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3章 夜殤之詠嘆調 (十六)

與此同時，在外，利沃夫中央圣殿的頂層。

＂越來越靠近了＂卡斯特羅副會長低哼道，看著已經逼近到不足三百碼的，不禁有點擔憂：＂只希望把唯一的防護服交給那小子，不是個錯誤的選擇。＂

＂現在只能相信穆特小哥哥了。＂尼娜道。

那確實是唯一一件防護衣。獵人組織的財力有限，想要再做出同樣的防護衣已經超出預算了，而且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有預料過的到來，防護衣只是有備無患而已，誰都沒想過要大量制造這種貴價又只用一次的東西。

結果卻變成現在這種窘況嗎。只能把一切賭注都押在穆特的身上，讓穿著防護衣的穆特去挑戰那種莫名其妙的對手。獵人組織里誰都不知道內部是什么情況，如果那風暴里面是一只窮兇極惡的魔獸，穆特沒法應對呢？如果那風暴里面是一只皮糙甲厚的魔獸，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擊殺呢？

風暴距離利沃夫中央圣殿，不足兩百碼了。按這個勢頭，它會在五分鐘以內撞上中央圣殿，席卷一切的灰燼會把中央圣殿里所有人都啃噬成飛灰。

＂果然還是太勉強了嗎。＂卡斯特羅低哼道：＂夠了！讓所有人都進入中央圣殿內部避難，躲到避難石室里去，再用準備好的硅脂封上石室大門的縫隙。能多活下來一個是一個，快讓他們行動起來！＂

＂已經發布避難命令了。＂尼娜說。用她的能力，讓所有人去避難自然不是難事：＂但我們這邊怎么辦？爺爺他＂

尼特羅會長就那樣安然睡在中央圣殿頂層的祭祀石臺，絲毫沒有察覺到即將靠近的。他是這件神器的控制者，是不能隨意移動的——否則會影響到的運轉，搞不好還會讓神器失控發生大爆炸。

＂這種情況也并非沒有預料過。＂卡斯特羅在納物口袋里摸索著什么：＂之前陷阱大師高加索給過我某個道具是叫什么來著？＂

他把那東西取出來了。那是四臺小型的機器，是結界生成器。用這個的話就能在尼特羅會長周圍產生強力的結界，隔絕空氣，防止噬灰進入——雖然這只是暫時的應急處理，結界生成器的電力終會耗光。

＂人類那邊的科技嗎總覺得不太可靠。＂尼娜皺眉道。

＂現在也只能依靠它了。＂卡斯特羅正在著手布置結界生成器。

＂這只能贏得一點時間而已，＂卡斯特羅取出一個呼吸器，遞到尼娜手中：＂只希望在結界生成器的電力耗光之前，那小子能把解決掉。＂

＂我相信穆特小哥哥。＂尼娜戴上呼吸器：＂嗯這東西有股怪味道＂

＂別抱怨。這至少能讓你不在結界生成器里窒息，給我好好戴上。＂卡斯特羅也把同樣的呼吸器給熟睡中的尼特羅會長戴上。

＂誰準備的器材啊＂尼娜悶哼道。

＂自然也是高加索。＂卡斯特羅自己也戴上呼吸器。尼娜說得沒錯，這呼吸器里的氧氣罐正源源不絕地送來新鮮氧氣，但那氧氣確實有股怪味道。也許是呼吸器本身的質量不太過關吧。

但是結界內所能保留的空氣數量有限，不靠呼吸器的輔助他們確實會窒息，只能勉為其難地使用它了。

據說獸人的頭被砍下來以后還能存活一周都不會死亡，同理，段時間的窒息也似乎不會直接致命。但是誰都不敢去嘗試，畢竟窒息的感覺還是讓人很難受的。即使不會直接致命，要是因為窒息而損傷到腦細胞，讓人變成只會流口水的傻子呢？——誰會用自己的身體去冒這種險。

果然來不及。在穆特成功解決灰滅風暴之前，它已經完全接近了中央圣殿，把這座浮在半空的石制金字塔包圍起來。其他魔獸獵人都跑去避難了，有的直接跑進避難所石室里躲著，有些則乘坐飛行型魔獸回避風暴。當整個中央圣殿被一片灰蒙蒙的風塵所包裹的時候，整個世界突然變成死寂。

滋滋滋滋滋滋滋——

并不是完全的死寂。在卡斯特羅他們身邊布下的，同樣是金字塔般的結界，正有效地隔絕外界的噬灰，保護了身在其中的三人。噬灰和強力的結界碰撞，發出滋滋的電流聲響，聽著十分嚇人。

卡斯特羅知道，這結界生成器正在有效地阻擋著噬灰，但同時也意味著它正在以驚人的速度快速消耗著電力。結界的性質都是如此，平常狀態只需要少量電力來維持；但當它受到襲擊，就會消耗掉比平常狀態更多的電力，用以支撐結界本身的消耗。大概這就是能量守恒吧。

這東西到底能在噬灰的風暴中支撐多久？要是它的電力用光，噬灰就會涌進來，一口氣把卡斯特羅、尼特羅會長以及尼娜從外到內全部瓦解掉。如今他們的性命完全由這結界來確保，結界和噬灰碰撞所發出的滋滋電流聲，也正是他們生命時計的最后讀秒聲。即使身經百戰的虎人大漢卡斯特羅，在這種時刻也難免沒法淡定下來。

＂輕快一點，穆特小哥哥＂尼娜低聲說。

而在那艘神秘飛船的深處，那個倉庫里。

啪啦啦啦啦啦！！

封印著那具＂圣遺骸＂的水晶棺，在穆特的結晶刺劍的攻擊之下，一口氣碎裂了。成千上萬的水晶碎片落了一地，卻又像冰塊那樣，在短時間內消融，散落成灰。

＂動手吧。＂貓人少年身后那名人類小青年低聲說道。

＂可是可是！＂穆特猶豫不決。在那里的那具圣遺骸，那個長得好像艾爾伯特的干瘦的虎人青年，仿佛還有微弱的呼吸。穆特于心不忍，甚至還覺得應該想辦法搶救一下那人。

＂快動手！他已經不在了！＂哈薩維高呼：＂你再不動手，利沃夫的獵人們就要全滅了！＂

道理穆特都懂，但是——

＂逝去的人已經逝去，不管怎么做都救不回來！你要顧全活著的人！＂

＂可惡＂因為激動，貓人少年全身在顫抖：＂哈啊啊啊啊啊！！——＂

他沖了上去，朝那具圣遺骸的胸口刺出一劍。

噗。那一劍完全沒有手感，感覺很奇怪。就像捅進一團棉花里似的。然而緊接著，整個世界在顫動。貓人少年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吸引力。

＂快退回來！＂哈薩維大喊。

那一瞬間穆特甚至有沖上去擁抱那具圣遺骸的沖動，但同樣地，因為恐懼，他下意識地往后退。

當他退開了幾步以后，他看到不斷聚集的噬灰。它們盤旋著，以極高的速度涌向那具圣遺骸的胸口，那個被結晶刺劍捅出來的小小孔洞里。那簡直就像是把一切吸進去的黑洞。盡管它能吸的，只是那些噬灰。

灰蒙，鴻蒙，渾濁，混沌。穆特眼前的一切在極短的時間內全部變成灰色，狂暴的噬灰從四方八面涌來，聚集，流逝，流動，讓貓人少年有種宛如置身于泥沼之中的感覺。考慮到只要防護衣內混進一丁點噬灰就可以把他的身體侵蝕得一點都不剩，這種全身沉浸在高濃度噬灰里的感覺可說是相當之可怕。幸好那石棉制成的防護服相當結實，而且完全由無機物制成，噬灰并不能蝕穿它。

數秒之后，那濃稠如泥沼般的噬灰風暴總算過去了，周圍的空氣突然變得異常地清凈。所有的噬灰全都聚集在一處，在那具圣遺骸的體內。

然后，那具圣遺骸緩緩爬起來了！

＂怎怎么可能？！＂穆特驚呼道：＂笨老虎？＂

＂快封印它！＂穆特身后的那名年輕人卻大喊：＂現在因為圣遺骸受到了攻擊，噬灰才會保護性地流向它！但它的損傷很快就會復原，噬灰會逸散出來，再次變成灰滅風暴！——你必須現在就把它封印起來！！＂

＂可、可是他在動！他、他還沒死啊！＂貓人少年驚慌失措地說。在他面前的，明明是干瘦但茍延殘喘地活著的虎人青年！那是一個活人啊！！

＂不，他已經走了！那是噬灰在他體內活動產生的應激反應而已！就像個縱的提線木偶！＂哈薩維喊道：＂現在是唯一的機會！讓他永遠安息吧！！＂

＂不！我怎么可以——＂

＂穆特＂圣遺骸發出一聲低吟。

他在叫喚著他的名字。他可能還活著。既然如此，穆特又怎么可能下得去手！

然而——

＂可惡可惡啊啊啊！！＂穆特含淚沖了上去，揮出結晶刺劍，擊向地板。

水晶化成的巨大蓮花以極高的速度形成。它瞬間把圣遺骸包覆、封印在其中，然后世界陷入了靜寂。

圣遺骸躺在為他特制，華麗無比的水晶蓮花棺材里，再次安詳地陷入永眠。

圣遺骸確實已經是具遺體，不具備生命力。那個空洞而不帶感情的呼喚，只是一種機械性的應激反應，這事穆特再清楚不過。

真正的他喊穆特的名字時，比那個沒有靈魂的聲音要溫柔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