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沉默了,這短短地片刻里,老醫師已經重復了三遍關于藥包的話題……
在一旁的皮克、海斯珈和老管家都聽到了兩遍……
沒有人知道這是為什么?在他們的意識里,老醫師這應該是思慮成疾了。
“老年癡呆……又稱阿爾茲海默病……表現為容易忘事,很多日常的事情都會遺忘,他的別的能力也會受到影響,比如說生活自理能力……這是一種沒有辦法治療的病!”朱天在皮克的心里這樣下了定義,隨即提醒皮克,“讓艾瑪好好照顧老人的情緒吧。”
另一個世界上的人習慣稱這是“老年癡呆”,意為“老年人的癡呆病”。老管家霍德嘴里哇啦哇啦說著什么,似乎對這有所認知。但艾瑪并不知道,看到祖父這樣,她魂都嚇丟了。這都是自己的錯,她充滿愧疚的看著祖父,邊告訴自己,以后永遠不要離開祖父了。
皮克聽到了朱天所說,看著艾瑪欲言又止,他還從來沒有對這個女孩說過話,正當他考慮應該使用什么語氣的時候,艾瑪卻是急忙扶起了老人的身體,將他帶去里面的房間。“祖父,”她哭著說,“我帶你回去休息……”
“不用說了,她會好好照顧她的祖父的。”朱天在皮克心里這樣說道。
“這種病我在我祖父的身上也看到過。”海斯珈看著老醫師的背影說道,“就像是被惡魔奪走了記憶。牧師說這是不詳的征兆,連圣水都無法治愈。”
皮克在一旁靜靜聽著,隨即他感受到了一股目光射在了自己的身上——是那個老管家。
“哇啦哇啦哇啦……”老管家仿佛突然想起來什么一樣,憤怒地指著皮克,大聲叫喊。
皮克立即想起來一個月之前的場景,賴德用他特制的貴族手杖和老管家的貴族手杖調了個包,老管家發現在后面狂追,大黑腳拉肚子噴他一臉的畫面……
“怎么了?霍德管家,你也認識他嗎?”海斯珈疑惑地問。
“哇啦哇啦哇啦哇啦……”
皮克看著老管家手里的特質貴族手杖,他默默的把自己的貴族手杖背到了身后,并讓朱天悄悄轉移……
“嗯……我和這位老管家確實認識,我和我的好朋友租了鎮長家的房子!是老管家親自租給我們的。”這是事實,并不算是對海斯珈撒謊,他在心里安慰著自己。
“哇啦哇啦哇啦!”老管家卻是在辯駁,但在海斯珈的眼里卻變成了認同。“原來是這樣啊。”海斯珈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她把目光落在了仆人萊修亞諾的身上,心里想著,在早上的時候,他的高燒就褪去了,也不再囈語呢喃了……自己是不是應該回去了呢,自己的母親如果找不見自己,也會著急吧。剛剛看見老醫師的模樣,使她聯想到自己的母親。
無奈,老管家狠狠地瞪了一眼皮克,使后者尷尬地摸了一下帽子,不知所措。
短暫的沉默過后,老管家拿起了桌子上的鵝毛筆,在紙上快速地寫下了幾個字。
不會吧?這么記仇……一定要告狀嗎?皮克擔心地想著。隨即,他看著老管家把紙條交給了海斯珈。
“請小姐回到城堡中去吧。回到城堡,要小心。”海斯珈輕聲讀了出來,這讓皮克暗自舒出了一口氣,他并沒有注意到后面那兩句話。
海斯珈讀完紙上的字后,看著老管家說道:“你看出我內心的擔憂了嗎?是啊,看到老醫師的樣子,我確實想到了我的母親,雖然她還沒有那么老,但是……”
“請原諒我,我需要回去見我的母親一次。”仿佛是下定決心一般。“你放心,我不會告訴他們你在這里的,而且,我還要把城堡中的事情告訴我的父親,等他回來,一定能懲治城堡里的那個人!”
老管家笑著對著她點了點頭,然后獨自坐在了萊修亞諾的身旁。重傷的仆人依舊在沉睡,比起前兩天,他的眉頭已經舒展開了。
“如果你想回到和平小鎮,我愿同行。”皮克輕聲說道。似乎是覺得有些冒昧,他又加了一句,“城外聚攏了一些身份不明的人,他們穿著囚服一樣的衣服,手里還拿著武器……”
海斯珈聞言,緊咬嘴唇,她想到了第一次見到皮克的場景,那是在一處車廂里。“是這樣啊,”她說,“十分榮幸。”
一旁的老管家似乎還想說些什么,但聽了皮克的解釋卻是作罷了。
兩個人走出醫館的時候,太陽已經西斜,或許再有一個時辰,天就會黑了。“但愿我們能在天黑之前回到和平小鎮。”皮克一邊解開白馬身上的韁繩一邊說,“最近幾天一直在下暴雨,特別是在夜里。”
“我聽教堂里的牧師說,連續下三天暴雨意味著光明之神在哭泣,我還聽以前的老人說,這是惡兆。”本來作為貴族,登上馬車是需要有人在上面攙扶的,但是皮克明顯沒有服侍貴族的意識。嗯……他也不應該服侍自己,他并不是仆人。
“你在看什么?上來呀!”皮克坐在馬車邊緣,準備充當一次馬夫。
“我……”海斯珈輕提白色連衣裙。卻是猶豫著要不要自己爬上去……或者要撐著手蹦上去?不管怎么做都很不雅……
“哦!抱歉!”皮克立即意識到了眼前的尷尬處境,誠惶誠恐般說道,“我理應扶你上來的!請原諒我的過錯。”他站在向海斯珈伸出了手。
“沒事的,我其實自己……可以的。”知禮的仆人會輕扶她的胳膊,避免直接接觸到肌膚,然后皮克卻是直接抓住了自己的手!這個人總是讓自己驚異……好吧,總算是上來了。
身為木匠,皮克當然不懂得奧丁人之間的禮儀,他看著西方的紅日,理所應當地想著,今天是一個值得開心的一天。
馬車緩緩駛動,朝著北方。“我知道這樣很冒昧,但是我還是想問一下,鎮長家的城堡中發生什么事情了嗎?剛剛為什么要和老管家說等你的父親回來懲治城堡中的人?”皮克這樣問道。
車廂里沒有傳出來任何回聲,皮克聳了聳肩,自顧自的駕著馬車朝著城門的方向行駛,他并不知道,車廂里的人兒已經睡了過去。
是的,她太累了。兩夜無眠的疲憊促使她坐進馬車就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你不回答我也沒有關系,”皮克說,“我只是在好奇醫館里那個仆人的傷是怎么回事……”
車廂里還是沒有聲音,皮克回頭看去,從車廂布簾的縫隙中瞧見了里面的情況。這時,他不禁愣住了。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張不似人間的面孔。“好好睡吧,我的公主。”
車廂中,海斯珈的身體微微顫抖著。她夢見了那個冰窖,猶如深淵般的黑暗冰窖,充滿了血腥氣息的冰窖。夢里有狗吠,有仆人的慘叫,有自己哭泣的聲音。在冰窖中,黑暗仿佛成了永恒的主題,除了在寒氣中顫抖,她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么。
為什么又回到了這里?那個蹲在箱子后面的是自己嗎?自己變成了什么?一股靈魂?為什么會看見另一個自己?
“跑!快跑啊!”來不及多想,她仿佛幽靈一樣,俯視著那個蹲在箱子后面顫抖的自己,焦急喊道,“快跑出去!”
“不!外面有黑狗!有惡魔!”蹲在巷子后面的身影回答。“快去找夏洛克和羅爾德叔叔,讓他們來救我。”
“夏洛克叔叔和羅爾德叔叔已經死了,只有你才可以救自己!”她帶著哭腔。
箱子后面的身影沒了聲響,她在冰窖里游蕩了一圈,然后心疼的看著自己,安慰道:“等父親回來就好了,他回來會保護你的!”然而,意想不到的是,那個蹲在箱子背后的身影卻陡然站了起來,緩緩走出了箱子背后的陰影……
不!不!不!
她赫然發現,那并不是自己!
是侏儒!是惡魔!一大一小的金色眼睛仿佛深淵里閃爍的鬼火!她只感覺那兩團金色鬼火要把她吞噬掉了!
跑!跑!跑!
為什么動不了!無形中,似乎有一個籠子將她籠罩住了!
自己成了籠中鳥!無法跑出一步!
她使自己閉上眼睛!好了,這樣就看不見惡魔了!看不見那兩團鬼火了!
黑暗中,只有無窮的顫抖與恐懼。仿佛下一刻,侏儒就來到自己面前吞噬自己!她不敢睜開眼睛,直到她抵不過那種源于內心最根源的恐懼就要絕望的張口大喊時,她聽到了一個聲音。
猶如冬日的陽光……仿若深淵中的燭火,將她緊皺的眉目緩緩舒開。“我心愛的公主啊!登上我的馬車啊踏上我的天梯呀帶著你回家呀一起開個木匠店呀生個胖娃娃呀……”
是歌聲!她分辨出來!
終于,她被歌聲喚醒……
眼前的不是深淵,也不是冰窖,也沒有惡魔……一切晃晃悠悠,嗯……自己在車廂里。
車廂外的歌聲持續,宛如游吟歌者最溫暖的告白……可以將一切黑暗驅逐的告白。
她還聽出了歌聲里溫暖的愛意,但是兩個人應該沒有機會了。她這樣想著。“我們到哪里了?”
“城外的平原,不用著急,很快就到了。”車廂外,皮克回答。
“好吧。”
皮克微笑,此時,夢似乎已經實現了,就像歌的前兩句唱的那樣,如果后幾句實現了該有多好。就在他這樣想著的時候,眼前突然沖過來一匹急速奔跑的黑馬。
和馬賊的馬一樣,他們管這叫奧丁戰馬,皮克心想。坐在奧丁戰馬上的是一個奇怪的成年人,就像是神話里的矮人族。腦袋和身材的比例很不正常,金色眼睛一大一小,鼻子高高隆起仿佛一個勾子……
矮人與藍帽子在平原上相遇,白馬和黑馬交錯的那一刻,雙方互相對視了一霎!
好詭異的目光,皮克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