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零六 最樸素的極簡模型孕育出最普適的真理

時間漫長得令人發狂，凱瑟琳最先忍不住：“李奇，姐姐……”

小紅安慰道：“沒事，真有事李奇會像案板上的魚一樣蹦達求救……”

兩人也是通過意念交流，雖然小紅跟她們不是直連，但需要的時候拉個心靈專線還是沒問題的。

在心靈專線里凱瑟琳的意念就跟她的鸚鵡一樣，澎湃有力：“什么旅法師我才不在意李奇就是我的我的我的……”

“從哪個世界來想干什么我都不關心我只關心他對我說的話向我伸出的手是不是真心的我覺得是真心的如果不是真心的我怎么能被拯救呢……”

“李奇對我是真心的對其他魔女對所有壓迫的人也是真心的那就說明他的信仰是真的那么以我為中心的世界就是真實的就算他是另外世界的人我也不在乎……”

“這個世界就算是凱姆就算是夜女士也拯救不了我那還有誰能拯救呢從古至今人民都在受苦世界一直在循環根本看不到曙光我不是說那個曙光那個一定是假的我是說真正的曙光難道不是只有來自其他世界的東西不管靈魂也好信仰也好才能拯救費恩嗎……”

“當然李奇的靈魂真的就是費恩本地的也好畢竟外來戶誰知道還有什么立場呢只有本地人才會一心一意為本地人著想而且他是外來戶的話我就成了另一個世界的兒媳婦要是他在其他世界還有一大幫妻妾那可怎么辦不是逼著我要大開殺戒嗎……”

連小紅都難以忍受了：“停停停——！”

她喘著氣的送去意念：“我得申明下李奇是你的但也是大家的拜托你不要對著我們也揣著大開殺戒這種念頭而且李奇的靈魂的確是費恩人只不過可能去另一個世界留學過在地獄位面我再度親自確認過見鬼我為什么要學你跟鸚鵡一樣連逗號都不打啊！”

努力從凱瑟琳的意念節奏中掙脫出來，小紅看著光霧中的李奇和特蕾希婭，也抱怨起來：“時間的確夠長的，靈魂追溯哪需要這么久啊？上次我偷偷追溯的時候，只花了不到一分鐘。”

凱拉斯卓的半透明投影在大廳另一側飄著，微微笑道：“到現在為止，靈魂追溯進行了四分……哦，五分鐘。”

小紅酸酸的道：“五分鐘的確不夠展示一個世界，但足夠創造一個世界了。”

大同主義女神赤紅女士這一刻在心中咆哮：“這對狗男女的姿勢完全就是在神交啊摔！”

可惜，她的憤怒譴責被絕語紗帳屏蔽了。

難以言述的玄妙空間里，李奇和特蕾希婭的意識交織著，穿透一個個靈魂世界，直抵終點。就像當初他充當小紅的探針，抵達凱恩的靈魂起源那樣。

過程幾乎跟凱恩一樣，卻沒有那怪異灰光介入的靈魂在費恩的靈魂循環中凝結而成，即便是特蕾希婭，也為靈子洪流那恢弘而璀璨的一幕而震撼。

她不是沒追溯過靈魂，但從來沒有這樣深入過，更沒有因為李奇的存在，而讓凡人之心沉入到另一個人的靈魂根源里。

“好吧，你不是旅法師，你的靈魂來自費恩……”

特蕾希婭剛下了這個結論，兩人就同時感覺到一股異常。

靈魂空間微微振蕩，李奇那初生的靈魂隨之震顫出無數虛影，讓那新生的世界超出了空間可以容納的幅度，種種變化無法理解和測度，最后匯聚成空間都在劇烈扭曲的亂流。

李奇大叫不好，小紅那家伙果然不靠譜，這么異常的動靜，她居然還跟自己說放心沒問題？

“這不是外來力量造成的變化……”

特蕾希婭并不覺得意外，似乎有過類似的經歷：“是我的觀察造成的，之前追溯其他靈魂的起源時，也出現過這樣的情況。當然沒這么……強烈，或許是我對你太過關注的原因。”

是……嗎……

李奇心中有鬼不敢接話，總覺得沒這么簡單，不過她能自行腦補倒是好事。

兩股意識后退，順著必然時間軸落入凌亂的靈魂世界里。這該是李奇初生那會，靈魂對世界只有模糊而破碎的認知。也因為特蕾希婭的存在，世界變得很不穩定，但比之前即將崩潰的情況好多了。

特蕾希婭說：“好了，確認了這一點，我就放心了。”

他們的意識糾纏在一起，跟李奇和小紅，還有其他魔女們意識合體的狀況差不多，比肌膚相觸還要親密。

對他們來說這也沒什么，畢竟滾床單的時候心靈也是完全開放的。

可此時特蕾希婭卻在后退，顯得羞怯甚至畏懼。

她送來柔和的低語：“我知道你想提什么要求，但既然你說跟女神和女皇都無關，那就意味著……你該明白。”

在自己的靈魂空間里，李奇異常篤定而從容：“我明白，那只會是我們之間的事情。”

眼見特蕾希婭要放開他退出去，李奇拉住了她：“你就這么草率嗎？難道沒有另一種可能？”

特蕾希婭愕然，李奇將她重新拉到懷里：“再看看我，看仔細點。那個我跟這個我的關聯很復雜，在靈魂的必然時間軸上很難找到，但那是真實存在的，你敢跟著我去嗎？”

特蕾希婭呆了呆，蕩開自信的笑意：“有何不敢？”

暗金與黃金兩個身影緊緊相擁，合為一個并不相融的交織光團，順著浮出世界的一條變幻彩線化光而去。

空間破碎重組，往復了不知多少次，碎片再度重組出清晰的環境時，異常熟悉又異常陌生的感覺如狂潮沖擊過李奇心靈，連帶特蕾希婭也生出強烈感覺。

像是立在堅硬而寬闊的大道上，嘈雜的各種聲響和光彩匯聚成快節奏的背景。碧藍與灰暗相間的天空，一道白線伴隨著轟鳴悠悠拉過。

特蕾希婭抱著李奇胳膊的手猛然用力，同時她發出一聲驚呼：“啊——！”

一個鋼鐵身影掠過他們的意識靈體，揚起一股急剎車產生的青煙，在道路上往后狂奔。一團血花在他們身前綻放，又急速收束，讓他們的注意力轉到旁邊正在倒退的青年身上。

那個青年穿著怪異，事實上場景里的所有人都穿著怪異，樣式都差不多，沒什么裝飾極為簡略，可色彩和質地卻繽紛多樣。

青年那張削瘦而清秀的臉頰是場景的焦點，清晰得能從微張的嘴巴、抽搐的臉肉、圓瞪的眼睛上看到驚恐的每個細節。

李奇松了口氣，找到了，找到了他在地球世界那一生的靈魂世界。

這個青年當然就是地球世界的李奇，而且是在臨死前的那一刻，那張臉讓他回憶起了當時自己在想什么。

必須得救人……

但自己會死的吧……

臥槽身體不由自主的就沖出去了……

救命啊……

沒錯，當時他可沒有像英雄那樣滿心只有救人的念頭，實際上內心活動是很豐富的，問題是他的身體很忠實的執行了最高尚的那個念頭。

這個世界的時間在倒流，很快那個李奇就倒退著回到了混凝土叢林中的辦公室。

“這里是……”

特蕾希婭此時才鎮定下來，她有神祇之心的支持，很快明白了：“是個異世界，你曾經在這里，作為一個凡人生活過。”

“是的，特蕾希婭。”

李奇有些緊張，但更多是期待：“好好看看吧，看看我的信仰是怎么來的，看看歷史在這個世界是怎么演變的。”

特蕾希婭恍然：“你還是個旅法師，不過是從費恩世界到過這個世界。”

震驚讓她的意識靈體變冷，意念也變得尖銳了：“你在費恩一定有過非常復雜的遭遇，旅法師至少都是半神之上的存在。”

或許在其他世界里，旅法師有不一樣的定義。但在費恩世界，旅法師指的都是可以自由穿梭于晶壁內外，在多元宇宙里隨意旅行的存在。

因為這樣的能力，他們的靈魂也不屬于任何一個世界，只有當他們決定在哪個世界里落戶時，靈魂才融入這個世界，再也看不出與世界不同的地方。

“想追溯那段過往？”

李奇說：“事實上我和小紅都不知道，而且我到底算不算旅法師也很存疑。再說了，你發過誓，除了追溯我的靈魂來歷外，不會再探查其他東西。”

剛才特蕾希婭的確嚴格遵守了誓言，并沒有去探究他靈魂中的各種隱秘。

赤紅神力的根源、正義之美印記、大小奇麗的存在、費共魔導技術根底甚至骷髏王的存在，特蕾希婭并沒有碰觸到。這些記憶不僅他自己懷有警惕，小紅也蓋過“私章”，確保不被擁有思維感知和靈魂審視的存在挖出來。

特蕾希婭的靈體指指這個世界：“但你帶著我來這里了……”

李奇笑道：“這是我自愿的，怎么？害怕了？”

特蕾希婭沉默了片刻，再度綻開笑意：“好吧，正好也看看你和小紅的力量根源。”

“我是人神合一的存在，如果必要的話，我可以在這個世界里把時間放慢百萬倍，花上凡人好幾輩子的時間，化身為各個角色，從各個角度觀察這個世界。”

“雖然這個世界來自你的靈魂刻印，不可避免的帶上你的解讀，是以你的視野呈現的。但你記下的所有細節，未必都帶著只屬于你的力量，只服從你的信仰，我會在對比中發現這個世界更深的真相。”

“現在，你真的想讓我看這個世界嗎？”

沒有信心和決心，又怎么會帶你到這里來呢。

李奇說：“我當然敢……”

他伸展雙臂，意念像跟未婚妻介紹自己的故鄉那樣自豪：“這是個沒有神祇，也沒有超凡力量的世界，只存在著最根本的自然法則。靈魂在這里跟思維合二為一，無法直接產生力量。”

“跟多元宇宙對比的話，這就像是個極簡模型。在這里物質決定意識，人們只能通過外界認知自己。這也就是說，在這里誕生的信仰，是多元宇宙里最為普適的。”

“但就是這樣一個最樸素的世界，凡人的歷史卻有最豐富的呈現，遠遠勝過那些有超凡力量存在的世界。凡人的信仰也多姿多彩，以至于其他世界都像是這個世界在某個角度上的呈現。”

“在這里蘊含著真理，在多元宇宙里最強大最有力的真理，特蕾希婭。”

他真誠的說：“在這個世界里，凡人之間的差距雖然沒有其他世界那樣巨大，卻仍然有根本的區別。真的想理解我和小紅的力量根源，我建議你以最平凡的視野來看這個世界。”

特蕾希婭沉吟著，然后笑道：“你還真是貪心啊，李奇。”

“這既是為了我的信仰，也是為了你”，李奇毫不遮掩自己對她的熱烈：“我深信二者是相容的。”

金光凝結出特蕾希婭的身影，還仿照路人的形象，換上了素白的連衣長裙。金發灰瞳換成黑發褐瞳，她露出淡然笑容：“那么走吧，李奇，現在我是……李蕾婭。”

就在這么短的功夫里，她已經獲得了這個世界的不少信息，不過還是出了偏差。

李奇握住她的手，搖頭說：“不，蕾婭，在這里妻子不跟著丈夫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