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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著女人特有的直覺,顧英華蹙了一下眉,她覺得柳隨云的請求將是一個大麻煩:“你說……”
“顧小姐!”柳隨云覺得這件事很不好開口:“我想咱們先回一趟臨家莊,把我這幫兄弟都安頓下來先。”
“不成!”顧英華覺得柳隨云真是暈了頭,他怎么能提出這么不合情形的想法。
從這個山頭回臨家莊至少得一天的路程,回來又得一天,眼下龐家緊鑼密鼓地追殺她們,可柳隨云硬要往死路上走:“我們必須盡快趕到袁州去,只要到了袁州,什么都不怕!你為什么要回臨家莊自投羅網?難道你是怕了龐天山?”
“這個世界上沒有比我更恨龐家的人!”柳隨云克制著自己的殺機:“哪怕許照日也沒有我這樣的恨意,我之所要回去,并不是想貪生怕死,而是想讓我這幫兄弟活下去,這是我從小就結識的好朋友,同鄉同里……”
他想起了這幫同鄉同里的兄弟來有著無盡的感傷:“對于顧小姐您來說,他們只是您花錢雇傭的一群打手而已,可對我來說,他們就是我從小就結識的鄉黨,他們之所以愿意護送您過落星山,也是因為有我出面的緣故,所以我得對得住他們,他們每個人都是我的好朋友啊。”
“不行!”顧英華雖然不后悔,但總有些失望:“我把最后一丸驚精香用在你身上了,你得幫我啊……”
“我一定會幫你去袁州,哪怕是要了我的命!”柳隨云握緊了拳頭說道:“我認識他們每一個人,從這到袁州,至少還有四天的路程,以他們的本領,在現在這種情況下,沒一個人能活得下來……比方說劉星,我五歲就認識他了,我從小光屁股玩到大,只要他有口飯吃,我就不會餓肚子,我從天際落難回來,家里破敗得厲害,是他第一個過來幫我修繕房子……”
顧英華幽幽嘆了一口氣,她靜靜地聽著柳隨云講述著他與劉星的往事,卻知道這段交情已經徹底過去了。
劉星已經死了,就死在今天龐家與天義幫的聯手突襲之中,柳隨云直到現在還不知道他的好朋友已經無聲無息地隕落了:“我也幫他種了一畝桃樹,準備等桃子成熟就拿到縣里去賣,眼見今年就能掛果了,他也能娶個媳婦。”
顧英華隨口問了一句:“你們倆個就沒吵過架?斗過嘴?”
“怎么可能,從小到大我們鬧過好些回爭執,不過我總不意思對他說聲對不起……”柳隨云的聲音低沉下去,他對著顧英華述說著自己的心事:“我當初一心出去走江湖,想搏一番功名富貴,結果和他大吵了一頓,我一時沖動,就說了些不該出口的話,直到現在還后悔。”
“總想找個機會跟他抱個歉,可是直到現在還沒有這樣的機會。”
“你不用抱歉了,他不會介意的。”顧英華的嬌靨在微光之中微微擅抖著,“啪”得一聲,柳隨云的臉上挨了一巴掌,顧英華賞了柳隨云一耳光:“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不要替本小姐擅作主張!”
她驕傲的聲音第一次帶著哭聲:“我們明天就回臨家莊。”
“謝謝您,顧小姐。”柳隨云不知道該怎么表達自己的心情,驚精香的藥力讓顧英華的這記耳光變得一聲輕涼,他更感激是顧英華的決定。
這些至多是脫兔境的兄弟們,根本走不完下面的路程,在龐家與天義幫的聯手追殺,他們將無人幸存,即使是返回臨家莊,也必須有他坐鎮不可:“您……您是個好人!”
顧英華以有些生硬的語氣回答柳隨云:“本小姐不喜歡任何人替本小姐擅作主張,這個世界應當圍著我顧英華轉才對,這是最后一次了,下一次可不會象現在這么簡單了。”
太陽又升起來了。
柳隨云的決定在人群引發了兩極的反應。
從臨家莊出來的年輕人都松了一口氣,他們就知道柳隨云是不會拋棄他們的,從小到大,這都是個重情重義的好男兒,他能帶他們回家。
他們早打了退堂鼓,天義幫在整個臨江縣甚至大半個云中郡都是說一不二的存在,甚至連郡里的頭面人物都不敢招惹他們。
顧英華固然是開出了一個好價錢,可就為兩三千文錢送掉自己的小命,他們當然不愿意。
要知道這價格只是護送顧英華與火千樹過落星山而已,可沒考慮會遇上天義幫,更不要說還有一個比天義幫還要可怕無數倍的龐家,更別說這次已經折了兩個,可以說是虧蝕了血本。
他們的臉上都帶著欣慰的笑容,可是火千樹就不一樣了,他就掄著流星錘就朝著柳隨云奔過來了:“小子,你找死?”
“回臨家莊才是生路!”在陽光下的柳隨云變得翩翩有禮,得顧英華那一丸驚精香之助,他舊傷幾乎盡去,實力更勝往昔全盛之季,甚至連整個人都似乎變得俊俏起來,連顧英華看著現在的他都是眼前一亮:“馬千軍這廝鼠目寸光,決不會想到我會毅然回頭返回臨家莊!”
火千樹卻是一個明白人:“可那是兩天的時間,整整兩天!這足夠讓龐家調來多少人手了!”
“不管有多少敵人。”柳隨云也有著自己的堅持:“我這條命已經賣給了顧小姐了,我柳隨云從不欠債,不管是人情債、錢債、情債還是命債,我一定能把顧小姐護送到袁州去,你放心便是。”
火千樹眼睛瞪得象銅鈴:“你知道顧小姐是什么身份嗎?就是一百個你都抵不上小姐一條命,回臨家莊的事,我絕不同意!”
“火叔,不用擔心!”顧英華發話了:“本小姐已經決定了,我們先回臨家莊!”
“小姐!”火千樹萬分委屈地說道:“我們是往絕路上走啊。”
“出了什么問題,本小姐承起責任便是!”顧英華已經上了滑竿:“火叔,麻煩你多走一趟。”
在顧英華的堅持之下,這個小小的隊伍又重新踏上了返回了臨家莊的道路,他們甚至連劉星與另一個年輕人的尸體都沒帶走,只是草草地埋葬之后作了一個標記。
失去兩個朋友的柳隨云顧不得懷念逝去的故人,他把淚水藏在眼眶里,直到現在他才知道他最好的朋友之一已經永遠地離開了。
他的責任很重,隊伍里的人不能再折損一個,他還要把顧英華與火千樹毫發無損地護送到袁州去,因此他眼神銳利無比地尋找著任何有威脅的目標。
兩年了,整整兩年了!
他的狀態從來沒有這么好過,兩年的痛苦與折磨成了一種寶貴的沉淀,讓他甚至超越自己的巔峰期,正如現在火千樹與顧英華猜想的那樣,他在巔峰時可不是什么搏虎境的武者。
他恨不得能找人一戰,把這兩年來的壓抑與苦痛都發泄出去。
可惜的是,他似乎神奇無比說中了,雖然龐家與天義幫在整個云中郡四處撒網,派出了數以百計的人馬追緝他們,卻根本沒有想到他們居然殺了一個回馬槍,直接回了臨家莊,這大半天的時間之中,他們走得還算順風順水,只遇到了大隊的妖物與猛獸,有柳隨云與火千樹坐鎮,雖然不能說是手到摛來,但總算是有驚無險。
大家的腳程自然得加快,特別是眼見回到了臨家莊,原來沉悶甚至有些沉痛的氣氛變得輕快起來,年輕人甚至小聲地交談起來,討論著顧英華與柳隨云的事,而火千樹已經發話了:“翻過那個山頭,就是臨家莊了,大家到那散了吧!”
柳隨云把眼睛放在顧英華坐的那具滑竿上,接下去的路程就是他與火千樹抬著這具滑竿了,卻猛得眼神一閃,朝著一旁的密林吼聲:“誰?出來?”
火千樹當即掄緊了一對流星錘,而臨家莊的年輕人已經拿起了兵器:“誰?”
從一旁的密林中已經躍出了六七個拿著兵器的人來:“隨云,你好大的膽子!你還敢回來,你以為天義幫都是吃素的嗎?”
為首的一人四十出頭,長發披肩,身穿青色長袍,手持大劍,不威自怒,朝著柳隨云嚷道:“你長了豹子膽,敢回臨家莊來?”
火千樹吃了一驚,這中年人竟然也是一位煉骨境大成的強者,如果比斗起來,絕對能與自己平分秋色,倒是年輕人們七嘴八舌地叫道:“俞師傅!”
“俞老師!”
“俞師傅!”
柳隨云已經站了出來,他朝著俞師傅一恭手道:“長空叔,我把他們送回來了。”
“天義幫已經出了五十萬錢的賞格,整整五百緡錢,死活不論,只要逮住你就行!”俞師傅掃了一眼柳隨云:“所以我特意從縣城趕過來的,就知道你肯定會回來,果然就截住了你。”
“這附近沒天義幫的人?”柳隨云問了一句:“那就最好不過了,兄弟們都麻煩長空叔照顧一下,我還要護送顧小姐和火叔走一趟袁州。”
俞長空卻是勃然大怒,他大聲說道:“你知道不知道,現在云中郡內有多少高手在追殺你們?這位顧小姐的賞格可是一千萬錢,整整一萬緡錢!”
一千萬錢,或者說一萬緡錢,這都夠買六七萬石糧食,或者是幾千畝良田了,即使聽到這個數字,大家的心都亂了。
倒是顧英華對于這個賞格毫無意外之感,她甚至有些失望,而柳隨云絕對是個無比固執的人:“長空叔,我還是要護送顧小姐過落星山去袁州,我是柳隨云,那個癡情第一、種菜第二、道術第三、武功第四的柳隨云。”
俞長空咆哮了一聲:“那給我一個與天義幫作對的理由!”
天義幫是臨江縣內第一大幫派,幫主馬千軍武功深不可測,幫內好手數以百計,俞長空知道自己一手調教出來的柳隨云縱有再多本領,在天義幫面前只有螳臂擋車。
柳隨云掃了一眼顧英華,終于給出了自己的答案:“為了我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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