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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好大的膽子
高俅信手把燕青的信丟在了桌子上臉上怒容盡顯。一個縣城之中十幾個小吏竟然有七八個和盜匪勾結這一次的盜禍看上去竟是分贓不勻故而招人報復最最可氣的是黎陽前后換了幾任縣令竟沒有一個人察覺的
對面的宗漢和范明哲對視一眼全都沒有立刻開口說話。盜禍已經出了再為此大雷霆也無濟于事但是此事卻可以從旁大做文章。
自從前御史中丞石豫去職之后張康國便頗有自矜之意虎視眈眈的意思已經相當明顯倘若能夠抓住他的把柄自然對將來有利。
另一邊坐著的吳廣元和金堅也在皺眉沉思不過他們想的卻是河北如今的局勢。如今的大宋看似富庶但暗地里不知隱藏了多少危機。
靠近京畿的河北尚且會生這樣的大案那么東南呢當初蜀中王小波李順作亂便幾乎占了成都城可那畢竟還是原來蜀國的地盤倘若如今東南或是河北也生這樣的事情那后果可以說是不堪設想。
自古以來各府縣雖然名義上由知府縣令主政但實際上真正下達政令的卻是各層小吏。鄉有鄉吏村有村吏縣有縣吏哪怕是朝廷豁免賦稅這些人也能夠欺上瞞下從中漁利可以說這是古今無法避免的第一大弊病吳廣元終于輕咳一聲徐徐說出了自己的意見我朝雖然設走馬承受監查諸路府縣。但是查訪的范圍終究只限于各地主官。而倘若親民官不懂民政就只能將諸事委之于胥吏。久而久之則本末倒置。不復應有之義。不過這種事情相公不可操之過急。
高俅深深吸了一口氣漸漸收斂了怒容。多了近千年經驗地他怎么會不知道自古以來便是閻王好過。小鬼難纏哪怕上頭有再好的政策這些胥吏也照樣能夠將事實歪曲過來。就算他有三頭六臂也不可能清理整個天下數以萬計的各級吏目。
還是就事論事吧宗漢輕輕敲了一下桌子接上了話頭先黎陽常平錢被劫當問罪黎陽縣令但是他上任不過一個月。前任同樣難辭其咎這一點必須咬定。除此之外縣衙之內所有吏目都應該嚴加審理。該刺配充軍地不能遺漏一個。黎陽距大名府不過數百里所以知大名府魏師中也有責任既然七公子在信中明言河北盜禍已經不止一兩日。那么河北西路河北東路諸官便有瞞報的罪過圣上都必定會下旨切責
聽了這番滴水不漏地話高俅心中自然如明鏡似的透亮。自從蔡京進尚書左仆射以來河北河東等京畿附近諸路的官員幾乎都是京黨中人這是人人都清楚的勾當。相形之下趙挺之繼他之后安撫西南安插官員根本不起眼至于他高俅將手漸漸伸到了東南則根本不在別人注意之中。宗漢的意思就是一石二鳥不用自己出頭張康國和蔡京很可能就會對掐起來到時候必定是兩敗俱傷之局。
元朔說地是此事我既然知道了便索性作壁上觀恐怕別人會更樂意。他冷笑一聲施施然落座我只是可惜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會生這種事情著實令人扼腕。
此時一直保持緘默的范明哲卻突然開口說道:相公其實此事固然可稱為吏禍卻也暴露了地方官不相統屬的弊病。我朝地方向來劃分為兩級以府州軍監為一級以縣為另一級其上雖然設路但是路有轉運司提刑司常平司安撫司各司其責但最最重要的是路無方伯其實如果裁撤各路冗官至少便可以更有效地防范這一類禍害。高俅詫異地望了范明哲一眼見其目光炯炯毫無懼色再見其他三人都皺起了眉頭心中不由暗自嗟嘆。路無方伯的情況正是大宋歷代皇帝的得意之舉正是因為如此才會不至于出現唐代各節度使割據一方的局面但是也同樣造成了行政效率低下冗官過多的情形。宋朝的稅賦收入每年五六千萬貫但往往仍舊入不敷出。要不是龐大的冗官體系吃去了那么多官俸那么大宋地財政會好看得多。當初神宗皇帝元豐改制就是為了清理冗官結果行政效率沒有上去卻省下了數萬貫的開銷就這么點成績就讓神宗自得不已。比起明清大宋的士大夫是俸祿最高地待遇最優厚的最最重要的是蔭補制度使得官宦子弟天生就比平民百姓具有優勢。若是以每三年考中六百名進士為計等到這些人到了四五十歲之后他們至少便可以蔭補一名子弟入仕如同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的官吏隊伍哪怕稅賦再多又哪里能夠負擔得了
長明你把事情說遠了。高俅擺了擺手示意其不必再往下說。蔡京已經好幾次流露出再改官制地意思但是每次都被他敷衍了過去。光是給中央官員改一個名稱無異于勞民傷財換湯不換藥包括元豐改制也是如此。所以說沿用了一百多年的宋朝官制根本動不得一動便很可能觸動根本。攘外必先安內但怎么個安這卻涉及到每一個人的利益。
范明哲臉色數變最后只得保持沉默書房中的氣氛便有些僵硬。
很快金堅就把話題轉了過來又議了小半個時辰眾人方才散去。臨走前高俅卻把范明哲留了下來。
長明你來自大理雖然對我大宋的情況已經有所了解但是在有些事情上你應該知道人們能夠接受的底線。比如當初的王荊公變法雖然國庫一時是充盈了但是無論青苗法還是免役法各地百姓受惠不多但負擔卻大大加重了之后更引來舊黨瘋狂反撲。如今看似行熙寧之法卻是經過層層改良的再者反對最堅決的人大多已經無法翻身再加上行使這么多年胥吏早已習慣了如何運作那一套所以說真正的負擔還是在百姓身上。你若是真想動那一條制度不妨好好想一想如何才能不引起他人群起而攻之
聽了這些范明哲緊繃的神情終于舒展了開來深深一揖道:相公放心回去后我必定再考慮周詳
見人都走光了高俅不由出了一口大氣。群策群力嘛若是要改革哪能真的靠他一個人
黎陽盜禍的事情很快傳到了京城朝廷上下震驚萬分的同時趙佶也自然雷霆大怒。不是嗎正當他趁著遼國困于內亂準備雄心壯志地收拾西夏的時候突然冒出來這樣一件事簡直就像吃飯時有一根魚刺梗住了喉嚨似的難受。
正當趙佶處于盛怒之時黎陽縣令白強的第二道奏疏也遞到了政事堂。上頭除了老老實實地承認了自己的罪過之外先是將一干胥吏把持縣政的情況老老實實敘述了一遍然后又把三個前任全部扯了出來。白強好歹也是自己考中的進士這一篇花團錦簇的文章便是出自他自己的手但其中大意全是燕青暗示的。
蔡京起先并沒有太過在意上書奏報之后再行請罪這不過是老一套。但是當看到其中一個名字時他卻感到這是天公相助。張康國當初依附于他的時候曾經借他的手提拔過這個堂弟至于安插到哪個位置他并沒有在意但是他卻記住了那個人的名字。此時此刻白強一口咬定前任收受不義之財其中甚至還有盜匪的贓銀這如何不令他如獲至寶
正因為如此對于是否要將奏折轉呈天子御覽政事堂的意見便出現了分歧。張康國自然是反對的其原因倒也不全是因為他那個倒霉的堂弟而是因為怕罪及自身。畢竟若是單單貪贓也就算了此事的重頭在于勾結盜匪有了這一條他的堂弟固然是前途盡毀就連他自己也說不定會受牽連。
當現爭不過蔡京之后他只得在奏疏上找文章最后眼前終于一亮。黎陽盜禍縣令固然脫不開干系但是白強還表明盜禍不止限于一地而是河北諸府縣都時有生甚至還一一列舉了之前瞞報的幾樁大案這其中涉及的官員幾乎全都是蔡黨中人。
果然本就惱火的趙佶看了奏折更是動了真怒當蔡京和張康國在福寧殿爭執不下的時候他突然起身一言不地拂袖而去這頓時讓兩人面面相覷。聽到這個消息托辭未曾一同覲見的高俅立刻上書以河北盜禍嚴重為由除問罪黎陽縣令之外應罷斥前任提刑另派一名得力官員前去提點河北刑獄徹查盜禍一事。
奏疏一上次日便有旨意知大名府魏師中罷提舉鳳翔上清宮蘇轍進端明殿學士起知大名府以原禮部員外郎李格非提點河北刑獄。
詔命一下京城一片嘩然就連上書的高俅都沒有想到趙佶會下如此決斷。對于如今以新黨領袖自居的蔡京而言這不啻是重重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