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爭驢之戰

星空之下，和平小鎮中。

遍地都是水，幾乎一半的街道都被雨水淹沒，有的地方需要挽起褲腳，緩慢趟水行走，以免踩進暗溝，踢到石頭。

賴德出來的時候，雨已經小到近乎可以忽略。他牽著大黑腳摸黑行走，他看見有的人敞開自家大門，正不斷地提著木桶向外面揚水。有的人抱著家里的貴重事物，站在高處，等著天明。他問：“用不用幫忙？我這里有驢車，可以幫您搬運一些貴重物品……”

約德爾曼人家里根本就沒有貴重事物，所以不會向賴德尋求幫助，而奧丁人見賴德有著一頭棕色頭發，卻是搭理也不愿意搭理他。

有個將近八十歲的白發老婦人，手里抱著七八幅價值連城的油畫和其他怕水的貴重事物，呆呆地站在地窖旁邊，注視著地窖里面的濁水，大喊著：“來人幫忙啊！我的光明之神啊！快來救救我家的比托亞吧！比托亞不會游泳啊！”

很快，就有人圍了過去，賴德聞聲也牽著大黑腳跑去。

“比托亞是你的孩子嗎？他怎么會跑進地窖里。”有人問。

“不！比托亞是一只金色短毛狗！它的家就在地窖里啊！可憐的比托亞，你可不要死啊！”老婦神色焦急，看著被水注滿的地窖，不知所措。

“害！一條狗而已，大不了再去弗雷爾家再買一條，他家什么品種的狗都有……”有人見沒有熱鬧可看，紛紛散開離去。

“不！我就要我的比托亞！它已經陪我十年了啊！我的比托亞！光明之神會保佑你的！你要找一個高點的地方躲水啊！啊！我的比托亞！”老婦語無倫次，喊得撕心裂肺。

賴德走近，對老婦說道：“光明之神不會可憐一只狗的，你幫我看著驢車，讓我下去找你的比托亞。”

“哦！好的！小伙子！你真是好心人，光明之神一定會保佑你的！”老婦的哭喪臉頓時怔了一下，露出了感激萬分的神情。

賴德朝著地窖下面看了看，然后走下臺階，發現里面的水已經沒過了自己的腰。正小心地朝里面走著，這時身后又穿來了老婦地叫喊聲。“哦！你快出來！你快出來啊！你是約德爾曼人！你不能走進我家的地窖！地窖中有很多貴重東西的，我要找別人來救我的比托亞！”

腰部以下，是冰冷渾濁的雨水，雨水中映照著黑暗，宛如一片深淵，這并不能阻礙他，即使他白天趕路，徹夜未睡，他也不覺身體疲乏需要休息。但是……老婦人在身后的嘶喊讓他渾身狠狠地顫抖了一下，然后心底涌出了一股涼意，刺痛著他的心臟……身后的叫喊仿佛魔法咒語一般，把他全身的力氣都給抽走了。

約德爾曼人……種族的差別就真的這么重要嗎？

賴德這時感覺到積水中傳進身體里冰冷寒意，比這水更寒冷的，是他漸漸冰凍的心。他停頓了一下，沒有管外面老婦人的阻止，卻是繼續淌水向里面走著，恍惚間，他從地窖深處看到了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確實如老婦人所說，那是一條金色短毛狗，一條僅僅有初生嬰兒般大小的金色短毛狗，此時它渾身濕透，金色毛發一揪一揪地黏在一起，正站在一處箱子上，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沉默地盯著趟水而來的賴德。

他緩慢靠近小狗，嘴里輕輕換道：“比托亞！比托亞！嘿！我來救你了！你可不要咬我啊！我抓住你了！別怕！”小狗鼻子輕嗅，打了個哈欠，它從這個長得像熊一樣的男人身上沒有嗅出敵意，任由他抱住了自己。

“對……就是這樣！讓我們一起走出去吧。”賴德轉身，打算原路返回，不料途中踢到了一個箱子，頓時讓他倒吸一口涼氣。

感受著從腳趾上傳出來的劇痛，賴德冒出了一抹冷汗。

好在，只是一個箱子，如果是什么尖銳事物可就糟糕了。疼痛緩解一點之后，他抱著比托亞緩緩沿著臺階走了出去。

“哦！可憐的比托亞！你還活著！真是光明之神保佑！”老婦丟掉了手里的油畫，急不可耐地從賴德懷里搶走小狗，頭也不回地走開了，一邊走著一邊念叨：“比托亞，你沒有被那個約德爾曼人弄臟吧……”小狗默默地看著賴德，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它這時覺得這個人類好可憐，和剛剛被遺失在地窖中的自己很像……

賴德見狀，無奈地搖了搖頭。將腿從積水中抽離，緩緩地從地窖中爬了出來。

剛上來，賴德就愣住了……

他震驚地發現一個事實，大黑腳不見了！

見鬼！自己幫老婦人找到比托亞，而她卻沒有幫忙看住大黑腳……

來不及抱怨，賴德心想這么一會兒的功夫，大黑腳能跑哪去呢？

這個家伙一定是自己逃跑的，這黑驢出來的時候就一副不情愿的樣子……

顧不上腳上的疼痛，他急忙跑出老婦人的院子，跑到街道的轉角處。夜色依舊深沉，到處都是一尺多深的積水，哪里見得到大黑腳的影子……

賴德咽了一口吐沫，趟著水沿街尋找，天還未亮，沒有被水淹到的人家一點光亮和動靜都沒有，里面的主人似乎還在沉睡，所以他并不能開口去喊大黑腳的名字。如果是大黑腳自己逃跑的話，自己喊也沒用，它聽到自己的聲音，一定跑得更快了……

一條街沿著一條街，他幾乎走遍了半個和平小鎮……

他走過和平廣場，沿著小鎮的主干道一路尋找，他決定了，把這條主干道走到頭，如果再找不到大黑腳，就回家睡覺！或許那個見鬼的家伙自己跑回家去了也說不定呢……

疲憊猶如洪水般蔓延進大腦，賴德覺得自己就快要站著睡著了……

陡然間！一道閃電劈落！照亮了整個和平小鎮，隨著這道閃電，暴雨再次向著和平小鎮匯集。

感受打在臉上的雨滴，賴德心里忍不住抱怨這見鬼的天氣。

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他在鎮長家門口，看到了之前在鎮口碰到的那群牽著驢車的奧丁人。而那些驢車中央，大黑腳不正站在那里么，雖然驢子之間長得差別很小，但是賴德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大黑腳……原因無他，他看見那頭憨貨正在一頭母驢的身上亂蹭，這種流氓行徑一下就暴露了它的身份。

母驢被大黑腳蹭得不耐煩，用腦袋將它狠狠頂走。然后賴德看見它又極其不要臉地勾搭上了另一頭母驢……好吧！整個和平小鎮再也找不出比它還不要臉的黑驢了……

這個見鬼的憨貨！讓自己一頓好找！

忍受著腳趾頭上傳來的疼痛，賴德一瘸一拐地走向大黑腳，狠狠地在它腦袋上拍了一下，牽住了綁在他脖子上的麻繩，就想把它從那母驢旁拉走。

誰知，繩子上卻傳來了一道阻力。賴德回頭，看見一個矮個奧丁人牽著繩子的另一端，正遲疑地看著他問道：“你干嘛偷我的驢子？”

你的驢子？難道自己認錯了？

賴德松開麻繩，尷尬地撓了撓腦袋，但隨即意識到了不對勁。

不對啊！這就是大黑腳啊！

賴德疑惑，他又反復看了一眼大黑腳的腦袋和屁股，然后又觀察了一下大黑腳身后拖著的木板車……這明明就是自己連夜趕制的木板車啊！

“看什么看？”矮個子奧丁人不耐煩道：“離我家驢子遠點，該死的約德爾曼人。”

“你可能認錯了，這是我家的驢子。”賴德看著他的眼睛，堅定說道。

“嗯？怎么剛剛救助別人的時候沒看到你呢？現在鎮長大人家的管家出來給大家發獎金了，你才冒出來，我看你是想偷我的驢子領獎金的吧？你這骯臟的約德爾曼人！”

兩個人的爭執終于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力，所有的奧丁人都把視線投向了這里。

賴德看向鎮長家門口，他看見鎮長家的老管家正拿著一大袋子的銅幣，一個人接一個人地分發著。似乎每名牽著馬車的奧丁人都領到了一小袋子的銅幣。

看到這里，憨厚如他，也明白了眼前這個奧丁人的打算了，他是想利用大黑腳來這里領銅幣！

而此時，這個卑鄙的奧丁人已經把污水潑到了自己身上，污蔑自己偷他的驢子……看著周圍奧丁人不懷好意的目光，賴德心知自己再多說什么他們也不會相信的。他本來也沒有打算解釋，搶過大黑腳脖子上的麻繩，就想把它從人群中牽走。

矮個子奧丁人見狀，急忙大喊：“約德爾曼人搶驢啦！他要把人家的驢子搶走，領鎮長大人的銅幣去啦！”

周圍的奧丁人聞言，漸漸圍攏過來，把賴德圍在了中間。

“不許走！”

“卑微的約德爾曼人，你別想偷走驢子！”

“我們這么多人看著呢！你還不把手放開嗎？”

“你這個盜賊真是太囂張了！最近小鎮里丟失了不少驢子，我看就是你干的！”

不知不覺間，雨又開始下了起來。賴德看著周圍一個個憤怒的面孔，他的內心卻積聚著更加強烈的憤怒。但又能怎么樣呢？奧丁人已經壓制約德爾曼人數百年了，就算現在放開手，大黑腳自覺地跟在后面，這群奧丁人也一定會覺得自己才是那個賊。“讓開！！！！！！”心中的憤懣全部化作一聲怒吼。

聽到這聲宛如雷鳴的怒吼，奧丁人頓時全部息聲。他們互相看了一眼，似乎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幾分驚懼……

這么多奧丁人圍著一個約德爾曼人有什么好怕的……

但剛剛那聲怒吼確實讓人心顫啊！這是恐懼的感覺嗎？憑什么？我們才是正義的，憑什么害怕他？幾乎半數的奧丁人心里都在這樣想著，有人甚至覺得自己剛剛產生懼怕的感覺真是太讓人羞愧了！

恐懼……羞愧……憤怒……這是一個極為快速的過程。

矛盾逐漸蔓延，有人伸手狠狠地推了一下賴德后背，賴德轉頭，憤怒地看向他。

“看什么看！你這個盜賊！”那人喘著粗氣喝罵。隨著他這聲喝罵，眾人又紛紛起哄。

“卑鄙的盜賊！”

“無恥的盜賊！”

“別讓他跑了……”

喝罵聲仿佛壓制了內心的恐懼，也抹去了剛剛產生的羞愧，他們開始鼓起膽子伸出了手。賴德終于抑制不住，憤怒地掄起拳頭還擊，將推搡他的人打到在地。

頓時，群情激憤，無數拳頭在黑夜中揮舞起來，場面陷入一片混亂……暴躁地叫罵聲……拳腳擊肉的痛呼聲……驢叫聲……暴雨聲……

慌亂的情緒開始在人的心里蔓延……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道巨大紫色閃電猛然劈落，將天空切割出一條巨大的口子！這也再次照亮了和平小鎮！所有聲音都消失了……

空氣開始彌漫起了一股血腥的味道，借著閃電之光，他們看見那個約德爾曼人已經躺在了血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