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7馬薇

等唐植桐來到財務科的時候，馬薇還沒走。

“科長。”馬薇聽見背后有腳步聲，轉頭看是唐植桐走進來，立馬放下手里的書，站起身來笑微微的打招呼。

“坐，坐。怎么樣？在這邊還習慣吧？”唐植桐將自己的挎包放在辦公桌上，沒談工作，先跟馬薇聊天。

挎包背習慣了，這一摘，一點科級干部的風采都沒有。

“習慣，你不在，就我一個人在辦公室，挺清凈的，忙完工作正好看書。”馬薇沒有緊張的模樣，依舊笑微微的樣子。

“看書學習是個挺好的習慣，多學習，多進步。但也別太專注，現在天冷，要給爐子勤加著煤點，凍感冒可不是鬧著玩。”前兩天押運處一塊給財務科安了爐子，唐植桐進屋后感覺屋里不大熱乎，于是走到爐子跟前，提起水壺，煤都乏了。

“謝謝科長提醒，我明天一定記得燒的旺旺的。”受到關心后，馬薇表態道。

“你這是從家里帶飯？”唐植桐往爐子里添了點煤，看到馬薇的飯盒，問道。

“嗯，我糧食關系不在單位，吃不了食堂。”

“只是買不了干糧，打個菜還是可以的。咱處里今年自己種了兩茬菜，都豐收了。食堂高師傅手藝不錯，有機會你可以嘗嘗。在這吃點，可以給家里節約一點嘛。”唐植桐拿起暖瓶，給自己倒了半杯水。

暖瓶是滿的，看來馬薇挺勤快的。

“好的，科長。這是我今天整理出來的人員工資表，麻煩抽空審核一下。”馬薇不著痕跡的將書放在一邊，將今天自己整理的工資表拿起來，遞給唐植桐。

“動作挺快嘛。”唐植桐接過來，先贊了一句，接著翻了起來，自己時間有限，況且他也沒打算玩什么抻一抻、挑毛病的把戲。

沒有人喜歡被挑毛病，但偏偏有些人就喜歡挑別人毛病，仿佛不挑就顯示不出自己的水平來一般。

然而很多人挑毛病也挑不到關鍵處，只是瞎吉爾亂噴而已。

面對沒水平的上級，不少老辦公室，嘴上應著是是是、對對對、改改改，等三易其稿時，再把第一稿遞上去，卻受到好評，只能說有些人并不是憑著正經本事上位。

“辛苦你了，我去跟方處對一下，改好后再給你。”唐植桐留意到工資表上有個別人名的后面畫有圓圈，都是本次提級時職位有變動的，不禁暗贊一聲馬薇細心。

“好的，你給標個工資金額，剩下的我來補充。”馬薇當然是故意標出來的，這事她不好越級去問，只能先請示，再去做。

“不急著今天出，馬上下班了，你先收拾收拾，準備回家。”唐植桐邊說邊往門口走，走到門口停下，問道：“哦，對了，你上班怎么通勤？”

“騎自行車。”

“分揀科有不少女同志，伱回頭可以過去問問，看有沒有順路的。天黑的越來越早了，你一個女同志，最好有人結伴而行。”唐植桐囑咐一句，跟馬薇點點頭，出了辦公室，順手關上了門。

方圓還沒有走，一聽說唐植桐要最新的人員工資，索性從抽屜里掏出個小本本。

方圓認字少歸認字少，但還是會記筆記的，只不過上面的符號唐植桐有些看不懂。

方圓這一念，唐植桐才知道，本次提級，工資變動的不止外面張貼的任命通知上的人，還有一些沒能上榜，但工資上調的。

哥倆這一對，耗時半個多小時，消耗香煙四根。

把修改后的工資表放回辦公室，回家的路上，唐植桐開始琢磨馬薇這個人。

唐植桐給馬薇的工資表，表頭不少，除了基礎的姓名、年齡、性別、部門以外，還有工齡、工資級別、面貌等等信息，馬薇都沿用了。

馬薇做的表上自然也有她自己，自己寫自己的，而且市局那邊還要核對，肯定不會有虛假。

馬薇，女，23歲，工齡1年，參加工作之前就加入了組織，目前拿助理技術員工資，每個月58塊錢。

58塊啊！行政二十二級才57塊錢！科員或者正排才能拿這個數。

小王同學參加工作兩年，評了兩次先進，最后評上了“技術員”職稱，漲了三次工資才剛到55塊錢！

沒辦法，單位跟單位不同，誰讓郵電這樣的單位“香”呢？

參加工作一年多，唐植桐對本系統的了解也越來越多，人員那叫一個穩定，而且穩的一批。

57年的時候整個市局大概5200人，同年年底精簡了300來人去了基層，也是近三年唯一一次。

58年人手擴充到了接近6500人，今年已經7000多了。

前陣子又是動員還鄉、又是人員精簡，郵電沒啥動靜，估計最多就是動動臨時工。

吳海洋去年受了嘉獎，又在大佬面前露了臉，再加上當時的大形勢，到處擴編，疊了好幾層buff，以老吳那樣的級別才給唐植桐爭取到一個做投遞員的機會。

投遞員每個月40來塊錢，還是整個郵電系統工資最低的。

那這個馬薇……就很有意思了。

方圓說馬薇沒啥背景，唐植桐相信方圓不會騙自己，有可能他了解到的是真沒有。

至于馬薇有沒有背景，唐植桐的態度是暫時持保留的。

凡是好的單位，眾人肯定是趨之若鶩的，這都可以理解。

年年有畢業，年年有分配，到底誰去好的單位，誰去差一點的單位呢？

祁同偉大概有話想說。

雖然唐植桐跟馬薇只打過兩個照面，聊的東西也不多，但能看出不少東西。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唐植桐不知道馬薇的年齡，所以才叫人家小馬，穿著打扮一點都不像23歲的女青年。

馬薇工資高，拿了一年工資，如果說這些錢全在自己身上，自行車倒是能說得過去，但身上的那身行頭嘛，唐植桐覺得不是有錢就能穿上身的。

馬薇沒有穿市局發的制服，而是手工裁切出來的那種。

板正、得體，這在秋冬裝里來說，可太難得了，一般的裁縫沒這手藝。

還有那雙精致的小皮鞋，手工定制款，十塊錢興許能買一只。

另外，馬薇身上還有若隱若現的味道，非常好聞，但不像香水的味道，也不是體香，因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沒有這個味。

這年頭國內連個唇膏、香水都沒有，難道是露水？？

再就是馬薇接人待物的態度，不卑不亢、有尺度、不諂媚，只是保持最基本的禮儀及上下級關系，一般家庭可教不出這樣的孩子。

唐植桐起了好奇心，不知道馬薇背后站著怎樣一個人、一個家庭。

雖然有點想知道，但他不會瞎吉爾打聽，萬一被人家知道，就不美了。

這工作跟生活不一樣，生活雖然兩口子偶爾也吵架，但大部分夫妻的目標是一致的，工作嘛，很多時候一招不慎就是你死我活。

俗話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眼下唐植桐還不清楚馬薇的底細，只能先這么處著，不得罪、不批評、多夸獎。

等唐植桐回到家的時候，家人已經在等他吃飯了。

唐植桐只來得及匆匆調了點蘸水，今兒新做的豆腐，當然得趁熱吃點。

“媽，這豆腐吃起來像鹵水點的，咱家哪來的鹵水？”唐植桐夾了一塊，顫而不散，嘗了一口，是老豆腐的味道。

雖然唐植桐沒做過豆腐，但好歹知道豆腐的分類，鹵水豆腐，在某些地方也稱為老豆腐，與之對應的叫嫩豆腐，是石膏豆腐。

石磨研磨黃豆后，形成豆漿及豆渣，豆漿經煮開后，放入鹵水或者石膏，會凝結成豆，經細布過濾、重壓就會形成豆腐。

歇后語“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說的就是其中的一個過程。

“用水拌點粗鹽不就是鹵水嗎？”張桂芳張口答道。

“就這么簡單？”唐植桐不可置信的問道。

“就這么簡單啊，我還以為你都知道呢，原來你也有不知道的？”張桂芳取笑道，兩個妹妹也跟著偷笑。

“誰讓我沒磨過豆腐呢。咱家黃豆不錯啊，我看豆腐不少，豆渣不多。”唐植桐被取笑也不惱，看著盆里的豆腐，得有十來斤，炒出來的渣豆腐卻不多。

“誰說豆渣不多？我給你馬大娘了一半。”張桂芳慢悠悠的回了一句。

“行吧，你們愛吃就多吃點，我吃塊窩頭。”唐植桐從小就對渣豆腐這玩意不感冒，雖然有香味，但拉嗓子，而且跟玉米面的拉嗓子感覺不同，總感覺不舒服。

“知道你不愛吃，想吃啥吃啥吧。”張桂芳將旁邊的窩頭遞給兒子一個，而鳳芝端著碗往嘴里撥渣豆腐，一點都不饞窩頭，真是一個人一個口味。

“哦，對了，我回來的時候，看到崇光電影院有新片，七點多演。文文，吃完飯，你帶咱媽和妹妹去看吧。”唐植桐路過的時候瞟了一眼，才想起工會陳大姐給了自己一沓電影票，還躺在空間呢。

“那個錢干嘛？我不去。”張桂芳生怕錢，趕緊搖頭拒絕道。

“工會給發的票，不去看就浪費了。都是抵票錢，多走兩步，去崇光，那是甲級影院，咱不去羊市口的大眾電影院了，那個是乙級的。”唐植桐將票從口袋里掏出來，放在桌子上。

“你不去？”小王同學問道。

“嗯，我得去玉器廠看看，好幾天沒去了。”唐植桐分辨玉石的功夫還沒大成，最近讓事給絆住了，希望玉器廠還沒有清理掉那些碎玉料。

“你說你好好的著迷什么石頭？可不許不務正業耽誤工作。”張桂芳今天去馬家，碰到馬克勤后才知道，自己兒子竟然像他當年一樣沉迷石頭，不過兩人還有一點不一樣，自己兒子是有正經工作的。

“行，您放心吧，媽。我就當個玩意，鼓搗著玩，反正也不用錢。攢些石頭，等過兩年咱在院子里弄個魚缸，把碎石頭放進去，嘖嘖，一定很好看。”唐植桐笑嘻嘻的跟親媽保證道。

四九城有句俗話：天棚魚缸石榴樹，先生肥狗胖丫頭。

唐植桐很向往那樣的生活。

盡管張桂芳不認同兒子的想法，但守著兒媳婦，兒子又是對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她只是搖搖頭，沒開口否定。

吃完飯，小王同學帶著一家子去看電影。

由于市大街有路燈，所以手電就留給了唐植桐。

唐植桐收拾好桌子后來到玉器廠敲門。

“小伙子，有陣子沒來了。”玉器廠的看門大爺在給唐植桐打開門后，笑微微的說道。

“嗐，這兩天家里有事給絆住了，大爺您受累。”唐植桐給大爺遞了顆煙，給他點上后，自顧自的進去了。

好在玉器廠這陣子沒清理垃圾，唐植桐蹲在旁邊，一手拿手電，一手扒拉著碎料堆。

扒拉了一陣子，也沒發現幾塊看上眼的，唐植桐琢摸著回頭得跟馬克勤再進修一下了。

此時小王同學換好票，已經跟婆婆、小姑子坐定等開片，但左等等不來，右等等不來，電影院里可就有人不耐煩，嚷嚷起來。

“大家伙，對不住，跑片員摔了一跤，胳膊肘都摔破了，片子剛到，大家安靜會，馬上開始放。”影院負責人小跑到幕布前跟大家道了歉，安撫住觀眾情緒，等了有三五分鐘的樣子，影院的燈熄了后，幕布上亮了起來。

眼下的影院跟幾十年后的不同。

眼下無論什么級別的影院，都是只有一個廳、一塊幕布，區別無非是座位的多少、座位的舒適度、音響效果。

好點的影院是上下兩層的，座位帶有絨布或者蒙皮，差一點的影院只有一層，座位是硬木頭的。

平時放電影，偶爾還會充當禮堂，租借給一些單位或者組織用于開會、匯報演出、表彰大會啥的。

由于影院用料扎實，六十多年后依舊有很多影院在使用，只是改了名，專門做起了現場演出或會場等，不再售票放電影罷了。

與此同時，佟旺躺在床上數羊，盼望著明天趕緊到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