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山雨欲來(一)

劉邦正在櫟陽厲兵秣馬，等待著酈食其從太原為自己帶來好消息，也希望自己的侄兒能夠活著回來見自己。

與酈食其一樣，劉邦并不認為劉信能夠抵擋韓信多久。就像劉信之前估計的那樣，戰略目標既然已經達到，剩下的就是要考慮保命的事兒。

年輕人打幾次敗仗，多吃點苦，磨礪一下身上的銳氣，不也是很好的嘛！等劉信來投靠自己了，他會好好地嘉獎自己的侄兒，在自己出兵時，讓他為自己鎮守關中。

當然，關中其實有蕭何在，并無太大問題。劉邦并非不信任蕭何，但關中多一個劉姓人鎮守，總會更讓人放心一點。

因此當得知酈食其派遣人回來傳信，劉信便召集眾文武在櫟陽別宮，聽酈食其派回來的信使介紹太原-河東的情況。

其中包括在劉信兵敗留縣后，帶著劉家老小，輾轉千里投奔劉邦的全旭全朝陽。

還有在韓王成死后，從項羽軍營歸來的張良張子房。

劉邦有意表現自己注重親情的一面，問道：“酈先生已經在太原待了許多天了吧，可曾打探到我那侄兒的下落了嗎？”

信使道：“武平侯安然無恙，而且還已經擊敗了韓信所率領的秦軍，大軍已經往晉陽開拔！”

此言一出，滿殿皆驚，全旭更是喜不自勝，高興得合不攏嘴。

便是一向算無遺策的張良張子房也十分動容。那可是十萬秦軍！不是十萬頭豬，為何劉信卻說戰勝就戰勝了呢？

眾人之中，卻是劉邦的面目表情最為豐富，他臉色先是黑了下，隨后又漲得通紅，一張臉隨即又變得鐵青。

張良在一旁看得暗暗著急。如果說劉信兵敗，劉邦還能表現出一番有容乃大的氣量的話，現在劉邦卻可以說有點惱羞成怒了。

要知道，在楚地農民起義軍，劉信的風頭就隱隱有蓋過劉邦的勢頭。現在可好，以五萬起義軍之眾，擊敗十萬秦兵，此戰足以和巨鹿之戰媲美了。

劉邦在關中擁有巨大的民望，劉信在楚地也擁有巨大的民望。甚至可以這樣說，山東與山西的民望已經被兩劉瓜分干凈了。這便是一種隱形的政治上的資本。

如果劉邦不能迅速處理好自己的態度的話，必然會引起劉信的擔心，那對于漢王的事業將是不利的。

好在劉邦的表情管理得一向很好，很快朝信使破口大罵道：“他娘的！這小子混得居然比老子還要好，等見到了他，老子就把他給那虞家姑娘的婚事給辦了！也省得嫂子埋怨我不給他找媳婦兒”

劉邦一番話，很好地將怒氣隱藏了起來，別人看來，只會將這當作劉邦對自家子侄的親昵之舉，說到底，罵人也是一種藝術呢。

劉邦得知劉信占據了太原、河東，其實心底已經慌了，一場宮中會議就這樣草草結束。

劉邦單獨留下了張良議事，待眾人走后，便握住張良的手道：“子房，我這侄兒不會還在怪罪我吧？”

“漢王做了什么對不起武平侯之事嗎？”

劉邦嘆了口氣道：“我為了得到關中，為項氏開脫罪責，不免被外人說我無情無義。”

張良卻笑道：“依武平侯品性，并不會因此怪罪漢王。”

“可是他為何不來見我，卻是舉兵攻晉陽？”

張良嘆了一口氣道：“大王要知道，武平侯能干出這一番事業來，身邊自是也有一批得力之人，這些人只知武平侯而不知有漢王的。為了他們自己的利益，他們自然不會同意的。”

“莫非劉信是想要自立為王？”

張良道：“大王切勿對外說此言論也，否則只會造成叔侄對立，大王則將失去一臂助矣。”

劉邦趕緊道：“我此時已經是焦頭爛額之時，若說錯話了，子房勿怪！可我現在又該如何面對我這兒侄兒？”

“依我看來，大王還是很幸運的，與武平侯有血緣親情，因此只要處置得當，武平侯必然會助漢王而據項羽的。為今之計，當承認其諸侯王之地位，將太原、河東劃分給他。封他為晉王。”

劉邦嚇了一跳。晉這個詞可不是隨便能叫的，要知道春秋之時，晉國是天底下最強盛的國家，曾與齊國、楚國相繼爭霸于中原，不落下風。晉國更是涵蓋趙、魏、韓三國之地。若封劉信為晉國，豈不是將中原大半分給了他？

劉邦問道：“為何要封晉王？”

張良道：“大王可知道晉國的由來嗎？”

劉邦搖了搖頭道：“不知。”

張良道：“周國剛剛建立不久，周王成撿起一片梧桐之葉賜予自己的弟弟唐叔虞，以此為封。史佚因此請擇日立唐叔于。晉國因此是周朝最親近的宗室之國。臣讓大王封武平侯為晉王，就是明大王與武平侯血緣之親，使其為大王屏蔽山西。”

張良見劉邦猶豫不決，索性下一劑狠藥：“當然，大王若是對武平侯有了忌憚之心，卻也不必強要封劉信為王。只是還需要派遣一得力干將率兵討之，未必不能拿下太原、河東二郡。”

劉邦苦笑一聲，道：“便先按照子房所說，派人敕封劉信為晉王吧。”

張良松了一口氣，朝劉邦拱手道：“若如此，則大王帝業已可預見矣。”

劉邦忽然問道：“我若拒絕了子房此策，子房會怎樣做？”

張良道：“臣自是要再三勸誡，大王向來樂于納諫，一定會明白臣的苦衷的。”

劉邦哈哈大笑，張良也跟著笑了起來。

晉陽城行宮的偏殿中，劉信與贏箬對弈象棋，已經輸了三盤。這出乎劉信的預料。一開始玩得時候，贏箬可是說自己不懂象棋的。還是劉信叫贏箬的象棋規則。可這樣才玩了兩日，贏箬便已經能夠與劉信有來有往，忽悠勝負了。

今天是第三日，前水師將軍趙廣早上來向劉信報到，并告知了虞小株已經回虞縣的事情。劉信見虞小株無奈，已經放下心來。

贏箬就問劉信了：“你在城外將我抱上馬進城，虞小株若是知道了，恐怕會很生氣吧。小株姑娘會不會就這樣把你給甩了？”

劉信卻笑著道：“她啊，一定會氣勢洶洶來找我算賬的。到時候讓她打我一頓出出氣，再解釋清楚就好了。”

兩人便又繼續下棋，之后，劉信就再也沒有贏過一盤棋。這棋下成這樣，已經沒有了什么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