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浮屠營地,木樓。
大辛拓諾坐在屋子里已經沉思了許久,他在考慮,到底還應不應該留在這。
按照黑武帝國親王闊可敵夜瀾的要求,他留在這的是為了監視著憾三州等人。
闊可敵夜瀾信不過這群馬賊,可這群馬賊在不久之后的大戰中還有著無可替代的作用。
所以這才有了一位大劍師親自到來,不然的話,以這區區一伙馬賊的分量,難道還值得大辛拓諾來?
讓大辛拓諾萌生退意的原因有三個,其一,看起來這伙馬賊和寧軍已經是不死不休之局,完全不用擔心他們是假意投靠黑武帝國。
其二,這個憾三州的實力不容小覷,這個人就算不會背叛與黑武帝國的結盟,但他對黑武人也沒什么好感,在這停留的時間越久,他越容易被憾三州算計,那個家伙在大戰之前是不可或缺之人,所以大辛拓諾還沒辦法先出手殺了他。
其三......見識過那個寧軍大將軍的武藝之后,大辛拓諾覺得留在這實在是太危險了。
因為寧軍肯定是要滅了血浮屠的,他留在這,就算是完成了親王殿下的交代,他也沒法活著回去。
再仔細盤算一下,若自己就這般回去了,親王殿下會不會責怪他?
他當然也不是那么怕,畢竟他是一位大劍師,親王也不能隨隨便便處置他。
所以思考到了這里后,大辛拓諾就決定走了。
這種是非之地,少待一天是一天,天知道會再冒出來什么人直接殺進這營地里。
血浮屠是誘餌,是吸引寧軍在漠北與黑武遞給軍隊決戰的誘餌,大辛拓諾是在看著這個誘餌的,他可不想成為誘餌之一。
一念至此,大辛拓諾隨即下令,讓僅剩下的幾個弟子收拾東西,明天一早就回帝國軍營里去。
黑武帝國如今南下的大軍已經到了有十之六七,數十萬兵力就在距離血浮屠營地二百余里的地方。
他們如果趕路走的話,一天一夜就能回去了。
正想著這些,弟子忽然進門來說,憾三州想請大劍師過去議事。
原本許素卿也是住在這木樓里的,可是王歡死了,他要為王歡守靈,此時在空地上搭建了一個靈堂,血浮屠的那些主要首領都在。
大辛拓諾本來不想去,那家伙讓自己過去,自己就乖乖聽話的過去,顯得掉了身份。
可是再轉念一想,明日一早就要離開這,何必再多增是非。
于是大辛拓諾讓那弟子去回復,說自己一會兒就到。
他把隨身帶著的東西收拾了一下,越是收拾東西,心里越是惱火。
這一趟算是干嘛來了?
尤其是收拾東西的時候,手掌心就會疼,被那個寧軍將軍一槍拍在手心里,那力度可不輕。
大辛拓諾甚至相信,如果不是他,換做別人,那一槍連手骨都能給拍碎裂了。
把東西都裝好之后,大辛拓諾緩緩吐出一口氣,這個鬼地方,無論如何是不會再來了。
他住在這木樓的三層,一出門就是一條走廊,下樓的樓梯在走廊的盡頭,轉角處下去。
他出門后朝著拐角那邊走,走了幾步之后就覺得有些不大對勁,他抬起頭往前看了看,見在那拐角處站著一個人。
那里燈火不是很明亮,依稀能看出來是個身穿長衫的家伙,看款式似是中原人。
大辛拓諾一開始沒有在意,因為這是在血浮屠的營地,在木樓里遇到中原人又有什么稀奇的。
他只覺得那人是憾三州的手下,看了一眼就繼續邁步往前走。
可是才走了三五步,那種不好的感覺越發的濃烈起來,他再次停下腳步抬頭看那個人。
那人沒有說話,在拐角處負手而立,一身長衫在夜風中微微飄著,即便是看的不那么清楚,也還是讓人覺得,這家伙大概是個讀書人。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大辛拓諾覺得自己現在很不對勁。
不對勁到越是靠近那個人,渾身上下的每一個毛孔好像都在不由自主的擴張著。
他感覺自己的手臂上像是有風在吹過,那感覺很奇怪。
片刻后他反應過來,那不是什么風,而是汗毛好像都挺起來了似的。
“你是誰?”
止住腳步后,大辛拓諾忍不住問了一句。
暗影里的那個人往前邁了兩步,走到燈火下,這才看清楚他的臉。
那應該就是個讀書人吧,不但是看這身裝束像,看這張臉也像。
就在這時候,那長衫男子于是平淡的說道:“我想和你借一樣東西,我家主人想要,這件東西只你有,別人借不來。”
大辛拓諾連問兩句。
“借什么?”
“你家主人是誰?”
長衫男子抬起手指了指大辛拓諾的腦袋:“你的頭。”
這句話倒是把大辛拓諾真的激怒了,因為瞬間就到了這怒氣值的巔峰,所以那渾身上下的毛孔擴張起來的感覺,更為清晰。
“是憾三州派你來的?”
大辛拓諾冷笑道:“連憾三州都不是我對手,你以為有資格攔住我?”
這不怪大辛拓諾懷疑是憾三州派來的人,因為在不久之前,憾三州剛剛才派人來過,請他去靈堂那邊。
站在大辛拓諾面前的,當然是楚先生。
楚先生語氣依然那么平淡的說道:“不是他讓我來的,我也有東西向他借,只是他排名在你后邊,他還要等等。”
“狂妄。”
大辛拓諾的怒火一下子就炸開了。
他跨步向前,白衣飄起來,倒真的是有幾分風采。
在靠近楚先生的時候,大辛拓諾右手抬起來,中指和食指并攏成劍,朝著楚先生的心脈點了過去。
楚先生沒有避讓,只是在那兩根手指快要靠近自己的時候,他也抬起手,中指和食指并攏成劍,迎著大辛拓諾的兩根手指點了過去。
大辛拓諾何等身份,他才不會避讓。
他也不相信,這隨隨便便冒出來一個中原人,就能和他抗衡?
難道這中原,還處處都是憾三州和唐匹敵那樣的絕世高手了?
如果真的到處都是這樣的高手,那黑武人還南下個屁。
他想的沒錯,對著嘞。
中原當然不可能到處都是這樣的絕頂高手,放眼整個天下也沒幾個,他能連續遇到,只是因為他倒霉。
四根手指就那樣碰撞在一起,沒有任何波瀾出現,甚至沒有任何聲音。
這樣的動作,如果是被尋常人看到的話,大概還會笑起來,覺得那兩個年紀那么大的家伙,竟然如此幼稚,玩手指對對碰?
這難道不是小孩子過家家?
不是。
在那悄無聲息之后,忽然出現了很細微的一個聲音,細微到如果不仔細聽都可能會被忽略掉。
咔......
然后大辛拓諾的眼睛就驟然間睜大。
他立刻想撤手回來,可是在他剛剛動念的那一刻,又是一聲很輕的聲音出現。
這一聲比之前那一聲稍稍大了些。
原因很簡單,之前那一聲比較輕,是因為他的手指斷了。
第二聲稍稍重了些,是因為他的小臂骨頭斷了。
和楚先生的兩根手指對在一起之后,像是有一根看不見的鐵釬,比廷尉府標配的鐵釬還要尖細的多的鐵釬,從大辛拓諾的手指里鉆了進去,刺斷了指骨,然后刺進了臂骨。
再下一息,鉆心的痛感出現,那看不見的鐵釬在骨頭里鉆的越來越深,刺穿了骨髓。
兩聲咔之后不久,又是噗的一聲輕響。
那看不見的鐵釬似乎是從大辛拓諾的肩膀處鉆了出來,他肩膀上裂開了一條細細的血口。
“啊......”
這時候,大辛拓諾才驚呼出聲。
聲音格外的慘烈凄厲,一下子就把這個夜都給撕裂了似的。
“不大好。”
楚先生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喃喃自語了一聲,然后把左手抬了起來。
于是,大辛拓諾那一聲驚呼就戛然而止。
但凡嘶吼,都是拉長了聲音的,結束的時候也是長音下來,這戛然而止的聲音就是一種宣告。
血浮屠的人,和后邊劍門的弟子聽到了這不同尋常的喊聲,立刻朝著這邊跑過來。
他們沖到走廊上,看到了倒地不起的大辛拓諾。
那應該是大辛拓諾,從衣著上來看,不會有錯。
他們之所以疑惑了一下,是因為那是一具無頭尸體。
戛然而止,是因為脖子斷了。
許素卿等人正在靈堂里守夜,聽到消息后急匆匆的趕來,當他們看到大辛拓諾尸體的時候全都愣住了。
這是一個什么樣的高手,能如此輕而易舉的潛入血浮屠營地,更能如此輕而易舉的殺死一位大劍師?
許素卿是和大辛拓諾暗中比試過的,雖然只是試了試對方的內勁,沒有更進一步的交手。
可對大辛拓諾實力有多強,許素卿當然心知肚明,所以他才那么震撼。
就算是他,也不可能做到這樣。
除非是在大辛拓諾毫無防備之下的偷襲,不然以大劍師的實力,怎么可能死的這么快?
顯然沒有劇烈的打斗,如果有的話,不等那一聲慘呼出現他們就察覺了。
“能是誰......”
許素卿自言自語了一句,下意識的往四周看,可哪里還能看到什么。
夜幕中。
楚先生拎著一顆人頭在原野上走著,夜風吹過他的衣衫,也吹過了那人頭上的亂發。
楚先生抬起右手看了看,中指和食指的骨頭都斷了。
胳膊也隱隱作痛,骨頭應該也受了傷,只是沒有斷開而已。
“大劍師么......”
楚先生看向那顆人頭:“殺你不容易,盡全力一擊,還反被你震斷了我兩根手指。”
人頭當然不會說話。
楚先生又補充了一句:“好在我的手指骨頭會接起來,但你的腦袋接不回去了。”
他深吸一口氣,腳下發力,身子向前疾沖出去。
那看起來像是小孩子過家家一樣的交手,真的是楚先生盡全力的一擊。
沒有保留。
因為要殺的畢竟是一位大劍師。
楚先生本來還想再去殺許素卿,可是現在他已經沒有十分把握,畢竟他的左手比右手稍稍差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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