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耀卿深吸一口氣,看李隆基,很想說:陛下,能不能把我的童子試取消了,我羞愧呀。
“呵呵,易弟你,呵呵呵!”李成器笑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說才好,人家長安令問落灰的事情,你說白天搭棚子。
這都沒問題,可是你舉例子,你那是什么?
寫詩還帶這么隨意的嗎?嘴上念著千山鳥飛絕,筷子就畫出來傲骨嶙峋的畫。
通俗講,此刻李成器的想法便是:若不是知道你的性格,我會確定,你就是在裝逼。
“咯咯咯~~~”王皇后也笑,伸手,很自然地放到李易的頭上,揉一揉。
李隆基干脆端起酒盅,示意一下,仰頭干了,沒什么可說的,易弟就這本事。
別人寫個詩要憋很時間,有的好句子是平日里積累下來,然后關鍵時刻拿出來用。
易弟不需要,他也不在乎什么詩不詩的,他作詩隨意,不以詩而作,詩是拿出來舉例子的。
“裴明府,你看,如此一來,棚子的畫與詩,便與白日棚內被遮擋的冰雕相映成趣,然否?”
李易擦擦筷子,杯里的酒放到一邊,不倒,還能蒸餾呢,做醫用酒精。
當然,要是吃完飯,酒精揮發得差不多了,就扔了吧。
裴耀卿深呼吸,告訴自己要平靜,要淡然。
喝口酒吧,壓壓驚。
放下酒盅,裴耀卿說道:“哪有那么多的詩畫可用?”
“有,明年二月科舉,想找門路投獻的才子那么多,叫他們寫賦得。”
李易出主意。
‘賦得’就是命題。
比如說:賦得‘古原草’。
白居易就寫過,叫賦得古原草送別,離離原上草……
要求很嚴,賦得必須是近體詩,也叫今體詩。
白居易寫的是五律,首句不入韻,平起平收。
李易的意思就叫那些想投獻的人寫,不是一個個覺得自己才華了得么?
那么冰雕就在那里,按照冰雕來寫、來畫,別告訴大家你們不行啊,你們都是才子。
“好,賦得。”李隆基出成支持,就叫那些人寫、畫。
多好的機會呀,投獻無門,這不就有了么。
“李東主要寫么?”裴耀卿自己都控制不住,莫名其妙地問出來。
李易連連擺手:“不行不行,我就只會抄,哪敢去作,丟人,還請裴明府放過。”
裴耀卿低頭,不想聊天了,想走,現在還得及不?宵禁開始沒?我要回家。
李易不管裴耀卿想什么,他起身去烤架那里,拿回來兩串羊蹄筋。
放到王皇后面前的大碟子中:“嫂嫂吃這個,沒放辣椒面和其他調料,就撒點鹽。
這個涼了硬,熱的時候卻糯軟,會被人體吸收,再喝著現在熱橙汁,可以補充兩種身體需要的東西。”
李易介紹,蹄筋中的膠原蛋白蛋白多,吃了吸收不到膠原蛋白,卻可以配合維生素C,獲得兩種氨酸。
從而在體內缺乏的情況下,再次合成膠原蛋白。
肚子里有個孩子,自然就有可能缺乏,所以身體自動調配。
涉及到復雜的生物學問題,身體不需要,吃了也沒用,就是口感好。
一旦需要,提供原料,身體就自動去合成。
王皇后不需要知道生物學,她聽就行,趕緊拿起來吃,趁著沒涼。
裴耀卿看著,很想把李易帶回家,然后每天吃飯的時候問一下吃什么好。
最關鍵的問題解決掉,他放下心,也喝上酒,聊一聊風花雪月、詩賦駢儷的話題。
就是聊的時候有些拘束,壓力太大了,萬一李易插話,自己說錯了怎么辦?
李易根本不說詩的事情,他一會兒講兩句怎么烤串好吃,一會兒過去親自烤兩串。
同時還讓兩個太監邊烤邊吃,別光給別人服務,餓著肚子怎么服務?對吧?
***
余懷德到了食堂還沒吃,菜的品種太多,他在看。
有蘑菇、雞肉、羊肉、豬肉、烤鴨、蒜苗、木耳、雞蛋、切成兩半的咸鴨蛋、藕、竹筍、干菜泡發后的炒菜、牡蠣、魚、蝦、泥鰍、梨和橙子的水果塊、豆腐……
他數了一遍,足足六十道菜,不算黃花菜河螺湯和干豆腐絲豆豉蔥花湯,以及腐乳、肉皮烀的咸菜、皮凍什么的。
他親眼看到有莊戶過來,叫人下一碗面,要寬的韭葉面,然后夾一碟小菜就吃了,根本不碰其他的菜。
他想了想,知道是什么意思。
莊戶只想吃其想吃的,別的菜不想吃了。
還有的跑進來,舀一碗湯喝掉,轉身又跑了。
“平日里已經吃慣了是吧?肉放在那里都不動心,想吃就吃。”余懷德嘟囔了一句,又哆嗦一下。
后怕,昨天來的時候,他曾考慮過,依靠自己的護院,來一次硬的。
莊戶比較軟弱,遇到危險就會躲起來。
今天他懂了,若昨天動手,他會被打死。
莊戶日常是吃這個?那對東主得多忠心?
何況這個東主還是神醫,要吃的就有吃的,生病了東主給看。誰碰東主,莊戶會拼命的。
“吃清淡的,我只能吃清淡的,不能吃蒜苗。”余懷德抬手擦擦根本沒有汗的額頭。
盛完菜,找個地方坐下,他的人也紛紛端著餐盤坐到周圍,讓他有一些安全感。
然后他看到自己的人盛了那么多的肉,突然有種羞愧感。
還有選了燒賣為主食的,使勁蘸醬油。
是,醬油很貴,但你這么蘸,就不怕齁到?
丟人了,丟大人了。
余懷德吃著,突然覺得兩千緡醫個淋癥也不是很貴。
正思慮著,一群書生打扮的人進來。
“又聞凜冬青草醇,恍如雪落梨花春。北風呼嘯贈寒至,熱氣蒸騰存夏溫。舒服啊。”
有學子一進門,先扔一首詩,然后才去拿餐盤盛飯菜。
“冰封千里云,幾度暖來熏。俱言四季別,我見秋日魂。”另一個學子也說個,然后去夾菜。
余懷德趕緊低頭,心中盤算著,待淋癥被醫好,去找梁掌柜等人問問,問李東主喜歡什么。
他承認,自己怕了,終于知道李家莊子的底蘊雄厚成什么樣了。
怪不得長安令過來都要在外面先喊一聲,莊子強得不講道理了。
朝廷知道了,要出表以彰,就是打樣板。
民生、醫治、助學、善舉,樣樣挑不出毛病。
莫說自己一個商人,即便是宰相遇到,想下手,也得想清楚了才行。
“不行,我得找他們,梁掌柜他們,跟李東主陪個罪。不怪他們,昨天他們已經說得夠清楚了,是我沒看明白。”
余懷德這一刻,所有的解惑全解開了。
這莊子比世外桃源還世外桃源,自己做夢都不曾夢過。
不敢夢,誰能想到治理一個莊子可以成如此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