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諾的顧慮從沒消失。
烏頭粉就在衣兜里,放進一杯蘋果汁輕易而舉,他不能確保奧斯丁恢復后不搶奪復活藥方。
驅魔圈含有暗紅色的粉末,奧斯丁絕對留意到,大概也知道那粉末對他有害。
他真的喝了那杯蘋果汁嗎?
他真的認為自己沒下毒?
桑諾不動聲色地斜睨那杯還沒被碰的蘋果汁,若有所思。
“還有一點,我向桑先生真誠地道歉。”奧斯丁突然攏著被單,坐著朝桑諾深深地鞠躬。
略微羞澀的表情轉眼即逝,他隨即昂首挺胸,恢復貴族特有的傲然。“這是我學過的東方禮儀,希望沒有做錯。”
他繼續解釋:“剛才我突然想到,追殺我的仇家很可能千方百計確認我真正死亡,如果他沒找到想要的跡象,就會認為我還活著。”
桑諾猜到他接下來想說什么,安靜傾聽。
“一旦他認為我還活著,其中一個確認的方法是循著新鮮的血腥味四處尋找。我為自己的大意和愚蠢道歉!”
桑諾輕敲臉龐的動作驀然停頓,如刀目光審視奧斯丁。
他連忙解釋:“請你不要誤會,我剛才才想到這件事,昨天實在是……餓,以至于忘了這回事。”
他頷首攏被單,自覺失禮與慚愧,宛如高高在上的薔薇萎靡。“非常抱歉,請你原諒我的過失。”
桑諾單手支著太陽穴凝視蘋果汁,慶幸自己沒有買雞回來。“你的仇家也是吸血鬼?”
“沒錯。”他抬頭,眼神閃現仇恨。“簡直難以置信,他居然背叛我們!原本我還有幾個銀行戶口,但是如果我一取錢,他一定追蹤過來。”
“所以你連家也不能回?”
“是的。”他黯然地低頭。“不過你放心,他并不確定我來了舊金山,我受襲的時候故意掉入這片海灣。”
沿這片海灣的城市不止舊金山,只要奧斯丁在仇家找來前康復離開,桑諾受到的威脅便少一個。
念及于此,桑諾計上心來。
“你對我說這些,不擔心我泄露出去嗎?”他上身前傾,戲謔地上揚嘴角。“如果你的仇家找來,或許我將你交出去能活命,又或許拿你做試驗的材料。”
奧斯丁難得微笑,環顧地下室的藥柜。
“血族和人類不同,能看到人類看不到的事物。這里的草藥洋溢正面積極的能量,證明它們的主人散發相同的能量。使用者的氣場會影響周圍的物品,因此我不認為你是內心陰暗的黑巫師。”
桑諾頗驚訝他的洞察力,表面卻波瀾不驚。“你需要多久才康復?”
“應該還需要……”他羞憤地咬牙,含糊帶過一個粗俗的詞語:“進食……三到五次才能站起來。”
桑諾笑了笑,這位吸血鬼先生還真容易看透。
“桑先生。”他忽而流露靦腆之色,不太安分地揉著被單。“我深切明白你收留我承擔的風險,因此我不允許自己當閑暇的廢人。”
“然后呢?”
“請問桑先生需要員工嗎?”
霎時雙方沉默。
桑諾再度托腮審視奧斯丁,不可否認放他出來有利有弊。利在于有免費勞工、能了解古老長生的血族;弊嘛,大家都知道的……
奧斯丁雖然坐得端正,但忐忑揉被子的手出賣他緊張的內心。
自己太需要一個不起眼的地方養傷了。
“用人類的話來說,只要桑先生包吃包住就足夠。”他連忙補充。
眼看奧斯丁只有被單蔽體、身無分文,桑諾暗自嘆氣。
自己挖的坑,含著淚也要填完。
“我考慮下吧,手上還有些事需要處理。”
奧斯丁微微點頭。“沒問題,我耐心地等待桑先生答復。”
桑諾深知他正餓著肚子,便留他一個在地下室,先去開門營業。
他心不在焉地澆花,心不在焉地跟附近的店主打招呼。
吉西西香料店是百年老字號,沒開店的幾天急壞熟客,今早她們陸陸續續來買香料。
有八卦的大媽問桑諾是不是交女朋友去約會了。
“比起我,女孩子更喜歡這里的香薰蠟燭。”他彬彬有禮地辯解。
等客人最少的中午到來,桑諾關門去吃云吞,然后去溫徹小教堂找道格。
很不巧,他碰上道格舉辦的煩憂分享會,男男女女圍著坐一圈傾訴。桑諾心想不如回去計算賬單,正要轉身離開被道格喊住。
“請我們的新朋友一起來傾聽。”
他真想送道格一碟法克魷魚。
走不成的他無奈地落座,率先注意到正在傾訴的年輕黑大姐,她的頭上盡是貼著頭皮的辮子,沒有縫上假發。
原來她苦惱的正是自己的頭發。
“我之前花了幾百刀縫真發。你們沒聽錯,是真發,跟廉價的尼龍假發不能比。原本我的發型是美麗的大/波/浪金發,誰知道從三天前開始,我美麗的頭發一天比一天短!”
“你確實是短不是少?”心直口快的胖子遭到黑大姐白眼。
“你聽著,是變短!每天早上醒來,我發現到胸前的卷發都變短,直到今天早上變成短發!你們能想象嗎,從長卷發逐漸變成短發,枕頭旁放著我的斷發!天啊,多么可怕的事情!我今早去理發店拆掉縫的頭發了。”
“你是不是夢游自己剪掉?”胖子又吐槽,惹得其他聽眾噗嗤笑。
其實桑諾的想法和胖子一樣。
然而黑大姐咬牙切齒、鏗鏘有力、深信不疑地反駁:“我從來不會夢游,從來不!”
道格笑瞇瞇地把打圓場的工作,甩給自己的好學生桑諾。“新來的朋友,你有什么看法呢?”
忍笑的桑諾瞬間僵直。
Cue他作甚!
所有參與者不約而同地看來。有認識他的聽眾搭腔:“桑老板,你說她是怎么回事?”
他露出營業微笑,順帶宣傳香料店:“大家好,我叫桑諾,是吉西西香料店的老板。請問這位女士是獨居還是有孩子?”
“獨居,我是教芭蕾舞的老師,發型會影響我的氣質。”
桑諾點點頭,“我建議女士你在臥室安裝監控,這樣就知道你接駁的頭發為什么每天變短。”
黑大姐和胖子如夢方醒。
“其實,我也有這個煩惱,我也是這個原因剃寸頭。”一個寸頭的中年大叔突然插話,使眾人大吃一驚。“今晚我也想嘗試這個方法。”
桑諾與道格飛快地對視。
巧合多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