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六七倍于寧軍的兵力追擊,而且還是設伏,結果這一仗卻打成這個樣子。
不但是輸了,且撤回營地的這些馬賊,還個個心有余悸,這就不僅僅是輸了的事,最主要的是怕了。
確切的說,他們不是撤回來的,撤字可沒有那么狼狽,甚至還有幾分體面。
他們是逃回來的,只要是用到逃這個字,便沒有任何體面可言。
回到木樓里,把王歡的尸體放下,許素卿的眼睛依然是紅著的。
在他們出營地的時候,誰又能想到結果會是這樣,本以為只是隨隨便便出去轉一圈,隨隨便便抓幾個寧軍的斥候回來。
這種小事根本不需要多想什么,難道不是談笑間便能辦好的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們出發的時候還有人開玩笑說,只不過是去抓幾個寧軍斥候而已,居然連大當家和幾位圣將軍也驚動了,真可謂是小題大做。
可回來的時候呢?
出去六七百人,活著回來的,連他們同伴的尸體都沒敢往回帶,死在外邊一小半。
其中還有一位圣將軍也被人殺了,當時看到那場面的所有人,此時心里依然覺得有些不真實。
那人,那馬,那槍。
三者合一,便天下無敵了吧?
便天下無敵。
大當家上去交手,沒有把人家怎么樣,那個黑武劍門的大劍師,飛過去就飛回來了,連碰都沒有碰到人。
這一仗不但打的場面輸了,臉面也輸了,而且臉面比場面輸的還要難看的多。
木樓中,許素卿一言不發的看著王歡尸體,臉色陰沉的像是下暴雪之前的天。
“只是去抓幾個斥候......怎么就搞成這樣了?”
圣將軍之一的聶佐跪在王歡尸體旁邊,手還在發顫,不是嚇得,而是悲傷。
絕大部分人都覺得這事不可思議,怎么就發生了,而且發生之后怎么就無法阻擋?
明明對方人少,明明血浮屠這邊占盡先機,明明是他們追著人家打的。
“我要知道他是誰。”
良久之后,許素卿自言自語了一聲,聲音很輕,可卻是咬著牙說出來的。
“不用猜了,也不用查”
軍師肖亭自言自語似的說道:“寧軍之中,能如此霸道的,大概便是那位被稱為天下無敵的大將軍唐匹敵了。”
“唐匹敵?”
許素卿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
他的腦海里不由自主的回想著那人的槍,一開始追擊的時候,他看到那人被鎖鏈掛著飛來阻擋后邊羽箭攻擊,當時他還笑著說有點意思,是個有些許小聰明的家伙。
那時候的他,還沒有覺得唐匹敵會是對手,所以還有心情說笑。
可是當唐匹敵上了馬,手里有槍的時候,唐匹敵就變了,完全變了。
“呼......”
許素卿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傳令下去,所有人暫時不要離開營地,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行。”
“是!”
肖亭連忙應了一聲,聽到大當家如此吩咐,他心里也松了口氣。
如果大當家還如上次一樣,廖亭樓被殺之后,一個人跑去寧軍邊關那邊,那......
結果可想而知,因為這次不一樣了,唐匹敵已經到了,說明寧軍的大隊人馬也到了。
上一次大當家可以在邊關輕松回來,這次再去,只怕是兇多吉少。
“大當家......”
肖亭看向許素卿想安慰幾句,許素卿只是擺了擺手:“不必多說什么,你去忙你的吧。”
肖亭也只好出門去了,還有很多事需要他來操持,比如王歡的葬禮。
走出門的時候肖亭心里還想著,王歡這個結局,比廖亭樓還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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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起碼,尸首帶回來了,廖亭樓的尸體應該是在那座邊城里,隨便找了個地方掩埋了吧。
肖亭出門之后,圣將軍之一的高無坎也跟了出來,這次他沒有隨眾人出營地,看起來心情似乎很沉重。
“肖先生。”
高無坎追上肖亭。
“怎么了?”
肖亭等高無坎上來后問了一句。
看起來,高無坎顯然是欲言又止,表情的復雜和眼神的飄忽,都說明他心事重重。
“到底怎么了?”
肖亭道:“你我兄弟之間不用如此計較,想說些什么便直接說了,難道我還會怪你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
高無坎重重的吐了口氣,又是猶豫了一會兒后才說道:“我覺得,現在我有些看不懂大當家了。”
肖亭一怔。
這些話,他竟是不知道該怎么接,似乎怎么接都不對。
片刻后,他也只是跟著一聲長嘆。
“肖先生......你是咱們兄弟中心思最活的人,也是想的最多的人,難道你不覺得大當家最近的表現,著實有些讓人不理解?”
高無坎道:“他想報仇,兄弟們都愿意跟著他去報仇,不管這個仇怎么報,咱們刀山火海,哪怕是血浮屠拼一個全軍覆沒也認”
說到這,他回頭看了木樓方向一眼,然后壓低聲音說道:“可是現在和黑武人聯手,我心里有些過不去。”
肖亭勸道:“大當家怎么安排,自然有大當家的道理,他不會害了兄弟們的。”
“我知道大當家不會害了兄弟們......可是死我不怕,我怕的是死的不明白。”
高無坎再次重重的嘆了口氣。
“就算是和黑武人聯手,大當家愿意,我們也不會說什么,聯手就聯手了,可是......”
高無坎看向肖亭,眼睛里的紅越發重了些。
“可是肖先生你看看,廖亭樓死了,不明不白的死了,尸首都沒有找回來,現在王歡也死了,一樣是不明不白的死了,咱們兄弟五個,現在去了兩個,死的憋屈啊。”
這幾句話說完,高無坎的眼淚已經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不管他們后來變得性格如何,是算作好人還是算作壞人,他們五個在漠北荒原相依為命十幾年,情分有多深可想而知。
高無坎難受的是,報仇報仇,仇還沒有報呢,兄弟已經去了兩個了。
照這樣下去的話,可能都回不了中原兄弟幾個就死光了。
他心里的矛盾之處,關鍵就是在于這一點,連中原都沒回去呢,人就死了。
“我......”
肖亭抬起手在高無坎的肩膀上拍了拍:“我回頭再去勸勸大當家。”
“好......”
高無坎應了一聲,然后擦了擦眼淚:“我和你一起去給王歡準備后事。”
兩個人肩并肩的一邊聊著一邊走了,在他們身后,木樓門口,許素卿站在那看著他的兩個兄弟走遠,眼神也有些飄忽。
良久之后,許素卿自言自語了一句:“我只是想報仇,我錯了么......”
邊關。
唐匹敵帶著隊伍回到邊關城內,見到李叱之后,把這次出去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
李叱聽聞唐匹敵和那個許素卿交過手,還和一個劍門的高手交過手,他神色頓時凝重起來。
“怎么樣?”
李叱問。
唐匹敵笑道:“哪個?”
李叱道:“當然是兩個。”
唐匹敵語氣平平淡淡的說道:“不好說......你也知道這是戰場沖鋒,所以理所當然沒人是我對手,換個地方換個場合再打,就不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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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叱問:“有多不好說?”
唐匹敵道:“打兩個的話,應該有些艱難。”
李叱瞥了他一眼。
“許素卿當年在江湖上有北境無敵之稱。”
李叱道:“這個人的實力確實不是能在戰場上全部發揮出來的,但即便如此,他還能在馬上和你交手......”
說到這,李叱道:“話說你剛才那裝起來的樣子,還是那么可惡啊。”
唐匹敵道:“還沒適應?”
李叱不想搭理他了。
“許素卿這個人必須死,血浮屠所有人也必須死,哪怕沒有他們殺害我邊軍兄弟的事,只和黑武人聯手這一件,就都必須死,但相對來說,我現在更想殺了那個劍門的人。”
唐匹敵道:“楚國雖然丟了漠北,可那依然算是中原疆域,劍門的人已經跑到這里來放肆了,以往我們看不見遇不到也就罷了,這次遇到了,不能讓他活著回去。”
李叱點頭:“我來想辦法。”
他看向余九齡:“楚先生呢?”
余九齡搖了搖頭:“沒見過,從咱們到邊關之后就一直都沒有見過他人,之前陛下讓我去找,問過不少人,都沒有見過楚先生。”
李叱思考片刻后,下意識的往北邊看了一眼,眼神里閃過一抹疑惑。
荒原中。
楚先生站在一棵光禿禿的樹上,看著遠處那些血浮屠的馬賊在收斂尸體。
之前唐匹敵與血浮屠的人交手,楚先生就在不遠處,但他沒有馬上出手。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看得出來,那些人威脅不到唐匹敵。
戰馬在,鐵槍在,別說還有一百余騎悍勇無匹的親兵,就算是唐匹敵孤身一人,那些家伙也留不住他。
楚先生只是看著,是因為他需要仔細看看。
就連在大興城的楚先生,在很多年前便聽說過許素卿之名。
許素卿和楚先生的不同之處在于,許素卿的名氣太大了,而楚先生一直都比較淡泊。
楚先生的名氣大概只在大興城里,還是在大興城的江湖之中。
許素卿的名氣非但在北境,在江南也一樣時常被人提起。
在大興城的時候,也有人問過楚先生,如果是他和許素卿來打的話,他能不能贏。
楚先生當時的回答很篤定,答案是......不能。
或許不是兩個人武功上的差距有多大,讓楚先生覺得他一定不能贏。
而是經驗。
許素卿與人交手的經驗實在太過豐富了,別說是在北境,放眼整個中原江湖可能都找不出一人與其相比。
許素卿迅速崛起的過程,就是在不斷的挑戰,在幫助別人不斷提升的同時,他自己也在不斷的提升。
而楚先生很少很少與人交手,若非身上還有楚國皇族血統,連那些刺殺皇帝的事他都懶得管。
如果兩個人的武藝都在一之上,那么楚先生覺得如果交手的話,敗的那個一定是他。
如果敗的那個是許素卿,楚先生覺得那才是沒道理的事。
所以這次李叱讓他來,他沒有急著出手,因為這個許素卿是有史以來,第一個讓楚先生在出手前覺得自己沒有十足把握的對手。
可此時此刻,看過了許素卿和唐匹敵交手之后,楚先生覺得許素卿有些不一樣了。
他已經不是原來那個許素卿,哪怕這十幾年來許素卿還是一直都在與人交手,甚至是在不停的殺人。
可他的武藝,退步了。
所以楚先生覺得有些惋惜。
心境啊......
一個人的心境,對于武功的高度來說,影響巨大。
他看著那些血浮屠的馬賊在收尸,看了許久之后緩緩吐出一口氣,身形閃了一下后便消失不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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