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節 來而往何人可期(三)

只見楊叔左手拿著掃帚，右手虛搭在掃帚上，一下又一下地掃著地，原本落在地上的葉子隨著這一次次的清掃，逐漸匯成了一堆。

楊叔的這個形象與靈兒想象中的截然不同，與齊陽平日里挺拔修長的身形相去太多，以至于靈兒看了第一眼就覺得他不是齊陽。

然后，靈兒看向楊叔的臉，與平日里齊陽易容后的模樣也大有不同。楊叔的五官與齊陽的有著云壤之別，臉上坑坑洼洼的還都是皺紋，這些都讓靈兒無法將他與自己心中俊朗無雙的齊陽哥聯系在一起。

靈兒非常失望，她原本已斷定楊叔就是齊陽，不說別的，就“楊叔”二字就能讓靈兒聯想到齊陽。再加上那道深邃的目光，還有嫻熟的用毒手法和不能使力的右手都讓靈兒相信楊叔就是齊陽。

或許是因為之前抱了太大的希望，靈兒此時才會如此失望。

看著對方慢慢靠近，靈兒便走出了亭子。雖然對方不是齊陽哥，但還是逸興門的英雄，靈兒也該上前問個好才是。

察覺到有人靠近，楊叔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頭也沒抬。

“您就是楊叔吧？”靈兒開口道。

楊叔聽到靈兒的聲音，很明顯地僵了僵身體。

“老奴見過小姐。”楊叔低著頭說道，聲音蒼老而沙啞。

靈兒皺了皺眉，覺得“老奴”二字很是刺耳。她問道：“您不認識我嗎？”

“老奴剛到北峰寨，還不知小姐身份。”楊叔恭敬地說。

靈兒有些不解，難道楊叔并不認識她，只是知道她的名字，知道她與濟伯伯同行，知道她會醫術？

靈兒忙自我介紹道：“我就是甘靈兒。”

“老奴見過甘小姐。”楊叔說著將頭垂得更低了。

靈兒皺了皺眉，想起昨日晚宴時自己回頭看到的那個彎腰做事的人影，不正是眼前這個佝僂著背的楊叔嗎？鐘龔說那人經常偷偷盯著自己看，那便說明楊叔應該是認識自己的？即便他原先沒見過自己，此刻聽到自己的名字也不應該繼續裝陌生人呀？這兒并沒有外人。

靈兒朝四周看了看，說道：“這兒沒有其他人，您不必如此謹慎吧？”

楊叔沒有回答，而是提起掃帚繼續掃地。

靈兒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勁，楊叔是故意對自己隱瞞身份！

這讓靈兒再次懷疑起對方的身份。

靈兒試探地說：“我知道您是逸興門人，這次是您幫助我們進入北峰寨的。”

楊叔仍在掃地，沒給出任何反應。

靈兒心想：“我都這么說了，他都不予理睬？看來他要隱瞞的不是逸興門人的身份，而是他自己的真實身份，那么他一定是我認識的人！”

在靈兒認識的人里頭，喜歡對她隱瞞身份的人除了齊陽還會有誰？

靈兒跟在楊叔的身后，看著他臃腫的身形，心想：“我怎么忘了？往身上纏裹帶可是齊陽哥慣用的伎倆呀！”

“齊陽哥？”靈兒直接開口喚道。

誰知楊叔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但這反而讓靈兒更加確定了對方的身份。若他不是齊陽，他就不應該一點反應都沒有！

靈兒心里一急，就跑到楊叔的前頭，伸開雙臂攔下了他。

楊叔無奈地停下腳步，握著掃帚低頭問道：“小姐為何擋住老奴去路？”

“我知道你就是齊陽哥。”靈兒說。

“小姐怕是認錯人了。”楊叔不動聲色地說。

“那你可敢抬頭給我看看？”靈兒相信齊陽再怎么易容，改變的也只是外貌，他的眼神自己一定能認出來。

楊叔卻沒有抬頭，只說道：“小姐您行行好吧！老奴若干不完活，待會兒可要挨罵了。”

靈兒想到北峰寨有那么多院子要打掃，心一軟就讓開了路，但她卻沒有放棄，跟在楊叔身邊想找出破綻。

靈兒突然想到齊陽手指甲上的血痕，便低頭朝楊叔握住掃帚的雙手看去。

那是一雙黝黑蒼老的手，不過手上的皮膚倒沒什么皺紋，就是很黑，黑得讓人看不清那些血痕。

靈兒有些失望，隨即又想到齊陽身上那難以遮掩的藥香味，忙湊近楊叔身上聞了聞，而楊叔則像受了驚嚇一般趕緊躲開。

靈兒沒有再跟過去，而是失望地站在原地。楊叔身上沒什么氣味，但仍然可以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汗臭味。

楊叔見靈兒沒有再靠近就繼續掃地，掃著掃著還咳了幾聲。

靈兒心中的希望再次破滅，齊陽有純陽內功護體，是不會得傷寒的。這位楊叔不是齊陽！

直到靈兒轉身離開，楊叔才停止掃地，回頭看了看靈兒落寞離去的身影。

看靈兒垂頭喪氣的模樣，說不心疼是騙人的！

靈兒一早就沒猜錯，楊叔就是齊陽。

話說齊陽護送于德忠回到逸興門總壇當日就得知了高崖口村男童失蹤的真相。他覺得此事極有可能與飄飄夫人抓走小倚子一事有關，便接下了這個調查的任務。。

其實，齊陽也就比靈兒他們早到了兩日。

他暗中探查了金牛寨和北峰寨，想尋找飄飄夫人可能的藏身之處，沒想到無意中發現北峰寨前些日子似乎抓了什么人并秘密關押了起來。

他覺得此事沒那么簡單，便收買了正缺盤纏的仆從小劉子混入北峰寨，以便展開調查。

那日他趁著幫人打掃靶場的機會想向其他小嘍打聽消息，恰好碰見濟蒼雨一行前來拜訪滕飛，也就有了和靈兒那一眼的對視。

當夜，齊陽便暗訪靈兒他們下榻的客棧，找張子冉詢問了濟蒼雨的意圖。

既然濟蒼雨也打算調查此事，齊陽便順水推舟幫了一把。他也想借濟蒼雨之力探得滕飛的真實想法。

趁著周圍沒人，齊陽慢慢直起酸麻不已的背并伸出左手捶了捶。可即便他偽裝成佝僂老人，還是引起了靈兒的懷疑。

若不是昨夜他回屋時察覺到靈兒來過，做足了準備，今日怕是要瞞不過去了。

齊陽知道靈兒想見自己，就像自己也很想見她一樣，可是齊陽卻不能讓靈兒知道自己就是楊叔。

齊陽固執地認為眼前是能讓靈兒試著忘記自己的好機會，他不能心軟。