲嘀咕著什么,但還是堅定地飛在小青桃身邊。
楊清音帶著慕行秋飛到山腳處,開始向上攀升,山體受損嚴重。表面的植被所剩無幾,里面的巖石仍在不停地碎落。
就在這樣的情況下,居然還有不少人飛在山邊沒有走。這些都是連海山的散修。蘭冰壺第一個從峰頂逃走,卻忘了給這群人下達命令。他們仍然保持著不完整的陣形,盡量降低高度,躲避高處的雷鳴電閃,卻沒人敢擅離職守。
“等一下。”慕行秋對驚慌失措的數千名散修說:“我是龐山道士慕行秋,曾經跟你一塊組建過魚龍陣,我需要你們的幫助,也能帶你們逃脫危難。”
散修們都認得慕行秋,卻沒有人開口。不得到法王的命令就結陣,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先例。
“你就是拯救斷流城的慕將軍?”有人大聲問。
守衛斷流城并非一己之力,但這時慕行秋肯定地說:“我就是。”
散修們又陷入沉默,護法大司馬陳觀火飛前幾步,問道:“你懂得御陣之法?”
魚龍陣得有一個操控者,這是蘭冰壺的特權,她雖然不是魚龍陣的一部分,卻能隨意指揮成陣之后的巨人。
“嗯。”慕行秋事實上只充當過魚龍陣的上丹田泥丸宮,可這套陣法是蘭冰壺以念心幻術為基礎創造出來的,他在領悟之后覺得自己完全可以御陣。
陳觀火尋思片刻。向散修們大聲下令:“結陣。”
散修們早就需要這樣一個命令,立刻行動起來,重新組成陣形。之前為保護法王損傷不少人,但魚龍陣多少人都能組成,只是威力下降而已,并不影響整體。
沒有霜魂劍,慕行秋示意楊清音將自己帶上高空,蓮花寶座是蘭冰壺的法器,這時已經沒有了,他找準最高處的位置,運行所剩不多的法力施展幻術。準備控制整個魚龍陣。
辛幼陶和小青桃飛來了,向慕行秋點下頭。分站兩邊。
慕行秋也點下頭,雖然他更喜歡伙伴們能逃到安全的地方去。可是看到兩人來到,他還是很高興,“這座山快要崩塌了,我需要你們幫我照看著,別讓碎石擊中散修。”
兩人同時嗯了一聲,就留在山腰處,提前召出各種法器,準備防御碎石。
又是一聲巨響,整個天空都變成了紅色,辛幼陶和小青桃布置的防御時機正好,擋住了大部分紛飛的碎石。
司命鼎的魂魄之力太過強悍,注神道士只能堅持片刻,唯有魔劫之拳方能與之抗衡,左流英的這一點判斷沒有錯。
散修們勉強組陣,心緒仍然亂成一團,他們雖然害怕法王,卻也依賴她,對遠道而來的慕將軍信任不多,慕行秋對此感受得清清楚楚,在楊清音的護持下,他可以不必費力保持飄浮狀態,將剩余的法力全都用來施展幻術。
慕行秋只對霜魂劍里的魂魄施展過魚龍陣心法,生人的心思要復雜得多,雖然數量少得多,操控起來卻更加困難。
他接連施法三次,終于消除了所有散修的雜念。
陣法成功了,慕行秋成為核心,所思所想都能傳給整個魚龍陣,他也能通過不同部位感知外界的情況。
巨人成形,緩緩升起,迫近天空。
楊清音不是陣形的一部分,所以她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巨人的頭頂,手掌伸入頭骨,這種感覺很怪異,可她不能松手,得保證慕行秋的平穩。
禿子轉到楊清音肩膀上,望著又一次要與光傘相撞的黑拳,由衷地贊嘆道:“小秋哥很厲害,他什么都能做到,是不是?”
楊清音可回答不了這個問題,在她看來,慕行秋與左流英越來越相似,都不愛提前說清狀況。
慕行秋在巨人的頭腦里,他就是巨人,巨人就是他。
數千名散修的力量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舉起龐大的雙臂,伸向黑拳,雖然只是勉強達到星落境界的實力,慕行秋也要加入到強者的戰斗中去。
飛到遠方的近千名道士轉身回望,正看見巨人頂天立地,遮蔽了半邊天空。
所有人都將永遠銘記這一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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