頗為寬敞的客廳內,一場交談正在進行著。
只是,此時屋子里的氛圍有些詭異。
橘黃色的壁燈散發著微弱的光芒掛滿了房間四壁。不過這處房間有著數十盞壁燈,倒是不缺光芒。
壁燈的映照下,房間中墻壁上掛著的各色油畫里的人物仿佛活了起來:有騎在高大黑馬上的騎士手握長矛,戳穿了一名步兵,步兵驚恐的瞪大眼睛,他的頭盔不知道丟在了哪里,凌亂的棕色頭發絞在一起;有灰暗色調的巨狼在墻壁上飛撲,仿佛要鉆出墻壁一般,那墨綠色的眼瞳散發著煞氣,滿是猙獰的狼牙上滴落著血跡,它的身下壓著一名勇士,只見那名勇士已經將手里的匕首捅進了巨浪的肚皮;火刑架上綁著一個少年,少年面露驚恐地看著周圍閉眼吟誦的祭獻者,他瘋狂掙扎,卻逃不過無處不在的火焰……
房間很大很空,這里應該算是拍賣行為了接待重要人物而特別設置的。
只見一張古樸典雅的長桌橫在中間,一邊只有一個人,一邊是十數人。
自稱為拍賣行老板的中年男人氣勢逼人,臉上神色不屑的感慨道:
“小鎮上的年輕人,其實對你來說,碰見我是一件十分幸運的事情。”
“小鎮生活的單調乏味,宛如一灘死水,一座枯井,我可以將你救出來,把你帶進更為廣闊的河流,或者將你帶進廣袤無邊的大海。”
“只要,你能告訴我在哪里可以找到桑迪木。”
皮克盯著眼前自稱為老板的中年男人,神情變得沉重:
“到了現在你都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總是一次又一次地問我桑迪木在哪里。嗯,我想說的是,我知道哪里有桑迪木,而且值得一提的是,我還有桑迪木的種子,并早在一個月之前成功種植出了桑迪樹。但,我為什么要告訴你的?我并沒有在你的語氣中感受到尊重。”
“你有‘桑迪樹’的種子?”老板驚愕的問道。他似乎只在乎皮克所說的這句話,只見他身體緩緩前傾,緊緊注視著皮克說道:“把‘桑迪樹’的種子給我,一切都好談,我雖然不知道你的名字,但你應該是一個聰明的年輕人,不是嗎?”他一邊說一邊張開手臂,示意皮克看向周圍,表示屋子里站滿了他的人。
這個場景讓皮克想到了小時候,在一處小巷子里,一群奧丁男孩和赤亞人還給他包圍了起來,其中一人說道:“把你的烤地瓜給我,不然就把你揍一頓,再搶走你的烤地瓜。”
烤地瓜是皮克砍了很多根木頭,才在祖父那里賺來銅幣,再去埃克菲大嬸那里買來的。雖然那埃克菲大嬸從來不會收他的錢,但他也懂事兒地幫埃克菲大嬸做一些家務,比如修繕家具,整理院子的活計。那時候多蒙德大叔和小多蒙德還沒有去參軍。每次,年少的皮克離開他們家的時候,多蒙德大叔都會給他裝滿一袋子的烤地瓜。
后來,有別的小孩要搶皮克的烤地瓜,皮克完全不知道應該怎么辦。朱天就會自然而然的接管身體,去和他們“戰斗”。
而現在,烤地瓜換成了貴族手杖,朱天變成索羅斯。
如果朱天在的話,見到這種情況,以他的脾氣會直接掀桌子吧,皮克從來壓制不了朱天的憤怒。他這時候有些慶幸朱天不在,因為他一直不主張暴力。自從聽過海斯珈不喜歡暴力之后,他就更是堅定了內心,所以他決定做出最后的委婉拒絕,適當服一下軟他并不覺得是一件丟面子的事:
“尊敬的先生,我很羨慕您能有著這樣的一番事業,有著這樣一群優秀的人跟在你身邊,就如演說家這等精英和您后邊站著的這位英雄。都甘愿成為您的手下,可見您的與眾不同。”皮克覺得自己恭維的話說的夠多了,最后,他把自己心里最想說的話說了出來:“我只是一個擁有著一個簡單夢想的小木匠,并沒有走出和平小鎮的想法,我會憑借自己的雙手去掙得銅幣。而桑迪木和桑迪木的種子是我最大的依靠,所以請原諒我并不能滿足您的要求。如果您實在需要桑迪木制成的貴族手杖,您以后可以到我開的木匠店來買,絕對比您拍賣出去的那根便宜無數倍。”
講述到自己的夢想時,皮克不由自主回想起和賴德一起開的木匠店,一起賣出第一根貴族手杖時候的喜悅。皮克擁有著屬于他自己的木匠手藝,在和平小鎮之中足以生存下去。他的夢想就是可以在和平小鎮中開一家木匠店,這個夢想幾乎已經實現了,或許等到賴德把傷養好,等一切塵埃落定,他就會重新回到老本行,只有明白他的人,才會知道他的想法有多么簡單。
可就是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年輕人,總是會遭受到這個世界上的惡意。
“如果你決定叫我老板,你以后就不能開木匠店,也不能出售有關于桑迪木所制成的一切物品。”老板語氣不容置疑,仿佛在說著理所應當的事情。
皮克只是短暫地愣了一瞬,幾乎是脫口而出:“您可能并沒有聽懂我說的話,對于您的要求,我不接受!”
寂靜,死寂一樣的靜。
這是一間密閉的客房,四周掛滿了壁燈,但不知道為什么,像是有一陣風吹過一樣,房間里的光線仿佛暗了一下。
“喔,光明之神在上,我可憐的小木匠,可以看得出來,你已經拒絕了我。”老板突然聳了聳肩,面無表情的臉上突然露出了一抹慘白的笑容。“我覺得我作為一個奧丁人,所用的語氣,所說的話,已經足夠禮貌了……呵呵,可笑,可笑啊,我還指望一個低賤的約德爾曼人能接受我的善意。”
皮克的身子猛地僵住,他緩緩抬頭,視線與桌子后面的中年男人遙遙相對。
本來,中年男人的目光充滿了炙熱,但的現在只剩下了全然的冷漠。
而皮克呢?他幽藍色與淺綠色的瞳孔很是特別,幽藍色宛如澄凈的天空,淺綠色像是詩意般的草原。他的臉龐上本是寫滿了溫和,不過這時卻顯得有些迷惑,就像是一只突然嗅到危險的麋鹿。
無疑,聽到了侮辱性的詞語從對方的嘴里噴出來的時候,皮克是不理解的,是震驚的,是憤怒的。
遭受到侮辱,他也只是愣住了那么簡單的一瞬間,隨后,他突然起身,轉頭朝著門口走去。
既然沒有共同語言,又何必再多說。
對方又同其他種族歧視者沒有任何的區別,何必要繼續呆下去受辱?
皮克來到了門前,想直接推門而出,然而,他卻發現門緊緊地鎖住了。作為一個木匠,他竟然不知道怎么打開這樣的門!
哦,偉大的光明之神,原諒我的孤陋寡聞吧,畢竟,我可從來沒有給權貴人物做過家具。
或許一腳就可以踹開,但是他心里又開始默念:偉大的光明之神,請消除我內心的憤怒,我并不想動用暴力。
“皮克,你不應該壓制我,”索羅斯的聲音從他的嘴里冒了出來,只聽他低聲說道:“我索羅斯作為的一個貴族,一個大公爵,擁有著最良好的教養和脾氣,可是我完全壓抑不住自己的怒氣了。皮克,把身體交給我,讓我教訓他一番。”
經歷了這漫長的一天,皮克感覺到索羅斯明顯變得虛弱了。“你最好還是不要動用你的力量。”皮克想起了咯吱,在夢中虛弱得快要死去的咯吱,所以夢囈般地低語道:“如果來不及回到亡靈之塔,你就危險了。”
索羅斯開始沉默。
這時,身后的那個聲音又傳了過來:
“年輕人,你看見我的時候,我能感受到你的青澀和稚嫩,所以我和你說了足夠多的話,但我不能理解的是,你竟然拒絕了我!”老板的語氣已經變得很強勢了,里面夾雜著一絲憤怒。
演說家在老板的身后笑道:“老板,從一開始我就說過了,我們應該采用最簡單的方式,是您太友善了啊!”
皮克在門口僵了一會后,他緩緩回頭,用著怪異的眼神看著坐在桌子后面的老板和演說家,不敢相信般道:
“只是應為利益嗎?老板,你既然喜歡,那么我就尊稱你一聲老板。”
服軟了嗎?
臣服了嗎?
終于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了嗎?
緩緩靠在皮質椅子上,老板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輕蔑的笑意,不過很快,他這抹笑意就隨皮克下一句話消失了:
“不過老板,你要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好東西都是屬于你們奧丁人的!”
瞬間,屋子里的空氣變得粘稠起來。坐在桌子后面的中年男人藍色忽明忽暗,仿佛是一只被惹怒的惡狼,他低吼出聲:
“我本以為你是一個聰明的約德爾沒曼人,畢竟你能隨手拿出價值一萬金幣的賭場字據,”他的聲音越來越大,每一個字節仿佛都咬的叮當做的響:“可是我發現我錯了,你愚蠢不堪的,你不識抬舉,你看不懂形勢。”最后,他大吼:“來人!去把他給我捉過來!!!”
倏然,他身后的一名高大漢子動了。
金色背頭,三角眼睛,裸露的手臂上滿是被縫合的粉紅刀痕,宛如一只只猙獰的百足蜈蚣。
兩柄寬刃手斧背在他的后面,斧柄緊纏著耐磨的棕黑皮革,斧面上有著數道鏤空血槽,斧刃上布滿冰冷寒芒。
可以想象,被這樣的手斧砍中,將要面臨什么下場。
早在之前,海吉維男爵見到這樣的人物的時候,都不禁側目而視。
而現在,就是這樣的人物,就那么直直地站在了皮克的面前。他龐大的身軀直接遮擋住屋子里所有的光線。
最后,他終于對著皮克開口了:“主人,好久不見,一切……聽候您的吩咐。”語畢,他躬下了身子,對著皮克施了一個雙手扶胸禮。然后,他布滿刀痕的雙臂上舉,從背后取下了雙斧,默默地站在了他的身后。
看到這里,長桌后面的中年男人猛地跳將起來,大喊:“弗蘭克團長!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